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靖軒心里空的,生生死死到這一步,什麼難事他都不放在眼里,偏偏就對著阮薇,無論過去現在,他總也沒辦法。他只能慢慢地用手指著的傷口,告訴:“你以為這世界上,就你會騙人?”
阮薇最終沒有同意嚴瑞的決定,執意留在沐城,想要自己搬出去住。
嚴瑞完全不放心,不肯同意,兩人怎麼也爭不出一個結果,最后是阮薇坐下來和他談,確實已經不想再逃。
“我當年在南省得罪道上的人,逃了三年,再逃下去沒有任何意義。何況……”阮薇當時看著嚴瑞溫的眼睛,說得已經足夠坦白,“我是他的人,我逃不掉的。”
嚴瑞什麼都沒再反駁,既然不肯走,他也堅持留下來陪。阮薇覺得這樣實在冒險,如今誰跟著都躲不過敬蘭會的監視。
“嚴老師,你如果還和我在一起,早晚會被牽扯進來。”
原本殊途,嚴瑞只是個家世不錯的大學教師,房東而已,如今他明知阮薇背景謎,何必還一意孤行?
說來說去,這三年接下來他喜歡,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再多的喜歡,哪有命要。
但嚴瑞只有一個要求:“別再我嚴老師。”
到了晚上,嚴瑞下樓倒水,看見阮薇的房間關著門沒有什麼靜,于是他泡上一杯紅茶,拿著手機到臺上坐了一會兒。
夜里風還是涼,那杯茶沒一會兒就冷了,他喝了兩口覺得沒意思。
嚴瑞打了個電話,電話那邊的人非常講究,就算是手機也從不隨。接起來的先是下人,再一步一步規矩地轉給主人問過是什麼事,最后說先生在教兒寫字,又等了五分鐘,這才好不容易能等到他本人來接。
那人聽到是嚴瑞也就大致明白了,只問他一句:“阮薇還是不肯走?”
“不走,回去見過一次葉靖軒,知道他沒事了,說不會再逃。”嚴瑞的聲音有點疲憊,停了一會兒摘下眼鏡鼻梁,又說,“先生當年托我幫忙留住,我只為還一個人,現在……”
電話那邊的人很輕地笑了,似乎也不意外。
嚴瑞靜靜想了一會兒,想自己三年前特意發出租啟事,再不經意地去聯系這個正好也要求租的孩,一切都順水推舟,毫不刻意。
只是這東西沒人有理智,好比他一輩子都干干凈凈做個局外人,到最后也沒想到自己能對阮薇放不下。
嚴瑞也笑了,有點無可奈何地說:“但是現在,我把這人當真了。”
電話里的人有些慨,過了一會兒才說:“隨你吧,這都是你們的事了……只是提醒你一句,葉三可是我南省養的狼……你和他搶人,想好后果。”
嚴瑞晃著茶杯,抬眼只能看見城市里太過于喧囂的霓虹,一整片斑斕的影子,連星星都暗淡。
他對著電話說:“我不是敬蘭會的人,和葉家那小子不一樣。我尊重阮薇的選擇,從來不愿勉強。”
葉靖軒就是個火坑,嚴瑞卻不一樣,他能給阮薇安穩的生活,只看想不想要。
這一下對方笑得更輕松了,仿佛已經看到了結果,淡淡地和他說:“也好。對了,開春陳嶼讓人送來不好茶,頂級的大紅袍,到時候等你過來嘗一嘗。”
這人從不請人喝茶,既然這麼說了,就知道嚴瑞會輸。
嚴瑞嘆了口氣,知道他是什麼意思,過了一會兒也笑了,答他:“我還是希……喝不上先生這杯茶。”
那之后的日子突然就顯得平靜許多。
阮薇還在堅持開店,過去一個星期,除了隔壁的便利店開始重新裝修,的生活仿佛沒有任何變化。
每天早上固定收到一捧花,把這些漂亮的野薔薇都擺起來,慢慢放滿一桌子,這花比路邊常見的要重很多,擺著看起來極顯眼。
沒了的花,最初幾捧漸漸枯萎,仍舊還有新鮮的送進來,一片紫的薔薇,花語都帶著那個人的脾氣,錮的幸福。
阮薇一個人坐在店里看它們,花和人都一樣,也是這樣早早沒了,在葉家長大,以為自己真能和他一生一世。
那時候他們人小心思淺,阮薇的父親剛沒,老宅全是舊規矩,葉叔因為父親的事對格外照顧,所以那些下人總逗,說老爺子早就默許了,將來就把阮丫頭給三哥。阮薇那會兒雖然才八九歲,半懂不懂的時候,但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當真,就連電視劇里說的廝守都相信。
南省那個年代還有過去的舊習氣,尤其是葉家這種赫赫有名的黑道世家,三代單傳養出一個無法無天的爺,家里無論長,哪怕是六十歲的老管家也要他一聲“三哥”,所以等葉靖軒再大一點,人肯定是不了的。
阮薇自己沒什麼好出,在葉家從來都是老實聽話的孩子,可就在這件事上特別走心,后來大致也懂了。下人們沒事的時候就聊些閑話,都議論葉靖軒既然這麼喜歡阮薇,可以把留在邊,將來再娶一個有家室的回來做主母,聽到這些就能好幾天不理他。
葉靖軒知道不高興,于是傳話,誰再胡說八道就打爛誰的。
出事那天之前,葉靖軒還哄,想第二天逃課帶去看海。可阮薇剛聽保鏢們開玩笑,說三哥在學校里了小友,當真,還在生他的氣,但那會兒葉靖軒早就懂事了,十四歲的年,的臉,故意放低段慣著說:“阿阮,我是你一個人的。快點長大吧,我證明給你看。”
可惜世事無常,被扔在那場火里十年不見,他沒能看著長大,也沒能證明給看。
如今的阮薇坐著慢慢擺弄那些花,想這輩子聽過最溫的話,不外乎就是那一句,遠比什麼天長地久更容。
當然沒天真到以為葉靖軒這麼多年都沒有人,但聽得出他和夏瀟說話的口氣不一樣……他對那個人有真心,所以當看見夏瀟的時候才一點都忍不了,原來年那些話真的都是渾話,哪能當真。
阮薇越
想越難過,門外就著一片大好的日,可惜不能曬太,從此就要躲在黯淡的角落里發霉腐朽,和這些花一模一樣。
就算過去開得轟轟烈烈,如今都被碾死,了別人的泥。
阮薇起出門往對街看,在這里一天,葉靖軒也會在。果然,方晟很快帶人從里邊出來,以為有什麼事。
阮薇在太底下直直地站了一會兒,曬得自己都有點頭暈,也不避諱,直白地說:“幫我告訴他,我想他。”
方晟笑了:“三哥知道。”
阮薇搖頭,示意自己沒有別的事,還是要回去繼續忙。
店開得久了還算有口碑,偶爾有人特意來找買束花,都夸那些薔薇漂亮。但一朵也不賣,自己留著,哪怕枯了也舍不得扔。
只隔一條窄窄的馬路,他們這麼久了不見面也不聯系。
嚴瑞一般到下午四五點的時候就沒有課了,會來接回家。阮薇上車的時候總是走得慢,要往對街看一看,可從沒看見葉靖軒,連他半個廓都無尋。
這樣漫長而平靜的日子,過得久了,阮薇幾乎以為這輩子都要這樣過下去。
那天下午,阮薇一個人拿著噴壺給葉子上噴水,一片一片干凈。剛一回,就看到葉靖軒站在玻璃門外。
一時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下意識手四索,想要找到什麼尖銳的東西,非要扎進里才分辨得出。
但葉靖軒已經走進來,天都熱了,他穿了件灰的襯衫,一看就皺眉開口:“阿阮,放手!”
阮薇已經抓到一把剪子,聽他這話一下就驚醒了,猛地松手扔在地上。
他好像原本有什麼話,看這麼糟糕的狀態什麼都沒說出來,他走過來扣下的胳膊,讓冷靜一會兒。
阮薇微微發抖,看著葉靖軒的臉,突然抱住他死活不松手。
知道自己沒骨氣,可他這點殘存的心疼讓阮薇整個人都委屈起來,想他,他明明如影隨形,卻不肯見,這比起老死不相往來還要讓折磨。
阮薇抱住他的脖子用盡力氣,一語不發,簡直就是在發狠。
葉靖軒把周圍那些修剪花草用的工全推開了,不讓再。他從小就有個習慣,卡著的腰把人提起來,讓坐在桌子上,好像還是八九歲的孩子。
他看的臉,終究沉下聲音說:“你要再敢自殘,我就把你的手砍了,聽見沒有?”
阮薇不說話,還是這麼吃不吃的丫頭。
他又抬頭,嘆了口氣哄:“好了……阿阮,聽話,你這樣讓我怎麼辦?”
總算點頭,好半天才松開他,又說:“以后我這里也沒什麼事,店是自己開的,我一個人忙就夠了,你還是回蘭坊吧。”
葉靖軒不答話,向四周看看,目落到那片野薔薇上,總算有了點笑意,說:“我讓人從南省運過來的,這里日照不夠,開不出這麼烈的。”
握著他的手,忍了又忍,靜下心來好好和他說:“會長是不是還在你拿回芯片?”
要不他何必如此?葉靖軒早說過不怪不自己了,甚至他邊也有新人陪著。可他還是一直不肯走,阮薇在,他就在,實在想不明白。
葉靖軒有點嘲弄地笑了:“如今能我的人早都死了。”
他不讓阮薇再往下問,往外看了看。今天晴天太大,方晟立刻會意,打著傘在外邊等阮薇出去。
阮薇不知道他們要干什麼,不肯走。葉靖軒口氣平淡,就和過去那幾年一模一樣:“爾病了,和我回去看看它。”
那是過去親手接生養大的心肝寶貝,阮薇果然放不下。帶好手機,在他車上直接給嚴瑞發短信,說要去城南的基地看牡丹的新品種,不用他來接了。
這在以前也是常事,偶爾阮薇總要自己跑一趟。
嚴瑞可能還在上課,沒能直接回電話,只說可以等他明天沒課一起去。阮薇回復自己已經打好車,嚴瑞沒辦法,囑咐早去早回。
整個過程里葉靖軒都沒理,過了一會兒掃了一眼問:“他是你什麼人,現在出門還要和他報備?”
阮薇搖頭沒解釋,葉靖軒手就要拿手機。沒辦法,看出他這幾年脾氣似乎越來越大,喜怒也難控制,于是把手機收了,好言好語和他解釋:“嚴瑞是我房東,一直好心照顧我。”
葉靖軒沒看,若有所思地重復了一句:“好心……你未免把人想得都太好了,非親非故,他就能提供便宜房子,帶你看病,還幫你開店?”
就連前邊的方晟都覺得說不過去,不自覺地笑了。
阮薇明白他們的意思,以為是在說嚴瑞的心思,只好承認:“他是說過喜歡我。”
葉靖軒看了一眼沒再說話,過了好久,車都開進蘭坊,他才開口,卻并不是在跟說話,更像自言自語,說:“有時候我真不明白,你這麼笨怎麼還敢做線人……”他側過臉看看阮薇,手握在手腕上,那里一道一道全是傷口,新的舊的疊在一,沒一好皮。
他依舊還是不懂收斂的男人,連側臉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廓。阮薇看他盯著自己,把手往回,不想讓他看。
就這樣一個示弱的小作,葉靖軒就連口氣都緩和了。
老人說,兩人能過一輩子,不外乎一句俗話,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他們雖然沒那麼好的姻緣,說不起一輩子,但紛紛擾擾將近二十多年的糾葛,原來也是他活該。
葉靖軒心里空的,生生死死到這一步,什麼難事他都不放在眼里,偏偏就對著阮薇,無論過去現在,他總也沒辦法。他只能慢慢地用手指著的傷口,告訴:“你以為這世界上,就你會騙人?”
阮薇一直沉默,直到車子停在他所住的院落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