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跟割了ròu似的跳腳：“夠了夠了，剩下的都不夠賣錢了。”

隊里經費吃，得時常賣藥材補。石頭管賬，往鍋里扔的都是錢，他當然心疼。

十六停下手里的作，說：“石頭，好了，才能拍出好照片。”

石頭沒興趣聽，把紙包搶過來包好。

十六：“拍的照片可以做宣傳，在大城市辦展覽，賺的錢都給保護區。到時，上頭會給隊里增加經費。”

石頭眼睛一亮：“你他媽不早說?”他拆開紙包，又拿了點放進鍋里。

以后得把程迦當羊兒養著，長好了就能收羊了。

有人推開木門，吱呀一聲。

程迦醒了，睜開眼睛，房里亮著燈，白蒙蒙的。

彭野進屋，手里端著碗粥。

“醒了?”他看一眼，把碗放在chuáng頭柜上，說，“過會兒喝了。”

他放下碗，轉就走;

程迦開口：“我起不來。”

彭野腳步停了一下，返回chuáng邊，手進被窩，托住的后背把扶起來。

比看上去的要輕很多，臉蒼白，gān枯，垂著眼睛，不像平時那麼犀利。

他的手很穩，卻有點涼，程迦微微皺了下眉。

彭野問：“不舒服?”

程迦說：“你手太冷。”

彭野回：“怪我沒先把手捂熱。”

“……”程迦淡笑出一聲。

彭野沒再搭理，不發一言地把枕頭塞到后背墊著，他的膛和手臂籠著程迦，有簡單的皂味。

程迦把自己撐起來，靠在chuáng頭，臉頰“不小心”蹭到彭野的下，有點，溫熱的，不像他的手。

彭野的臉僵了一下。

他彎著腰，側頭看，兩人距離很近，他眼神無聲，程迦也平靜地看他。眼里有種獨特的底氣，像從來不會害害臊。

他拉好枕頭，松開，端起粥碗：“把這個吃了。”

程迦接過來，堂而皇之了一下彭野的手，皮，骨節分明。

彭野盯著看，鼻子里緩緩呼出一口氣，若有似無咬了下牙齒。

程迦表qíng坦dàng，舀一口粥喝下去，暖暖的，胃瞬間舒服了：“誰做的粥?”

彭野看著吃，說：“石頭。”

“他用的什麼鍋?熬得這麼好。”米粥米湯都融在一起，程迦說，“以后我也買一個。”

“鐵鍋。”彭野答。

“……”程迦以為是哪個牌子的電飯鍋，抬頭看他，“鐵鍋?”

彭野張開手，像個懷抱，比劃一下：“最原始的鐵鍋和灶臺。”

程迦點點頭，說：“這個超市沒賣的。”

彭野沒說話。

程迦問：“我是高原反應?”

“還有點兒肺水腫。”

程迦語氣很認真地說：“哦，難怪會流鼻。”

“……”彭野一時間又沒說話了，真有臉提流鼻的事。

要不是他看出有高原反應踹開的門，現在指不定神游去哪兒了。

他看上去沒心思逗留，要離開，走之前公式化地jiāo代幾句：“注意休息，氧氣瓶在這兒。”

程迦吞下一口粥，道：“桑央尼瑪說，你會聽風，怎麼做到的?”

“覺。”他的回答很難說不是敷衍。

“糊弄糊弄小孩就算了。”程迦說，“你懂氣象。在哪兒學的，我問的是哪所大學?”

彭野看一秒，沒有笑意地笑了：“大學?”

程迦說：“嗯，覺。”

“覺?”

“對，覺。”

彭野哼笑出一聲，拉把椅子到面前坐下，手肘撐在上，俯了上湊近，他笑意淡了下去，說：“你圖什麼?”

他個頭高，白日里隔得遠不覺得。現在近距離坐下，俯著子，一下子擋住了程迦頭頂的。

程迦抬起頭看他，一時間沒有回答。

他的眼睛黑黑的，很冷靜：“你想從這里得到什麼?”

程迦回答：“我是攝影師。”

彭野勾起一邊，說：“我問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麼?”

程迦吸了臉頰，眼瞳很淡，睫了，又平靜了，說：“。”

這下到彭野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來。

他篤定了程迦只是風。這種事直接挑明，別說人，男人臉上也掛不住，會被嚇退。可的表達非常直白簡單。

“我要一組照片。你的。”

此刻，看著他，眼神異常清澈，平淡，不帶yù;仿佛他才是心懷不正的人。的眼神甚至有些虔誠，像藝好者站在盧浮宮的走廊上瞻仰蒙娜麗莎。

驛站外風雪似乎更大了，冰雹砸得噼啪響。

彭野無聲看半刻，最后說：“吃完粥早點休息。”他站起，居高臨下俯視，說，“以后不恰當的事兒做。”

程迦語氣冷了半分：“這話原封不還你。”

彭野稍稍瞇起眼睛，背著燈，他的臉很暗：“你還真能揪住不放。非讓我提剛才你流鼻時gān的事兒?”

程迦說：“我不是看了不負責的人。”

彭野：“……”

程迦又淡淡道：“而且，我不是說那件事。后來你們又在我不在場時，去我房間搜過東西。”

彭野想了想，皺眉：“什麼時候?”

“我早晨離開房間之后，退房之前。”

彭野說：“沒有。”

“你沒有因為從我這兒問不出線索而潛我房間搜東西?”

“沒有。”

“那就是你手下的人。”

“不會。”彭野說。

十六給他打電話說要不要把程迦jiāo給警察審問，彭野的回答是“算了”。

如果程迦被帶進警局，一定會為“黑狐”等人的目標。如所說，出門在外，保護自己是最重要的。

彭野當時想，不能保護這個路人，就不要把牽扯進來。

“他們都不會。”

程迦輕嘲似的笑出一聲。

彭野問：“有人翻了你的房間?”

“東西看上去和原來一樣，但肯定被過。”

“我過會兒去問十六他們。”

程迦“嗯”一聲，攪著碗里的粥，慢慢地問：“你心里認為他們沒在你不知qíng的qíng況下闖我房間。”

“是。”

程迦挑眉：“你還信他們。”

“出生死的，自然。”

程迦喝了一口粥，說：“我看你們越野車后綁的都是羊皮?”

“嗯。”提到這個，彭野臉變了變，看上去不像之前排斥對話，暫時沒了立即要走的意思，“意外繳獲。”他說。

程迦：“gān這行辛苦。”

彭野：“還行。”

程迦：“常年都守在無人區?”

彭野：“差不多。”

程迦無聲下來，攪了攪碗里的粥，用一種很緩慢的語調說：“不寂寞嗎?”

“……”

彭野抿了一下，側眸看。程迦倚靠在chuáng頭，還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甚至有些漠然。

但他清楚的話里有某種暗示。

一點兒都不關心羊皮和羌塘，今夜，只關心他的回答。

窗外的風一涌一涌的，燈在晃。

彭野看見自己的影子在臉上搖過來搖過去。的臉，時而明，時而yīn暗。

他看了一會兒，再次說：“喝完把碗放在柜子上就行。”

他這次頭也不回走出房間，關上門。

他在門外站了一會兒，掏出煙塞進里，也不知道出個門怎麼就這麼艱難。

彭野走下樓去灶屋，十六他們在燒飯，米香四溢。

“醒了?”尼瑪問。

“醒了。”彭野說。

十六看他臉有異，問：“怎麼了?”

彭野說：“我們走后，有人搜過在客棧的房間。”

“202?”

“嗯。”

十六：“哥，你懷疑什麼?”

彭野：“的東西被人搜查過后重新整理好了，這不是室盜竊。對方相當謹慎。”

石頭一下子從灶口抬起頭來：“你覺得和黑狐他們有關?”

彭野擰著眉：“但黑狐在前一天晚上殺了計云，他清楚計云不在202，在203。202住著別的旅客。”

“是這個道理。”

彭野說：“你們說說，他為什麼在第二天返回隔壁房間去搜程迦的東西。”

眾人思索良久，十六突然一拍腦袋：“程迦那里有他想要的東西!”

“只有這種解釋。”彭野說。

尼瑪不解：“可程迦姐那里怎麼會有黑狐想要的東西?他們倆怎麼會扯上關系?”

彭野思考半刻，說：“目前只能確定，和黑狐打過照面。”

石頭說：“黑狐那麼謹慎，應該沒看到對方的長相。”

彭野淡笑一聲：“如果看到，現在應該死了。”

十六說：“現在和我們算是同伴了。上次不說，這次沒準會告訴咱們。或許能給出別的線索也說不定。哥，你再去問問唄。”

彭野一時半會兒沒應答。

他還真不想去問。

跟那人說話腦仁兒疼。

彭野走到灶屋門邊，翻出手機看看，把程迦的手機號碼存上。

十六走出來勾住他的肩膀。

彭野：“有事?”

十六低聲：“哥，你覺得怎麼樣?”

“……”彭野問，“誰?”

“攝影師。”

“……”

十六其實想問他們是不是有點兒不對。他和彭野兄弟多年，嗅覺和láng似的，且不說從浴室到程迦房門口那串詭異的滴，更明顯是他察覺彭野對程迦冷的，估計是反這人。

但他也不好直接問他是不是對程迦有意見。十六想，可能是那天的事件程迦表現得太咄咄bī人。

“哥。”

“嗯?”

“你覺得程迦這人怎麼樣?”

彭野轉眸看他：“什麼怎麼樣?”

“石頭覺得脾氣古怪，我倒覺得有意思的。”

彭野低頭在存號碼，稍稍皺了眉，程迦的“迦”字太難找。

十六搭著他的肩膀看他找字兒，隨口問：“哥，你會不會喜歡這種人?”

彭野說：“我找事兒麼?”

話才說完，后響起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彭野聽出來了，沒抬頭。

十六嚇得趕笑著看過去。

程迦只穿了一件長襯衫，捧著飯碗和相機，目不斜視地經過他們，走進灶屋。

彭野低頭看著手機，余里，程迦的襯衫下擺從他邊飄過，白水藍的細紋，下邊一截白花花的長，腳穿著高跟鞋，白凈的腳踝上畫著黑的蛇形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