罌粟眉眼不,平平靜靜答道:“罌粟不知道您說的在指什麽。昨天蔣家也是一樣的沉下雨。您所謂的耳朵上,不可能曬了一層皮。”
楚行盯著,有足足兩分鍾沒有發話。
路明以前曾在私底下慨說,跟楚行匯報公務時,他萬萬沒敢存過欺瞞的心思。別人的一雙桃花眼總是含帶笑,楚行即便心甚好,他的一雙桃花眼也隻是似笑而非笑。被這樣一雙眼默不作聲地看上一小會兒,即使什麽都沒做,也會無端到心裏發。就更不要提楚行不滿意的時候。路明跟在他邊十多年,從底層一路坐到總助的位置,看慣各種笑臉哭臉,圓明,老於世故,然而至今被楚行一言不發盯上半分鍾後,仍然會到冷汗涔涔,沾後背。
罌粟給他盯著這麽久,一張臉蛋上仍然沒有什麽異樣痕跡。又過了片刻,楚行出手,在罌粟的耳朵上撚了一撚,瞥了一眼後,若無其事開口:“看錯了。不是皮,隻是一些沒抹開的霜之類的東西。”將挑著下的手指鬆開,又隨意道,“阿涼今天早上瘋了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聽說了兩句。”
“聽誰說的?”
罌粟微抿了一下下,說:“路總助在來之前提了個醒。”
楚行看一眼,說:“路明幾乎從不多管閑事,這段時間對你倒是上心。”
罌粟謹慎地噤聲不答,楚行又說:“就算隻是提個醒,大意思你也該弄清楚了。你看著像是怎麽回事?”
罌粟回答時的神一本正經:“聽說離枝姐最近因為一些事跟阿涼生了嫌隙。阿涼直率又不懂自保,心計遠遠不敵離枝姐的十分之一。要是離枝姐昨天晚上不知為何做了些什麽,今天再從電話裏賊喊捉賊,也未嚐沒有可能。”
楚行被說得幾乎笑出來:“你以為離枝像你,心眼兒小得跟針鼻一樣?得罪芝麻大一點兒就能給你念念不忘一輩子,別人對你好的時候你怎麽就不記得?”
“離枝姐心眼就很大嗎?在背後對我的事還做得嗎?在您麵前不也是三天兩頭就旁敲側擊,不知的人還以為是好心唯恐讓您忘了我呢。”罌粟冷聲說,“籠絡人心的手段又高明,在西南那邊欺上瞞下隨便弄瘋一個人,會是很難的事嗎?阿涼不是被殺死而是被嚇瘋,明顯就是積怨已久蓄意做下的一件事。在那邊待了才一周時間,會有誰能仇恨仇恨這樣,以至於做出這種瘋人的事?隻除了跟早就認識,這次一起過去的離枝。”
楚行一邊聽,一邊隨手掐了一枝柳條,在手裏勾勾疊疊。顯然是沒有聽進去的意思。罌粟一口氣說完,沒達到預期效果,咬了咬,表有些氣惱,賭氣扭過臉,直直盯著池塘對岸的假山。
楚行偏過眼,看著這個樣子有些好笑。拿柳枝了的鼻尖,被罌粟一把抓住,順手扔進池塘裏去。楚行又掐了一枝,這次離鼻尖還有段距離,就被罌粟又抓住,又扔進了池塘裏。
楚行笑著看,說:“看你現在這樣,心裏大概恨不得也把我扔進池塘裏,是不是?”
罌粟邦邦地回道:“罌粟怎麽敢?”
楚行指了指重廚房的方向,又笑著說:“今天中午人做魚粥。去吃不去吃?”
罌粟仿佛要用眼神把對麵的假山燒出一個來:“飽著。不吃。”
楚行終於笑出聲來,走過去一步,鉤了鉤的下。沒想到被罌粟“啪”的一聲打開。楚行一挑眉,罌粟反而回過頭來,怒視著他。一對秀氣的眉擰起來,嚷道:“不準我下!”
楚行忍不住笑了一聲,繼續逗:“怎麽就不得?有人小時候長蛀牙,還不是自己眼湊我麵前求我撥開下往裏看?”
“我不記得。”罌粟冷著臉,“您記得的這是離枝姐吧。”
“離枝小時候可沒吃過那麽多糖果。人家沒長過蛀牙。”
楚行在罌粟仿佛“嘭”地被點的前一刻眼疾手快摟住,順勢把到了欄桿上。罌粟毫不猶豫拿過一邊的托盤,兜著就往楚行頭上揮,被楚行中途攔住手腕,扣到一邊,眼梢含著笑意警告道:“這可就過分了啊?”
到頭來罌粟中午還是吃的魚粥,中間還添了一次。這種塌塌的東西楚行向來不喜歡,隨便用了一些別的就放下了筷子。看罌粟最後把碗底掃得幹幹淨淨,忍不住揶揄:“這種不用牙的東西,七老八十的人才吃。”
罌粟眼皮也不抬地說:“您怎麽不說您自己平日裏裝模作樣撚的那些佛珠,都是些五六十歲糟老頭兒才中意的玩意兒?”
楚行一指彈在額頭上,笑著罵道:“放肆!你再給我說一遍試試?”
罌粟吃完午飯,又陪著楚行去地下的小型擊場,試了幾把新槍才被放行。臨走前又被楚行輕描淡寫問了兩句昨天在蔣家都做了些什麽的話,罌粟拿跟蔣綿邊看電影邊聊天為答案回了過去。下午兩點多到了楚氏大樓去找路明,剛剛踏進辦公室,路明就迎了上來,說:“爺剛才電話過來,吩咐說有關阿涼瘋了的事,離枝徹查。”
罌粟的作微微一停,路明又半是自言自語道:“你說這算怎麽回事?為什麽早上不發話,到現在才徹查?”
罌粟輕聲問:“有說查出來以後人會怎麽理嗎?”
“爺沒詳細說。隻說既然把阿涼弄瘋了,那人總得付出相應程度的代價才行。”路明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爺又說人查出來後帶到他跟前去。你也知道,凡是被帶到他跟前的人,經驗上就算不死,那也是要殘一殘的。”
到了周三上午,離枝回來C城時,罌粟按照之前跟楚行說過的承諾,果然去了機場接機。臨去前還特地人買了一大捧白花跟梔子花。被楚行看見後,目在那捧花上溜了一圈,說:“拿著掃墓的花去機場接離枝,你這是什麽居心?”
罌粟眼睛不眨一下地答:“花店裏賣得隻剩這個了。”
“稚。丟人。”楚行不理的鬼話,說道,“扔了。不準帶著這個去。”
罌粟恭敬應了一聲。等目送楚行走得遠了,還是抱著那捧花進了車子後座。穩穩當當地同司機說:“開車。去機場。”
離枝通宵達旦地查了兩天,還是沒能把阿涼的事查出什麽頭緒來。心煩意地去登機時又接到電話,說有人會來接機。本就覺得不可思議,等下飛機取了行李走出來,才察覺更不可思議的是,竟是此刻最不想看到的罌粟來接機。
罌粟的臉上掛著一點疑似的悲痛,在離枝眼裏,怎麽看怎麽都假惺惺。最惹眼的是手中還抱著一大捧白花,毫不理會周圍人的側目,等到離枝走到近前,罌粟接過的行李遞給後麵的司機,然後把那一大捧甚是晦氣的花很快全都塞到了離枝懷裏,聲細語地說道:“離枝姐節哀順變啊。”
周圍人側目更甚,離枝簡直氣急:“你發什麽神經!”
“阿涼姑娘來楚家這一年多,一直忠心耿耿地跟隨您左右。現在瘋了,離枝姐居然一點悲傷的意思都沒有,反而還來問我發什麽神經。”罌粟慢吞吞地開口,“C城這邊都在謠傳是離枝姐瘋的阿涼姑娘。看來現在謠言有要真的意思啊。”
離枝拿著那一捧喪氣至極的花,抱在懷裏也不是,丟到地上也不是,被旁邊的人紛紛側目,簡直尷尬至極。再看到罌粟那張微微帶著笑意的臉,就更是氣急敗壞:“你胡說八道些什麽!”
“難道不是嗎?”罌粟垂著眼,把前天同楚行說的那番嫁禍給離枝的話稍微改了一下,又轉告給了離枝一遍,看到越來越白的一張臉,微微笑了一下,意猶未盡地又補充了一句,“還是說,離枝姐已經這麽快就找到了替罪羊了嗎?”
離枝不再跟話頂話,大步走到垃圾桶前,把那捧白花全丟了進去,轉便往機場外走。罌粟一直不不慢跟在後,先跟著去了垃圾桶,又跟著出了機場。等一起進了車子後座,慢條斯理地繼續說:“阿涼姑娘本來好好的,跟離枝姐去了一趟西南,就極詭異地了個瘋子,這是辦事不力其一。又聽說在西南這些天,離枝姐雖然焚膏繼晷工作,卻還是沒能把跟劉金的談判拿下來,這是辦事不力其二。等一會兒回了楚家,離枝姐想好怎麽向先生述這一次的職了嗎?”
離枝怒不可遏,口道:“關你屁事!”
罌粟邊慢慢出一點點笑意來。不多,卻足以令人看清楚其中的嘲諷:“離枝姐講的什麽話。怎麽會不關我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