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珩臉青灰,抖索著遍他全,像是要確定服上的不是嶽朗的:“還……能走嗎?”
嶽朗點點頭,隻覺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等一下。”他扭頭扶住塊石頭,挖心掏肝地嘔吐,仿佛把沉在子最底下的東西都翻了出來。
吐了一會,他抓起一團雪,細細洗淨手和臉上的,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走吧。”
兩人踩著腳下紅白織的鮮,互相扶持向前。
大雪不偏不倚,掩蓋了一切痕跡。來路和去路,到都是一樣的雪和石頭,本分不出東西南北。
他們可以去哪裏?
服上結了暗紅的冰殼,跟隨著腳步發出極輕的脆裂聲。
摔倒,爬起來,再摔倒,再一次爬起來。
鐵珩的呼吸越來越,步履越來越沉,終於再也支撐不住,一昏了過去。
“鐵哥哥!”嶽朗被拽得一起摔倒,忍不住驚出聲,震得樹枝上的雪簌簌落下。
嶽朗不敢再喊,他用盡全的力氣,半拖半抱,躲進石壁上一個五六尺大的隙,兩人勉強容。
嶽朗把石裏的積雪清理幹淨,又爬出去,拿樹枝把二人的足印和跡掩好,用雪在前壘出一道擋風的牆,這才回鐵珩邊。
太冷了,雪把他的服浸得半,他依偎著鐵珩,嗬氣暖著沒有知覺的手。解開鐵珩撕扯得不樣子的外袍,肩頭凝結著紫黑的塊,稍微一,就從布條下慢慢滲出來……
“鐵哥哥!”嶽朗低聲著,話音帶了哭腔,他抓起一團雪,給鐵珩潤著幹裂的。
鐵珩眉峰微蹙,一頑強的生命力努力掙紮著,翕,卻發不出聲音。
嶽朗把耳朵到他邊才將將聽見:“火......”
嶽朗往鐵珩懷中了一把,滿手都是帶的冰碴,半天才找到火折子,可惜已經被浸,用不了了。
他忍不住泣起來,鐵珩微微睜開雙眼,努力挑起角笑一笑:“沒火……吃不上……餛飩了。”
嶽朗哇的一下哭出聲來。
鐵珩氣息微弱:“哎,別哭……我現在……可沒力氣……哄你。”
嶽朗噎了一陣,低頭從口袋翻出塊東西,塞到他裏:“我帶了鬆子糖……可惜隻剩這一點了。”
“多好,”鐵珩含著糖,“貪原來有……這許多好,以後我再也……不笑你了。”
他掙紮著想坐起來,可剛才的幾句話已經耗盡了積攢起的力氣,垂下頭隻剩下息的份。
嶽朗嗚咽道:“你流了這麽多!”
“不要,我多。”鐵珩深深吸了口氣,神嚴肅起來,“小朗,你一定好好……聽我說,我們現在迷了路,天又黑,不能再走了……一會天亮了,得趕找到出山的路……要是被西隗兵抓住,比死還要難一萬倍……這山裏誰知道還藏著什麽,要是到……別的野,咱們兩……就了它們肚裏的餛飩了。”嶽朗抹了把眼淚,使勁點著頭,“記住,天一亮就走,就算我醒不過來,你也不要管,自己出去……我多睡一會,醒了很快就趕上你了……”
誰知嶽朗鼓著眼,狠狠地說:“你騙人!剛才就騙我先走,現在又來!”
鐵珩極力抑製住難過,不停地說下去,似乎知道一斷就再也沒力氣張口了:“不騙你,你聽我的話……”
嶽朗臉上閃過一惱怒的紅:“別說了,你先睡一會,我守著!”他握匕首擋在前,小臉上神肅然,“要是……要是他們真來了,我……我先殺了你,再一刀抹了脖子,絕不活著落在他們手裏罪!”
他揚了揚粘著狼的匕首,大人一樣保證著:“我現在能下得去手了!”
鐵珩眉峰,目凝注在他臉上半晌:“好小子!”握住男孩的肩膀使勁搖了搖,“記住,不說死,更不能死。咱整個村子,鐵嶽兩家就隻剩咱兩個……再怎麽難,也要想法子活下去。”
這是極冷、極冷、黎明前最深的暗。
嶽朗睡著了,被夢中的寒意浸得打了個,一驚醒來,天上無星無月,空中飄浮著黯藍的幽。
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隻覺半邊子已經凍僵,挨著鐵珩的半邊還有點暖意。抬眼一看,鐵珩閉著眼,臉像周圍的雪一樣灰白。
嶽朗手都抖了,戰戰兢兢到他鼻子下麵。
呼吸又淺又,額頭已經燙手了。
他用力搖著鐵珩:“鐵哥哥,你醒醒,天要亮了。”可直搖得胳膊都酸了,鐵珩還是沒醒。
嶽朗不知所措地坐了會,開雪牆,著肩膀從巖裏爬出來,孤零零站在一片白雪中。
他也想盡快離開這兒,可如今鐵珩人事不知,他背不他,也拖不他,總不能就這樣走吧?真有狼來了怎麽辦?
嶽朗隻覺心口沈甸甸的,好像有塊大石頭著,他承不住這樣的重量,蹲下子,眼淚一顆接著一顆掉進雪裏,很快就在睫上凝了細小的冰淩。
他專心致誌地哭了一會,嗚嗚咽咽,匕首在雪上了一刀又一刀。
要活著,他們兩個都得活著!
生死之際,即使是八歲的孩子也得當機立斷。
嶽朗狠狠抹了把眼淚,朝就近的灌木叢走去。他開被雪埋的枝條,仔細辨認著。這是一叢荊條,他起再往下找,也顧不上手指凍得沒知覺了,開一叢又一叢積雪,半天才找到他想找的東西。
酸棗,北方山間最常見的灌木,這一叢的葉子早掉了,禿禿的枝頭還掛著幾顆風幹的果實,枝條上布滿了又黑又尖的刺。嶽朗用服墊著手,用匕首連砍帶砸,砍下好多枝條,又把那些又幹又的酸棗裝進口袋。不一會袖子胳膊都掛破了,手指更是傷痕累累。
他抓幾顆酸棗塞到裏,胡嚼著吞下去,拖起樹枝往回走。
他給鐵珩整好服,把剩下的酸棗都堆他的邊,又喂他喝了點雪水,才抱住他說:“哥,你等著我,我一定找到幫手回來。”
嶽朗把拖來的樹枝一棵一棵好,小心把刺都朝向外麵,在雪牆外圍了一層又一層。都布置好了,卻還是舍不得走。
東方天際已經亮起一線微白,彷佛一柄薄薄的刀刃,刺痛他熱的眼睛。
男孩著自己轉過頭去,邁開了第一步。
不要回頭,不要回頭,他不能回頭!
嶽朗在寒風中走了幾丈遠,驀然轉頭狂奔回去,他瘋一樣拉開那些樹枝,鑽回鐵珩邊。從服裏拉出那塊白的玉佩,給鐵珩套在頸中:“你說過,這祖傳的玉佩能辟邪魔,保平安。我現在還給你,戴上就能保佑你不死,等著我回來!”玉佩帶著他的溫,握在手裏幾乎燙人,他把玉佩放進鐵珩的服裏,著他口。
嶽朗再次好樹枝,撒往山下跑去。
不多時茫茫天地之間,隻剩下他孤單一人在。他生怕回來時找不到鐵珩,用心記著路,時不時在樹幹上用匕首砍個記號。
眼前的山是跌宕起伏的一片又一片慘白,風吹過來又吹過去,前,後,左,右……每一個方向都通向令人畏懼的未知。
冷死了,他的頭腦反而從未有過的敏銳清明。
這麽走,不知道要走到什麽時候才能找到人,鐵珩還能支撐到那個時候嗎?
其實下山有一條最快的路。
當一個人一定要保護什麽的時候,他就有了世界上最堅韌的力量。
嶽朗撿了塊石頭從白雪覆蓋的斜坡扔下去,眼看著石頭轟隆隆,轟隆隆一路往下滾,半天才沒了聲響。
回頭去,天已經大亮了,鐵珩藏之掩在山巖的影中,遠得都看不見了……
這是漫長冬至夜後的第一個清晨。
嶽朗忽然歪頭哧哧地笑起來,他是長亭村遠近聞名的小魔頭;他是他爹戒尺鞭子都打不服的搗蛋鬼;他一手石彈子百發百中,指哪打哪;他翻牆上樹,無所不能……
他連命都玩過一次了,還有什麽不敢?
嶽朗把腰帶狠命係,深吸口氣,一縱就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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