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太子妃趙氏被宮人引正殿,形容因為久跪稍顯狼狽,但出於良好的教養,向聖上與貴妃行禮時依舊一不茍。
聖上坐在上首怒氣未消,鄭玉磬被侍攙扶到了聖上側,靜坐不言,雖然聖上這怒火不是衝著來的,但是鄭玉磬也到了無形的迫。
自從太子被廢後,往日最得聖上歡心的東宮就再也不曾過待見,這還是頭一回聖上肯接見廢太子妃。
廢太子妃趙婉晴原本也是公侯家的兒,但是夫君一朝被廢,不得也要些委屈,哪怕明知道坐著的鄭貴妃到底是何許人也,可行禮的時候照舊一不茍。
鄭貴妃倒也是給麵,隻側頷首,了半禮,這是東宮儲妃才有的尊榮,但鄭玉磬也不介意當著聖上的麵給這份麵。
趙婉晴見貴妃和善,心稍微放下一點,雖說夫君授意手下殺了秦家的人,但貴妃可一半毫也沒有傷到,如今侍奉聖上,前塵舊事想來也不會再計較了。
蕭明稷與蕭明輝沒來之前,聖上也隻是簡單問了廢太子妃幾句,了解了些況,並未隻聽一麵之詞。
三皇子如今領命在外麵辦差,來得稍微晚些,先一步來的惠妃宮中的侍與蕭明輝。
“惠妃派你來做什麽?”
聖上本來也稱得上是十分俊朗,歲月沉澱下來的與醇厚也宮中子傾心,然而如今麵沉,聲音裏的威嚴令人畏懼不
已,“的兒子年過十七,難道還要母親手把手護著才能同朕說話嗎?”
那侍躬行禮,戰戰兢兢道:“回聖人的話,惠妃娘娘聽說五殿下邊人惹出禍來,因此惶恐不安,怕殿下隨從侍衛不方便進廷,所以特地命奴婢帶人將犯事之人的帶來,停在錦樂宮的門外,給大皇子妃賠罪。”
枕珠聞言睜大了眼睛,鄭玉磬見狀示意向後退一些,掩藏麵上的緒,側去瞧聖上的意思。
王惠妃也算是會做人,快刀斬麻,總比五殿下之後在聖上麵前教訓要強上許多,至於一個侍衛的命,倒無需在意。
“貴妃懷有孕,見不得這些,不必髒了錦樂宮的地界。”
聖上是見慣人生死的,倒沒有這許多忌諱,但這不是紫宸殿,還是得在意側佳人的,他皺了眉吩咐道:“東宮跟來的人去指認,若是便丟到葬崗去,不必安葬歸家了。”
依律法,||||良家子的人,尋常的懲是收押服刑,罪大惡極者付有司再議其罪,然而宮人向來是充君王與儲君下陳,天家的東西,哪怕是一隻貓,一隻狗,一個聖上瞧都不會瞧一眼的人,未經賞賜,都是外間男子之則死的||臠。
蕭明輝拜見過父親與鄭貴妃之後還沒來得及說話,見聖上對他的怒氣大約還不算重,見蕭明稷進殿以後亦不曾得聖上的青眼,勉強平
靜下來等聖上問話。
然而等他冷靜下來才發現,自己背上已經微有冷汗。
那盞鄭玉磬親手奉到聖上手邊的茶驟然被摔到了蕭明稷的額頭上,室溫暖如春,茶湯尚且有七八分熱,有一半濺在了蕭明稷的方心曲領上,絳紗袍瞬間顯出稽可笑的深。
聖上也是投石箭的好手,怒之下力道不弱,瓷片崩裂,眼見著就從三殿下的額頭蜿蜒而下,目驚心,錦樂宮的宮人聽見聲音將頭埋得更低了些,不敢繼續看下去。
連廢太子妃都是一驚,連忙行禮,重新拜下去。
蕭明輝慶幸自己今日尚且還不算太倒黴——貴妃的麵前,並沒有第二盞熱茶。
鄭玉磬跟在聖上側日子不算太短,看見了聖上去拿茶盞的作,但並沒有出言製止,等到蕭明稷頭上一片殷紅之後,才有些被嚇到似的去攥住了聖上的袖。
“郎君,怎麽生這麽大的氣?”
鄭玉磬麵上有些惶急,瞥了一眼旁邊的天子劍,聲嗔怪道:“孩子們才剛來,您發什麽脾氣,好在隻是茶杯呢,若是您子急起來拿了劍,惠妃姐姐還不找上門來問我討兒子?”
聖上喜歡這樣怯地喚郎君,這種夫妻間的親昵比那些獨有天子可以用的尊稱還要更令人,這個時候雖不是兩人濃意的時候,但是他茶杯扔去之後心火便也消了,順著鄭玉磬給的臺階停手不言。
鄭玉磬作為殿
中唯一與聖上可親昵相稱的主位嬪妃,歲數卻在這些人之中最小,出來用長輩的份說顯得略有些張,更是說不出來的怪異,但這是的地界,聖上也想瞧著見如何主事,沒有開口駁了的麵。
“枕珠,請岑太醫過來給三殿下治傷,他雖最擅長婦人科,想來包紮清創總也是會的。”
鄭玉磬吩咐寧越去攙扶廢太子妃起,讓人給幾位皇子、皇子妃賜座上茶,坐在聖上側,卻不避諱旁人目,直接去握了聖上的手,不依不饒道:“都是聖人親生的骨,手心手背哪個不疼,怒傷,聖人稍微說孩子們幾句就算了,別傷了天家和氣。”
蕭明輝不太見聖上往自己母親宮中去,又或者是聖上去的時候已經是夜間,不是皇子能在宮中的時間。
他未能窺見父母如何相,但他也能知道,聖上發怒的時候,無論是他的母妃還是別的什麽人,斷不會像是貴妃這樣敢在聖上發怒的時候自作主張,同聖上開口為幾個不相幹的人求。
蕭明稷雖然始終恭敬地對待君父,哪怕遭飛來橫禍也沒有抬頭直視,然而他卻一直觀察著鄭玉磬的舉。
有些時候看人,不是隻能用眼睛,用心也是一樣的。
他聽著鄭玉磬聲求,又聽見與聖上玩笑,三言兩語輕鬆平天子怒氣,似乎想到了他們相時的境。
那個時候知道自己心悅於,
想問一問那個倒黴的未婚夫家裏犯了什麽不可饒恕的重罪、朝廷又會如何置,自己卻以子不可刺探朝政為由第一回同生了氣。
未婚夫彼時還不過是個翩翩公子,還未得到授、朝做事,家中卻因為太子庇護而犯了天子逆鱗,從重置。
當然僅僅是貪腐,那家人也不是不能活,比這些罪行更嚴重、職更高的人家如今也活得很好,但既然這樣在意,那便隻能他們去死了。
從來都是如此,小心翼翼地試探當權者的逆鱗,並樂於向人展示自己在君王心中的獨一無二。
隻是沉溺於其中的男子卻正吃這一套,哪怕看破也願意縱容,包括他自己。
他不希鄭玉磬為了這一點小事和他生氣,因此隻要稍微表現出一點退卻和討好便將此事輕輕放過,好如初,然而對那一家人的用刑卻並未減輕分毫。
“三殿下怎麽不知道躲一躲,”鄭玉磬見聖上麵稍霽,責怪蕭明稷道:“孔聖人都說‘小棰則待過,大杖則逃走’,聖人雖然生氣,你也不至於連這一盞茶都躲不過去,來日上朝臣工們瞧見,還以為聖人怎麽了你。”
“君臣父子,聖人是兒臣的阿爺,更是萬民的天子,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
蕭明稷平靜的聲音裏聽不出什麽痛楚,同突厥人所給他的刀傷比起來,聖上這樣無非是人難堪而已。
“貴妃。”
聖
上知道的話是維護自己的,對待皇子們雖然刻意立長輩的形象略有些好笑,但關心點到為止,他今日人過來,也不是像所想的這般和和氣氣說話。
然而被這樣搗,聖上問話時也不像是方才那般駭人。
“大皇子妃告到前,說你們兩人的不是,”聖上對鄭玉磬這樣的臣妻有興致是一碼事,但說話時從不去瞧自己的兒媳,“君臣父子,說得不錯,然而天家隻論尊卑,如今皇長子待罪,不再為儲君,你們這些做弟弟的疏忽兄友弟恭之道也屬尋常。”
趙婉晴起按照自己同顯德說的那般簡明扼要地複述了一遍,蕭明輝見死不救雖然可惡,但卻也是自己有意而為,可是蕭明稷……
若不是他,已經住進了那座孝慈皇後隻住了兩三年的立政殿,如今的東宮哪怕被廢,也不至於落魄到這種須得自揭傷疤的地步。
蕭明輝聞言大驚失,東宮戒衛森嚴,他對太子避之不及,哪裏知道這樣的醜事:“阿爺容稟,兒臣這些日子謹遵聖命,從不敢與大哥有何接,更遑論縱容下人調戲皇嫂邊侍?”
鄭玉磬知道他所說皆出於肺腑,廢太子倒臺,連帶許多人都死了,民間說是克夫,倒覺得廢太子才是顆遠勝於的天煞孤星,沾惹上此事的臣子與皇子基本都再無翻的可能,但是廢太子卻活得好好的。
趙婉晴低聲道:“回聖人的
話,五殿下確實不曾派人到東宮,是妾登門的時候殿下與弟妹都言稱出門,妾側宮人忍不住上前理論,所以才有後來的事……不過有妾在,不過是言語輕薄了幾句,倒也沒什麽大事。”
趙婉晴說起來風輕雲淡,但若還是太子妃,就是借那侍衛一百個膽子,怕是連東宮的狗都不敢一下,說到底還是蕭明輝自己這個做主子的自以為奪嫡在即,對兄長輕慢,所以底下的人也跟著傲慢。
那個宮人不在殿,大約是被惠妃宮中的人領去指認,聖上如今也沒有心去關心這子容貌如何、姓甚名誰,隻是將目轉向了已經被止了的蕭明稷。
岑建業被聖上與貴妃、連帶皇子、皇子妃的目弄得背後發,本來治傷這種沾了汙的事不堪聖目,但是聖上與貴妃不介意,他也隻能委屈三殿下了。
“兒臣不知道皇嫂所言為何。”
蕭明稷起拱手,他麵上一如既往,瞧不出被誤解責罵的生氣,也不見為自己辯解的惶恐焦急,隻是據實而言:“兒臣派侍衛拜謁大哥,隻是送了些米糧錦緞,還有些銀兩,這些都是在公中過了明帳的,用的也都是兒臣自己的俸祿。”
他看向趙婉晴,言語之間仍存恭敬:“不知是那侍衛說了些什麽,惹得皇嫂不痛快,臣弟回去定然嚴懲不貸。”
皇子婚與未婚的俸祿略有差別,蕭明稷治府嚴謹,哪怕
沒有皇子妃,公中賬目也十分清楚,派遣侍衛往東宮雖然避了人,可東宮周圍守衛的軍總是瞞不過的,是與不是,一查便知。
“三殿下說得是,您送來的東西樣樣都是東宮所需之。”
趙婉晴迎上他的目,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您派人到那些人家中追繳欠款,一刻不許拖延,如同抄家一般,轉頭便上門雪中送炭,妾與殿下惶惶不可終日,前些時日連母後留給殿下的舊都險些讓奴婢拿出去典當……”
已經豁出去了臉麵,和從前的太子妃不可同日而語,言語間漸漸有了悲戚音,“殺人誅心,飲鴆止,莫過於此。”
蕭明稷自然撿的是對自己有利的一麵說,可誰又知道東宮裏的苦楚,他一麵假仁假義地接濟兄長,另一方麵卻又嚴厲迫江南被免職的員,迅速歸還欠款,手段哪有一點仁慈,分明便是個酷吏!
那些錢固然是有被貪汙揮霍的分在,可也有很大一部分是送長安,供太子私下擺排場、訓練私軍所用,那些人便是傾家產,也是還不起的。
自然隻能來找東宮。
太子還沒有死,聖上也沒有將事做得太絕,因此這些人心懷畏懼,不敢將所有的事都捅出來,打翻廢太子這條船上的所有人。
可蕭明稷總這樣迫下去,又是奉了上諭,東宮若是拿不出所有的積蓄來填窟窿,等到那些人被急了,知道怎麽都
是個死,難免昏了頭,會為了活命依附蕭明稷,再供出些什麽來就完了。
趙婉晴滿眼垂淚,弄得那個弱得寵的貴妃都於心不忍,開口讓人拿了帕子過來為拭,可心裏的怨恨卻未發泄出千分之一。
蕭明稷就像是一隻殘忍的貓,把老鼠捉到手掌心裏折磨得要瘋了,才肯一點點殺了他們。
可是偏偏不如他的意,隻要聖人還顧念孝慈皇後一分半點,東宮絕不會他這樣一點點拖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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