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日歷又往后翻了一頁。
十二月三十號,明天就是元旦假期,也是新一年的開始。
今兮在學生時代對假期分外憧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法定節假日外的日子都在練舞,沒一天休息。而假期,可以跟隨父母去外地旅游,勤如,也會有懈怠懶惰的時候。
工作后,唯一期待的假期只有國慶和春節假期,時間長,能夠有充足的時間玩兒。像元旦這種三天假期,放了跟沒放也沒多大差——距離近的地方周末也能去,距離遠的,兩天都耗在路上,沒時間旅游。
而且一般這種法定節假日,往往是醫院最忙的時候。
也是賀司珩最忙的時候。
和賀司珩,向來對節假日敬謝不敏。
但也有人偏節假日。
比如孟寧。
中午吃飯的時候,孟寧問:“你元旦有安排嗎,沒安排的話,我們一塊兒去泡溫泉吧?南山那邊的私湯不錯的,去嗎去嗎?”
一大串的話,不帶停的。
今兮原本想拒絕的,但聽到“溫泉”,又忍不住心。
“南山那邊嗎?”
“對啊,我有悅庭的黑金卡,酒店經理昨晚給我打了電話,問我元旦過不過去,能給我留個溫泉房。”
今兮琢磨了下,問:“去幾天?”
“你想待幾天就待幾天,”孟寧說,“咱倆前陣子都忙著演出,周末都沒怎麼休息過,要不元旦就在度假酒店待著吧?”
話語一頓,猛地想起:“還是說你和你男朋友約好了?”
提到男朋友這三個字。
兩個人很有默契的,臉上紅云斑斕。
“沒,他元旦三天都要值班,”今兮眼眸淡然,好似什麼都沒想起般地說,“那我們明天過去還是今晚就過去?”
“我都可以,看你。”
“明天吧,今晚我收拾一下服那些。”
“就這麼說定啦。”
“嗯。”
晚上排練結束,今兮是最后一個離開舞房的,把燈關了,鎖好門,去洗了個澡,換上自己的服才離開。
夜幕四合,枯朽枝葉在寒風中灰敗又孱弱地搖曳。
舞團的建筑樓是紅褐的,樓前停了不私家車。
今兮一眼就找到賀司珩的車,黑的保時捷。過去打開車門,規規矩矩地扣上安全帶,“你什麼時候到的,怎麼不和我說一聲?”
不等賀司珩回答,車窗被人敲了敲。
今兮頭朝向賀司珩,順勢看清了車窗降下時,出的那張臉。掌大小,漂亮又致,周橙的和的名字差不多,皮不算白皙,小麥。
在南城,賀司珩的這輛車算不上好,但車牌是白底黑字的,辨識度頗高。
周橙顯然也發現了賀司珩在這兒,驚喜地和他來打招呼:“阿珩哥哥。”揚起的語調,在及到副駕駛上坐著的人后,又降了好幾度,“今兮,你也在啊。”
今兮坐直了,“他來接我,我能不在嗎?”
四平八穩的語氣,很有正宮的氣場。
周橙被噎了下,又無法反駁。問賀司珩:“你們要去周楊那兒嗎,我今天沒開車過來,方便的話,帶我一程?”
賀司珩:“上車。”
今兮不明所以:“怎麼就要去周楊那兒了?”
“這不是元旦放假麼,大家難得趕巧休息,他招呼著一塊兒吃頓飯。”
“他不是天天放假嗎,為了喝酒找了這麼個理由。”今兮無語。
周楊雖說經營著“越”,但他去“越”的次數屈指可數。他和圈子里的二世祖也沒什麼差,生下來,不是為了歷經磨難,而是為了吃喝玩樂。手上有大把的閑錢,也有大把的時間拿來樂。
元旦放假和他一個無業游民唯一扯上關系,便是邊一眾朋友放假,他也有理由大家一塊兒陪他玩兒。
在他的字典里,玩兒才是人生大事。
周橙坐上后座,就聽到了今兮的這句話。
冷哼一聲,語氣幾分譏誚幾分輕蔑,“他什麼時候才會?”
今兮扯了扯角,淡笑不語。
興許是放假氛圍太濃厚,就連高架橋上都是連綿的紅。
車況擁堵,周橙沒話找話,“最近忙嗎?”
當然不是在問今兮。
賀司珩說:“就那樣。”
“元旦休息嗎?”
“上班。”
“好慘啊。”
“還好。”
“……”
一問一答,回答絕不超過三個字。
有些聊不下去了。
今兮覺得好笑,于是主開口,“今天除了周楊,還有哪些人在?”
賀司珩說:“還能有誰,都是你認識的那些。”
今兮訝異:“江澤洲也在嗎?”
依稀記得江澤洲昨天還在外地談生意,怎麼今兒個就回來了?江澤洲和周楊是兩個極端,江澤洲搞風投,沒拿過家里一分錢,開了家公司,有本事有能耐,畢業才三年,在業已混的風生水起。
“今兒一大早就回來了。”
“這麼趕?”
“周楊怕他不回來,特意給他訂的早班機。”
“真缺心眼。”
后視鏡里,周橙面頹敗,似路邊落葉。
安靜不到一分鐘,車廂又響起來電鈴聲。還以為是周楊打過來的電話,結果一看,來電顯示是賀司珩的母親,于素。
賀司珩按下接聽鍵。
“阿珩,在忙嗎?”賀司珩的值班表太復雜,于素并不清楚,每每打電話第一句都是這句。他要是忙,便讓他先忙,事之后再說,要是不忙,才繼和他說話。
賀司珩此刻自然是不忙的:“我在開車,媽,您有什麼事就說。”
“開車啊?”于素想掛斷了,“安全駕駛,等你到了再給我打電話。”
“堵在高架上,一時半會兒到不了。”
“啊這樣,”于素問他,“明天休息嗎?你這不是很久沒回家了嗎,你爸工作也忙,恰好明天元旦,你要是休息的話,回家一起吃個飯。”
時洪流下,父母想要的陪伴已經到了有時間一起吃個飯的地步。
“明天上班,下周二我休息,到時候回來陪您吃飯。”
“下周二是嗎?行的,我跟家里的阿姨說一聲,準備些你吃的菜。”
得到這句話,于素心好了不,忽地話鋒一轉,嘮起家常,“我前幾天剛去你今叔叔家,小宴真的好可,一直跟在我邊我阿姨,哎,總讓我想起你小時候。”
聽見今家的事,賀司珩往今兮那里瞥了眼。
扭頭對著窗外,側臉線條致,緒難辨。
于素又說,“我和你沈阿姨聊了幾句,說今兮很久沒回家了,元旦也不回。原本以為今兮是忙著談不回家,可今兮又說是你組了個局,說是去泡溫泉,是這樣嗎?”
對上賀司珩略顯凜冽的視線,今兮心虛地了脖子。
一個謊言需要千萬個謊言彌補。
當下就是最好的說明。
賀司珩說:“是。”
于素問:“真沒談?”
賀司珩扶著方向盤的手,食指輕扣皮質方向盤。
有一瞬間沉默。
不止于素在等這個回答,今兮在等,周橙也在等。
周橙自然是希他否認的。
但今兮呢?
自己也不知道,希他說是,還是不是。
“我哪兒知道?”賀司珩迅速又冷靜地說,語調冷淡又不失溫度,“您要真想知道,自個兒問去。”
“你這話說的!”于素不滿,“約泡溫泉的又不是我,我怎麼去問?”
“……”
“不過這麼漂亮,邊估著也不缺男孩子追,你可得給把把關,知道沒?別什麼七八糟的男孩子都能往上靠,我可是把當兒的,等以后結婚了,我可是要給準備嫁妝。”
賀司珩聽著的話,眉梢挑起,眼里淌著意味不明的笑:“是嗎?”
于素:“是啊,你可得對今兮好點兒,知道沒?你看看你們醫院有沒有條件好點兒的醫生,能夠配得上的,也給介紹介紹。也不用醫院——你邊有沒有?”
“我邊那些,可都認識,您覺得哪個合適?”
“周楊那種可不行,天不干些正經事兒。”
賀司珩余瞥到,今兮非常贊地點頭,一副言之有理的樣子。
于素說:“我看江澤洲不錯,長得帥家境好,最關鍵的是人上進,沒什麼花花腸子。要不哪天,你撮合撮合他倆?”
今兮一副置事外的樣子,扯了扯賀司珩的袖,口型說:撮合撮合。
賀司珩一言未發,手著臉,疼得咬牙。
半天不見他說話,于素問:“阿珩?你覺得怎麼樣?”
賀司珩眼里曳出一抹漠然氣韻,不冷不熱地說:“我覺得,不怎麼樣。”
“江澤洲都不怎麼樣嗎?我看你邊那堆人,就數他最優秀了。”于素不著頭腦,“他哪兒不行了?”
賀司珩冷哼:“哪哪兒都不行。”
好脾氣如于素,在察覺到兒子這個態度后,也不滿:“那你覺得誰行?”
然后今兮就看到賀司珩眼梢輕佻地挑起。
心猛地一。
就聽到他說:“您看我行嗎?”
車廂其余二人,均是一震。
就在這時,于素忽然說:“你倆要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還等到現在?更何況你就是一個窮苦破醫生,沒了咱們家你什麼都不是,今兮犯得著跟你吃苦?”
“怎麼樣,都是江澤洲比你更合適。”
“……”
“……”
賀司珩的臉,比遠的夜幕還要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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