罌粟始終沒有抬頭。最後看到他兩手一合,“啪”的一聲,線裝書被重新丟回桌上,楚行的聲音淡淡響起來,出塵埃落定的意思:“明天我人送你去崔家。”
罌粟停頓片刻,應了聲“是”。
的聲音裏聽不出什麽,又始終斂手低眉看不出什麽表。楚行等了一會兒,問道:“你還有沒有話說?”
罌粟終於抬起頭來:“您這麽決定,是懲戒我曹東那件事的意思?
楚行看過來一眼,反問:“你問我這話,是覺得我罰得過重了?”
又重新低下頭:“罌粟不敢。”
的作和語氣裏都著小心和恭謹,楚行盡管明知道肯定又是心口不一,也指摘不出究竟還有什麽錯誤。他盯了很久,罌粟都是雙手放在膝上一不坐在那兒的姿勢。過了幾分鍾楚行終於收回目,隨手拿過一邊的文件,一邊道:“這裏沒你的事了。”
“那罌粟先告退。”
罌粟出了書房,剛走沒幾步,便聽到不遠一株綠蘿後麵傳來路明一聲低低嗬斥:“什麽事能說什麽事不能說還用得著我教你?這種事也是你能打聽的?”
接著響起一個音,很是不以為然的口氣:“怎麽就不能打聽啦?罌粟這幾個月每天還不是吃吃喝喝沒事做?楚爺要是真還對青眼有加,把那些權力都給架空了做什麽?離枝姐都說了,罌粟的風頭出了好幾年,到現在也該差不多了。我看罌粟本就是這幾年做得太過火,讓楚爺現在一看見就礙眼,才會把送出去。”
路明的聲音越發冷冽:“你一個小丫頭片子懂什麽!你去做一件罌粟幹過的事去試試,現在書房裏麵的那位保證會讓你死一萬次!罌粟做過多出格的事,你哪回見楚真正罰過?這些年楚花了多心在罌粟上,你當那是說沒有就沒有的?”
對方切了一聲:“這回不就是真罰?誰不知道崔誌新那老東西是個什麽貨,在床上是百無忌什麽手段都使得出來的,罌粟去陪他兩個月,不死也要弄個半死不活。罌粟要是還有點恥心,去崔家兩個月還不如自殺來得痛快呢。但凡楚爺還對罌粟念一點兒這十年來的誼,又怎麽會舍得這麽把給送過去?”
路明還沒說話,一抬頭正好對上罌粟兩粒黑漆漆的眼珠,襯著偏白皮,越發顯得深深幽幽。路明張張口,臉上迅速調整出笑容來:“罌粟小姐出來了?這丫頭癡傻天真,說的話你不要當真。”說完推了那孩一把,“你不是要去北街?還不快走!”
“站住。”罌粟冷冷一聲把對方住,繞到的麵前去,仔細審視半天,緩緩問,“你什麽?”
路明微覺不妙,正要,孩下一抬,已經神態倨傲地答了出來:“我阿涼。怎樣?”
罌粟瞧著,忽然溫和一笑:“新來的?來楚家多久了?”
“一年。又如何?”
“我來這裏一年的時候,已經不像你現在這麽蠢了。”罌粟假模假樣地歎了口氣,忽然出手如電,一把握住阿涼脖頸,拽著拎到麵前,而後腳下一個用力,直接踹到對方的窩上。
阿涼不控製地跪在了地上。
“可你卻蠢得讓我想把你丟進海裏去喂魚。”罌粟把話慢吞吞地接下去,“你這麽看我做什麽?想告狀是不是?你敬的楚爺就在裏麵,盡管去告啊。”
剛說完,就看到阿涼眼前一亮,然後如蒙大赦一般大哭起來,指著罌粟大聲喊:“楚爺!您都看到了罌粟姐居然敢這樣對我!用腳踹我窩!還差點掐死我!”
楚行站在罌粟不遠外,任憑阿涼一聲接一聲號哭,始終麵無表;路明已經預見出這場戲的未來發展趨勢,正不著痕跡地往角落;罌粟對這類告狀早就免疫,等了片刻不見楚行發落,冷哼一聲轉就走。走了隻一步就聽到楚行開口:“給我站住。”
罌粟聽到了,腳下卻不停。前麵便是一道紫薇花藤的走廊,路明隻覺得那點烏黑發梢在淺紫的簇花後頭輕巧地晃了兩晃,就沒在了視線盡頭。
他收回眼,便看到楚行不知何時也微微偏過了臉,目在那道紫薇花藤上定了一小會兒,才回過神來,看也沒看底下跪著的那個便往書房中走,聲音漫不經心地飄過來:“在書房前麵大吵大鬧,太不像話。”
路明跟他久了,立刻明白過來他話後麵的意思,很快應道:“我這就把帶去閉室。”
等楚行進了書房,路明看看跪在地上仍然不明所以的阿涼,歎了口氣蹲下去,低聲說:“還看什麽啊姑娘?罌粟讓你去告你就告,你傻啊?再來這麽一次你小命就沒了你知不知道?我早就跟你們說過,這兩位之間的事誰也別手,難不你以為我都是在害你們嗎?”
“可,可是罌粟明明就被送給崔誌新……”
路明臉一肅,低聲道:“閉!我說了別手!你還聽不懂是不是!”
第二天早上八點多,就有司機等在了罌粟住的外麵。見兩手空空地下來,有些遲疑地問:“罌粟小姐,沒有行李?”
“沒有。”
罌粟自己打開車門,邁進去的時候一抬眼,就看到三樓西側的一個窗戶被拉開一半,離枝兩條胳膊搭在臺上,正笑意盈盈地低頭瞧著。見罌粟抬起頭,還向輕輕揮了揮手。
罌粟麵無表地收回視線,“砰”的一聲把車門關上。
九點整,車子準時到達崔家大宅。已經有崔家的管家在等候,見罌粟邁上臺階,禮數周全地開口:“罌粟小姐,歡迎。崔先生目前不在家,請您稍等片刻。”
結果這所謂的片刻,到頭來是從上午九點到晚七點的時長。罌粟坐在客廳裏麵,一等就是十個小時。
這種不言自明的下馬威手段,要是用在阿涼那種小姑娘上,大概還能管用一些。但對於跟在楚行邊十年,殺人方式已經能一口氣說出幾十種的罌粟來說,就顯得有些青。在這十個小時裏,罌粟無視客廳裏不斷打量的其他人,兀自慢悠悠地吃了兩頓飯,又額外要了一塊黑森林蛋糕以及三杯鮮榨,又看完了桌上擺放的所有雜誌,最後實在無事可做了,才有些勉強地放鬆神經,倚在沙發上睡了一覺。
罌粟是被一陣熱的親吻給驚醒的。睜眼便看到崔誌新正不停著,一隻手已經半探到襟裏麵去。
罌粟隔著服按住他的手:“客廳有人……”
“人都被我遣出去了,沒人看得見。罌粟這麽,我哪兒舍得給別人看,對不對?”崔誌新見醒了,鉤住的下就要親過來,“來讓我嚐嚐乖乖——”
罌粟往後稍稍一退,正好是崔誌新剛剛夠不到的距離。崔誌新要再湊過來,被一手按在上,眉心微嗔薄怒,一字一頓地說:“崔先生。”
念這三個字的時候,角抿起,兩丸烏黑眼珠薄薄地籠著一層霧氣,看得崔誌新簡直心神俱,連忙一口答應:“好好,我們先上樓。”
罌粟被丟到臥室的床上,崔誌新把撥躺平的樣子後就急不可待地了上去,一邊扯的服一邊開口:“寶貝兒你知不知道,前天晚上在包廂,你坐在沙發上給我敬酒,我當時就想著要是把你這麽服扔到床上,滋味兒一定相當妙……你這服怎麽扣子這麽多?今天你就該穿件子過來……”
罌粟一聲不吭任他作,崔誌新卻不滿這麽沉默,在臉頰上擰了一把,繼續調笑道:“聽說前陣子你做了什麽太出格的事,才讓楚行把你丟到夜總會那種地方,我才能發現還有你這麽一個小人,你是怎麽不乖了,嗯?”
罌粟垂下眼,說:“還不就是越權那點事。”
崔誌新對越權的事不興趣,把服上最後一粒扣子扯開,手掌心滿意足地上去,一邊低下頭要親的鎖骨,一邊慨著開口:“這麽如花似玉的寶貝放在邊待十年,楚行居然也能忍住沒過——”
他的最後一個“你”字隻來得及發出半個音節,剩下的就全部被截斷在了嚨裏。
接下來的一分鍾,房間裏安靜得出奇,隻剩下脖頸間骨骼被鋼繩勒斷時所發出的沉悶緩慢聲音。
罌粟著天花板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把琴弦緩緩鬆開。克製住牙齒上下磕的,把崔誌新尚帶餘溫的推開,慢慢撈過服穿上,再盡量平穩地係好所有扣子,又對著鏡子確認了一遍上無任何跡,又在房間中枯坐等了一個多小時,才走到門邊,把門推開了一條,閃出去後又很快關上。
罌粟已經做好了撒謊到底和手刀上陣的準備,卻沒有料到出逃意外順利。從客廳到院子再到崔宅大門,一路過去,竟輕鬆得連一個人影都沒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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