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本打算留林鈺在家中過個年，將婚期定在年後，但李鶴鳴卻等不及，在年前完婚。

    婚前男雙方不能相見，陳老便帶著李鶴鳴的意思來與林鄭清與王月英商議日子，最後將大婚之日定在臘月廿七，林鈺回寧之日便是除夕，也算在家裏過了年。

    婚期定下，時間卻，林鈺的婚服當初做了一半又廢了，如今得重做，怕得找幾家繡坊一起趕工才來得及。

    然而沒想第二日，陳老就帶人將林鈺的婚服送了過來。

    繡鞋羅，冠霞披，從裏到外一應俱全。

    李府近來忙著置辦府邸迎林鈺，陳老忙得腳不沾地，他送來婚服後沒久留，問過這婚服是否和林鈺心意，得了肯定的回答後喝了口茶便走了。

    等人走後，王月英忽然回過神來：“哎呀，若是尺寸不合萋萋的該如何是好啊，”

    秦湄安笑著道：“娘，你別擔心了，家中又不是沒有繡娘，若是哪兒了，哪兒又長一截，繡娘改就是了。”

    王月英搖頭：“是我糊塗，是我糊塗。”

    夜裏林鈺沐浴後，王月英忙催著林鈺將婚服從裏到外上試了試，令人驚喜的是件件都合，仿佛量而製。

    王月英欣喜又不解，連連歎：“真是巧了，怎會如此合，就是府中每年為你做的新有時候也要拿下去再改一改才恰好。”

    秦湄安邊噙著笑沒出聲，等王月英去了一邊忙別的事，才湊到林鈺耳畔小聲道：“李大人真是神通，連小妹肩頸腰的尺寸都知曉得一清二楚。”

    林鈺聽出來在打趣自己，卻不知要如何解釋。

    並未與李鶴鳴有過什麽，最多也不過是親了一親，心裏隻比旁人更不解為何這婚服會這般合。

    想起李鶴鳴，便不自覺想起李鶴鳴送來的那隻被塞進櫃子裏的木盒子。

    那被摔兩截的醃臢件還裝在盒中，連扔都不知該往哪裏扔，無論扔哪兒都覺得髒了地。

    最後林鈺沒辦法，隻好將那東西塞進了嫁妝中，隻待親當日，轟轟烈烈抬回李府。

    李鶴鳴行事素來不喜張揚，但婚這日接親的隊伍卻奢華得令人豔羨。

    鑼鼓響了一路，十裏紅妝繞著都城轉了半圈，才將林鈺風風接回李府。

    從前坊間那些個對兩家莫須有的猜想與詆毀，也通通在這歡繞了半座城的喜慶聲裏煙消雲散。

    林鈺蓋著紅蓋頭坐在馬車裏，不曉得外麵是個什麽場麵，隻從一句句傳馬車的恭賀之聲能猜想到有多熱鬧。

    頭一次婚，有些說不上來的恍惚。從聖旨下來到禮，不足一月的時間，總覺得快得有點倉促，但個個流程卻都合乎禮儀，挑不出錯來。

    就連最後被人領著走新房時，腦袋都還是懵的。

    前頭人領路，側澤蘭扶著進門，進門時，偏過頭茫然地小聲問澤蘭：“方才拜過堂了嗎？”

    澤蘭奇怪：“拜了呀，方才小姐您頭上的冠太重沒站穩，李大人還扶了您一把呢，您怎麽忘了。”

    “噢。”林鈺懵怔地點了下頭，是記得剛才好像有人扶了下的手腕。

    就是視線被蓋頭擋住了，沒注意是誰。

    了房，接著要挑蓋頭，飲合巹酒，按理還該有一夥人來鬧房。

    奈何李鶴鳴這人沒什麽朋友，也無親族兄弟，旁人也不敢來鬧北鎮使的房，是以澤蘭扶著林鈺進門後，耳邊驟然便安靜了下來。

    陳老提前打點過人，眾人都沒跟著進新房，在院子裏鬧了一會兒，道了幾句喜慶話，便離開了。

    林鈺在床邊坐下，被頭上足金的冠得有些不過氣。

    從早上到現在，就沒吃什麽東西，眼下又疲又累，肚子得厲害，卻還不能，還得等著外麵招呼賓客的李鶴鳴忙完了來給掀蓋頭。

    澤蘭從桌上挑了幾塊做得巧的糕點端到林鈺麵前，“小姐，吃些點心墊墊肚子吧。”

    林鈺有些猶豫：“蓋頭還沒取呢，可以吃嗎？”

    “應當能吧。”澤蘭從桌上拿起一張紙遞給林鈺：“這有張紙，紙上寫著‘了就吃，不必等我’。”

    林鈺接過紙一看，是李鶴鳴的字跡。他倒是喜歡以書信傳音。

    林鈺接過糕點，也沒取蓋頭，就這麽從蓋頭下塞進裏慢慢地吃。

    小口吃了幾個，剛填了填肚子，門便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沉穩的腳步聲走近，林鈺愣愣抬起頭，過大紅蓋頭瞧見一個模糊的影，約看得出是李鶴鳴的影。

    真是奇怪，分明連容貌都看不清晰，林鈺卻能到他正在看著自己。

    不過林鈺眼下的模樣著實不夠端莊，穿冠霞披，一手卻端著盤子，一手拿著半塊未吃完的糕點，腮幫子微微鼓著，裏還包著一口點心沒來得及咽下去。

    澤蘭正給林鈺倒茶，見到李鶴鳴進了門，還有點沒反應過來這是姑爺。

    盯著李鶴鳴上那件大紅喜服定定看了會兒，才忽然回過神來似的，忙扔了杯子退出去把門關上了。

    跑得飛快，燈樹上的龍喜燭都被晃熄一支，李鶴鳴瞥見，又走過去給點燃了。

    大婚之日喜燭燃不到頭，不吉利。

    林鈺饞被發現，難免有些不自在，但李鶴鳴卻似乎不覺得林鈺這模樣有什麽不好。

    他進門後什麽也沒說，瞧見些許僵的坐姿後，先走近拿起玉如意挑了的紅蓋頭，而後手取下了頭上沉重的冠，取下後還單手拎著掂了一下。

    冠上金玉發出輕響，李鶴鳴估著手裏的重量，心道：頂著這麽沉的東西也不知道說，倒是能忍。

    林鈺看他垂著眼不吭聲，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隻覺得李鶴鳴即便在婚日行事也一如即往的直接，挑蓋頭連半句該說的喜慶話都沒講。

    林鈺視野豁然開朗，酸累的頸項突然鬆緩，稍稍舒了口氣。

    抬頭看向同樣一喜服的李鶴鳴，見他也正低頭著自己。

    自上次一別，兩人已經許久未見，上次見麵，林鈺將他咬得滿。

    下意識往他上瞧了一眼，發現他下竟落下個不大明顯的小疤。

    林鈺不安地抿了下，心裏嘀咕：該不會是自己咬的吧……

    有些忐忑又有點無措，好似忽然了狼窩，也不知道這狼想拿如何。

    李鶴鳴反應倒平靜得很，漆黑的視線落在林鈺上，沉著得人覺得在此之前他好似已經過千百次親。

    他的目掃過林鈺致的眉眼，又看向手裏裝著糕點的盤子，開口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還吃嗎？”

    林鈺還沒有到要在此刻抱著點心不放，把手裏未吃完的半塊糕點放回盤子中，搖頭：“……已經飽了。”

    李鶴鳴進門時掃了眼桌子，盤中攏共沒幾塊點心，他皺了下眉，像是覺得林鈺胃口太小，但也沒多說。

    兩人間的氣氛著實有點古怪，既不似此前那般針鋒相對，卻也不似新婚夫妻如膠似漆，半生不地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