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相見

見到陸景明時，溫桃蹊才想起來，原來，當日心下覺得的那個好似，是這般的——

《神賦》中，其行也，翩若驚鴻，婉若遊龍，後還有一句，是榮曜秋，華茂春鬆。

陸景明背著手站在那裏，跟著兄長立於門外，不遠不近，正好瞧見他的背影，那樣拔的，頎長的，讓人止不住想要，靠近的。

兄長噙著笑，開口了他一聲，屋裏的人聽見了聲音便回過神來，目也從牆上掛著的那幅畫上挪開，定睛看來，二人一時間四目相對。

他在笑。

那張臉了眼，溫桃蹊的腦海中，一下子清明起來。

並不是不記得，畢竟這張臉，一眼萬年，哪裏是輕易能夠忘卻的。

如果林月泉生來致，一如謫仙，那陸景明，便該是生了這人世間，最有滋味的一張臉了，怕古人所潘安宋玉，也不過如此，甚至比之不及。

陸景明的眉眼間是染了俗世煙火氣的，人味兒十足，沒話時，便先眉眼彎彎的笑起來，一雙桃花眼又微微瞇起來，看起來是那樣的無害，越發的人想要親近他。

溫桃蹊一時想起，前世為林月泉生下長子，兒子滿月的宴上，匆匆見過陸景明的那一麵——那時陸景明的邊兒跟了個俏麗的丫頭，年紀十六七歲而已，活潑的，明豔的，跟在他邊，嘰嘰喳喳個不停，遠遠地看著，都覺得那姑娘實在人頭疼，可陸景明耐心似乎很好，始終瞇著眼睛笑，帶著東看看，西逛逛，十足的好子。

溫長青覺得氣氛有一尷尬，畢竟進門也有一會兒了，可他這個寶貝妹妹盯著人家不話，陸景明倒是沒覺得不好意思，可他的眼睛，也始終盯在桃蹊的上，也不話……

“子楚，做什麽呢？”他嚐試著打破這尷尬，不聲的那手肘了溫桃蹊一把，往旁邊兒坐過去，又指了對麵空著的帽椅，“你久等了。”

陸景明回過神來，也不遮遮掩掩，賭一派坦然，順著溫長青手指方向步過去，把月白長衫下擺略一攏，往帽椅上坐下來，臨落座時，眼角的餘仍舊是掃過了溫桃蹊的上。

他發覺這姑娘很有趣，自打進了門，就一直在打量他，目灼灼，偏偏又是最清澈幹淨的。

他在歙州經營數年，在外奔波行走也有很久，見過各式各樣的人，他們總打量他，可要麽遮遮掩掩，要麽不懷好意，便是偶爾到誰家去赴宴，遇上些年紀輕輕的姑娘家，為著他這張臉，還有他周不俗的氣度，略有了心思的，多也是懷著姿態，眼波含魅風流，一個眼神沒落到他上時，便已然匆匆收回一半去，矯造作，實在沒意思極了。

眼前這一個……

“你對我很興趣？”

他話一出了口，溫長青臉騰地就變了，側目去看溫桃蹊，拉下臉來：“三娘！”

兄長的語氣中帶著細微難以察覺的警告意味，溫桃蹊訕訕的收回目來，坦坦的站起，朝著陸景明端一禮來：“兄長，是陸掌櫃將我的金冠送回來的，我從前沒見過陸掌櫃，一時好奇，陸掌櫃別見怪。”

陸景明發覺這姑娘扯謊的功力也不俗，那樣肆無忌憚的打量，目飄飄然，穿過了他這個人，又不知看向的，究竟是何方，到裏，便隻有好奇二字？

“我與你大哥私甚篤，你一口一個陸掌櫃，未免也太生分零兒吧？”陸景明仍舊笑著，轉而瞥了溫長青一眼，“我怎麽記得，去年我見過你這個妹妹呢？”

這個人，真是一點麵子也不給人留。

溫桃蹊在心裏啐他，麵上卻不聲，理所當然的撒著謊：“我年紀，貪玩，每日見的新奇事太多了，實在不記得曾見過陸……我不記得你了。”

陸景明的笑意愈發濃了：“你這個妹妹倒是有趣，也是個活潑子，就是起話來，這樣直白，若不是我與你私不錯，這樣直截簾的不記得我，多傷人啊。”

溫長青曉得他是在開玩笑，溫桃蹊也聽得出來，便鬧了個大紅臉，訕訕的坐下去，低下頭去撇撇，懶得再理會他。

“你別逗了，這會兒你瞧著怪好話的，了不起是直白了些，一會兒把人惹急了，使起子，你撒手跑了，我得替你收拾？”溫長青附和著玩笑了兩句，把這個話揭過去不願再提，“聽奴才們你來了，我想著三娘見一見你，總歸是的東西，當麵與你道個謝，是我們的禮數。”

溫桃蹊這會子倒果真乖巧下來，聽了兄長這個話，緩緩又起，正正經經的拜禮道謝，才又坐回去，隻是又丟給兄長一個眼神，大約是覺得，這起起坐坐的，是在折騰。

陸景明對起了興趣，把那點子作盡收眼底，無言的笑著，隻等坐了，才去應溫長青的話：“那你們要謝我的，可就不止這一件了。”

溫長青麵微沉：“那個男人？”

他高高的挑眉：“我去問了孫掌櫃，人家拿著東西去當的時候，他並沒有一眼認出來，隻是當的銀子多，東西貴重，那男人是一副生麵孔，他多留了個心眼兒，吩咐人跟著人家出了門，瞧著人家回了家的，後來認出這是你先前在我們陸記打的，才篤定了那男饒確有問題。”

溫桃蹊心下卻並不安寧。

那個四十出頭的男人，十有八九是周全的妻弟，來見陸景明的路上，特意問過大哥，倘或是周全家的犯了錯，又要如何，大哥的回答……看似模棱兩可，實則意思已經很是明白聊。

腦子轉得快，眼珠子也骨碌碌的滾了兩滾，在溫長青問話之前，先了大哥。

溫長青的話打斷了，狐疑的目投過來：“幹什麽？”

“我不是跟你了，阿娘，這件事來置嗎？你怎麽還問了陸……”

陸景明劍眉一攏：“我虛長你幾歲，一聲阿兄，不為過吧？”

已然頓住兩次了。

溫桃蹊意外，他仿佛對此很是在意，尷尬的咳兩聲，倒也不扭：“你怎麽還問了陸家阿兄這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