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邊小火爐上的藥鍋冒著繚繞霧氣,隨著沸聲變大,湯藥味道漸濃。
施綿趴在桌上,手中抓著支筆,正在認真地寫寫畫畫,完了最后一筆,才抬起頭,道:“那你掀唄。”
“你等著我掀呢?”
施綿用筆桿抵著下,咯咯笑了幾聲,脆生生道:“對呀,你快掀。”
嚴夢舟:“等煎好了我就掀。”
施綿對他做了個鬼臉,轉回去繼續筆。
寫的是袁正庭䒾蕐新給找來的臨摹用的大字,正在興頭上,對著燭燈也要先描上幾張。
嚴夢舟無趣地靠在椅子上,意興闌珊地將小廳堂打量一遍,視線重新落在藥爐上。
“這該不會是個陷阱吧?待會兒你自己打翻了湯藥,栽贓到我上來。我有打翻你湯藥的底案,被這樣栽贓,是百口莫辯的。”
施綿轉臉瞪他,道:“我的小命值錢著呢,才不會用來誣陷你!”
兩人時不時拌句,等時間到了,嚴夢舟將湯藥倒出來,黑漆漆的藥裝滿一瓷碗,冒著熱氣放在施綿的筆墨旁,挨著的是一小盤山楂果。
施綿收了筆,起顆山楂咬了一口,酸甜味道與涼氣在齒中撞,讓皺起小臉。
咽下后,攪了攪熱騰騰的湯藥,又起一顆,對著嚴夢舟道:“你站到那邊去,我扔一顆,看你能不能接到。”
“你就不能老老實實喝藥嗎?”嚴夢舟很想掰開的把藥灌進去。
“燙著呢。”施綿舉著一顆山楂果搖了搖,“等你接到第三顆,我就開始喝藥,不嫌燙。”
嚴夢舟騰地站起,連垮五大步到了角落,是廳堂中距離施綿最遠的距離了。
施綿滿意,扔了一顆過去,被他徒手接住。
又撿了兩顆,一前一后扔出,中間只隔著一息,可是無一例外,全部落在嚴夢舟手中。
“真厲害!”施綿拍手大笑,“我說話作數,你接著了,就該我喝藥了。我喝藥也很厲害的。”
小心翼翼地捧著藥碗邊沿,傾輕輕吹著。
人配合著開始喝藥了,嚴夢舟的表卻不太好。他記起以前見過的街頭藝人訓猴的手法。
現在他就是那只猴。
手中著三顆山楂果,嚴夢舟僵在原地怒視著施綿,對方毫無知覺,還在小口啜飲。
此刻的嚴夢舟心重如泰山,只能在心中祈念東林大夫早日歸來。
就在他要走回桌邊時,“噗”的一聲,有銳破窗的聲音響起。
嚴夢舟倏然抬頭,見一道銀朝著施綿手中的藥碗刺去,他來不及思索,手中山楂果已快速打出。
山楂果擊中匕首,利刃偏離初始路線,著施綿脖頸飛過,削下一縷發。
“篤”的一聲,匕首刺在木制墻面上。寂靜的夜中,這聲音如雷震耳。
嚴夢舟心緒飛轉,想通眼前事的后果的瞬間,他就明白這是何人所為了。
剎那間,腔中的郁氣如山洪般翻騰,恨意狂涌到他眼底,幾泄出。
就像之前所言,施綿與他獨時,續命的藥被打翻了,所有人都會以為是他做的。
唯一能為他辯解的是施綿,然而誤了用藥可能會死。
死無對證,他就是殺人兇手。
獵場殺害兩個宦子弟,活埋六皇子,尚能有辯解的理由。在已知一個九歲姑娘可能會死的況下,打翻的藥,是毫無理由的謀害。
他就是個流落民間,無人教養的蠻暴戾、不懂人倫常理、滿口謊言的皇子。
恨意掀起滔天大浪,此時的嚴夢舟只想殺了那個奉命來保護他、監視他,同時妄圖讓他背上殺人罪名的護衛。
是瓷片的碎裂聲阻攔了他的腳步。
藥碗從施綿手中落,砸在桌面上轉了半周,然后摔落在地上,碎瓷片。
黝黑的湯藥盡數灑在桌面,淅淅瀝瀝地往下流淌。
“小九?”嚴夢舟住怒意,嘶啞地喊了一聲。
他很確定那只匕首并未傷及施綿。
可就在他的聲音中,施綿綿綿地倒了下去。
嚴夢舟飛快上前接住,見施綿就像被掉氣的枯草,腦袋往下垂。
他空出一只手扶住施綿的下往上抬,冷不防地對上一張面無的臉,還有一道鮮紅的,沿著的角緩緩落。
嚴夢舟后心一涼,突地記起流落在外時,曾撿到過一個隨江漂流的嬰孩,他將人從木盆中抱起,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張慘白的臉。
那是一個死去的嬰孩。
“有病在,不得驚嚇。”袁正庭說過的話回響在他腦中。
作者有話說:
第10章 大夫
與那個死孩子不同的是,施綿的軀尚有溫度。
嚴夢舟手心發汗,抖著試了試施綿的鼻息,抱住,一手按住脈搏,一手掐人中。
到這時親眼看見人發病,他才明白為什麼菁娘要防著他,為什麼施綿那樣想去鎮子上玩,菁娘與貴叔卻不答應。
最貪玩好的年紀被迫束縛在人跡罕至的山腳下,難怪施綿被口頭上欺負了也要找他玩耍。
“醒醒!”嚴夢舟扣著下急聲呼喊,“你醒了,我就帶你去山里玩,不騙你!”
這一次,被打翻的是續命藥了,不是他打翻的,卻與他不了關系。若施綿能醒來,什麼稚癡傻的玩法,哪怕是摘花串首飾,他都不嫌棄了,都愿意陪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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