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聲,實話道,“不討厭。”
復又看向黎諾:“但是你……”
“沉歡哥哥,你好像沒有剛才燒的那麼厲害了。”黎諾與他同時開口,得到他的否認,就敢手去他額頭。
傅沉歡一僵,微微睜大雙眸。
黎諾收回手,歡喜地說,“等下藥效起來,大概就能退燒了。你剛喝了藥應該休息,不要說話了,快些躺下閉眼睡覺。明日我一定帶一位大夫進來……對了,如果你覺得疼痛難忍,就吃這個。”
黎諾臉還殘余些紅暈,從袖口中拿出個小藥瓶輕輕放在傅沉歡枕邊,隨即胡道了別吹熄蠟燭后,便低頭跑了。
只給傅沉歡留下一個倉促背影,弱單薄,卻也溫暖明亮。
傅沉歡所有未竟之語全部堵在頭。
黎諾跑出去很久后,他仍盯著門口,那里漆黑空,他卻怔忪著沒有收回視線。
片刻后才慢慢拾起黎諾留在枕邊的小藥瓶,未拔開塞子便已聞見清苦的藥香,傅沉歡眉心微擰,將瓶中的藥丸倒了出來。
晶瑩剔,含翠,這是玉寧丹。
傅沉歡識得此,聚氣養神有絕佳功效,重傷續命亦不在話下。且數量稀,普天之下也許只有寥寥幾顆。
如斯珍貴,竟就這樣送予他了。
為什麼?
因為……喜歡?
傅沉歡失神片刻,將藥丸放回藥瓶中妥善封好。
他慢慢抬手,將藥瓶放回枕底,卻在半空中微頓。
黑暗中,他似乎低嘆了聲,終究是將它緩緩握在手心,閉眼睡去了。
……
“王爺!王爺,”一大早,安王妃急匆匆走進來,見到安王便哭鬧,“傅家那個賤種已經來王府兩日了,王爺難道還要好吃好喝供著他不?究竟什麼時候讓他對我們玉磕頭賠罪,難道要我這王妃之尊親自去提他嗎?”
安王正一臉愁容,見到他眉頭皺得更深:“王妃這說的是什麼話。本王哪有好吃好喝供著他,這兩日可有往他那里送過任何傷藥吃食?已經足夠作賤他了,出了王府,他在哪里養傷不比這里強上千百倍。”
安王妃依舊不依不饒:“那也不過是這兩天罷了!難道王爺能一直不聞不問把他扔在那小偏院自生自滅嗎?恕妾直言,哪怕給他最劣等的湯藥、腐壞的飯食,妾亦覺得不如拿去喂狗。”
“有何不可?本王便先晾他多日。傅沉歡是戰場殺伐之人,什麼苦沒吃過,一息尚存,自能生生不息。”
安王妃咬牙:“但這終究意難平。”
安王心中豈能不知,殺子之仇難道他能輕易咽下去?負手走了兩圈,他嘆息,“你莫急,皇兄說過,出氣便可,不許鬧出人命。那傅沉歡不是傷,是傷殘!你可知曉這殘字?真把他一路拖到玉的靈位前,一個不小心弄死了,怎麼代?他到底是立下不世之功的功臣。”
安王妃雙抖半晌,連說了兩個“好”字,“雖然他沒有葬口,這下場卻也算解氣。妾可以接著等,好在傅沉歡現在是個廢人,直接弄死倒還便宜了他。我們不急,遲早有一天,這些事會漸漸淡去,到時再慢慢拾掇他。”
安王哼了一聲:“怕是不能了。”
安王妃眉梢高挑,急道:“什麼……王爺此言何意?”
安王長嘆一聲。
今早剛收到消息,北漠使臣不日便要進京。這使臣來的出其不意,他與皇上都不敢確定是不是北漠那邊聽到了什麼風聲。
畢竟傅沉歡的事,他們第一時間封鎖了消息。但事無絕對,如果北漠知道他們畏懼已久的戰神重傷至此,不知心中會打什麼主意。
安王妃聽對方絮絮說完后,已然冷靜許多:“那此事皇上與王爺又是如何看待?”
“皇兄的意思,傅沉歡傷的是,又不是腦子,治軍能力并未丟失,威懾仍在,”安王沉,“再者,他不過是沒了半條而已。宮中有能人巧匠,據說可以用薄鐵制造義肢,只要他還能騎馬,應當與以前并無分別。”
“并無分別?”安王妃冷笑兩聲,眼角帶淚沉聲悲道,“他是沒有分別了!依然是風無限的大將軍,可我們的玉就白死了!王爺,請恕妾多,依妾之見,此事又何須定要傅沉歡坐鎮?北漠既派使臣來訪,我們又何必非要打打殺殺,不過幾座城池,讓與他們便是。若還不滿足,再陪嫁一個公主。我們兩國聯姻好,豈不比戰不休要強上許多?若真是如此還一舉兩得,讓那傅沉歡再沒什麼用,可任由我們磋磨了。”
安王思忖半晌,擺手:“皇兄只有淑儀一個公主,無上尊貴。若嫁去北漠,實在有傷皇家面。”
安王妃道:“公主不行,還有郡主。”
“什麼?你是說……”
“不費一兵一卒,歇了邊疆戰事又將傅沉歡變廢子,只需王爺您舍出一個兒罷了。”
是哪位兒自然無需多說,安王妃一雙冷艷目直直著安王。
安王又是遲疑片刻,最終緩緩說道:“這事……待本王與皇兄商議過后再看。”
……
夜,一道黑影迅疾踏上院墻,悄無聲息地落在雜草叢生的庭院中。像一陣幽微的風,連一片枯葉都未曾驚,閃進了房門。
傅沉歡今日已經可以起,他靠坐在床頭,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左上,眉眼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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