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奇有些愕然，也有些尷尬的注視中，丁小麗為馬奇布置餐桌：“你稍等，要湯嗎？是不是心臟——我去找人幫你買盒救心丸來”

陳晨慌慌張張地剛要推門進來找丁小麗，猛然發現馬奇坐在里邊便了回去。

陳晨繞道后門，找到丁小麗后便滿腔悲憤向丁小麗講述起剛剛發生在馬奇上的變故：“我以前就跟你說過，現在一切都證明了。騙他，害他的都是平時說他好話的人，拍他馬屁的人。”

丁小麗變容變：“真的把公司查封了？”

陳晨點點頭：“公司部的人也乘機搶劫，桌椅板凳都被搬走，連集宿舍的空調都讓人拆了。”

“這些，他都知道嗎？”丁小麗指馬奇。

“查封辦公室時他在，下邊的混，他就不一定都知道了。”

“你盡力幫他維持一下。”

“在維持呢，可我有什麼辦法啊。剛聽他的司機講連他的家都給封了！”陳晨說得傷心。

丁小麗當時就管不住自己的眼淚了，拉著陳晨的胳膊懇求道：“你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手不管啊，能保點什麼算什麼！千萬不要落井下石！就算平時馬奇對你有關照不周之，看在我們是師生同鄉的份上也要盡力啊！哦，你到哪里去買一盒救心丸來。”

陳晨鄭重地點頭：“我一會兒就去找武——書商量，至對馬奇的忠心是沒問題

的。”

“找誰等會再說，先得去買救心丸。”

馬奇用完飯要買單走人，眼不自地搜尋丁小麗，不見丁小麗，才舉步茫然出門。

馬奇沒走幾步，丁小麗從后邊追上來，拉住了他的胳膊。

“干什麼？我付過錢了。”馬奇想開玩笑。

“回家吧！”丁小麗已經抹掉了眼淚。

陳晨買到了救心丸同時攔了一輛出租車來，將救心丸給丁小麗，將馬奇引到車上。

出租車上，一路上誰也沒有一句話。

路邊的各種燈在各人臉上閃出不同的緒。

丁小麗下車開門，馬小已經將房門打開了。

陳晨在前邊付了車錢。

丁小麗回來將車錢還有藥錢還給陳晨，陳晨推辭，丁小麗堅決地要他收下。

馬奇都看在眼里。

陳晨沒有進門先走了。

丁小麗先將救心丸塞給馬奇，又為馬奇找出拖鞋來換。

馬奇著蹲在地上給他換拖鞋的丁小麗突然樂呵起來。

丁小麗極力保持著平常心態：“你笑什麼？”

馬奇也很“平常”：“就是想笑。”

“心臟還疼不疼？藥現在吃不吃？”

“你這個飯店的飯菜好像分量不如先前那個飯店了啊，我沒吃飽，我還想吃東西呢！”

“真想吃東西？”丁小麗不信，但還是應承著走進廚房。

馬小躲在門里看到馬奇一副麻木不仁的呆樣子，十分驚恐，遛到廚房問丁小麗：“他怎麼啦？是不是又喝醉了？”

丁小麗忽然來了靈：“你給你爸下碗面吧！”

“我怕！”

“給你爸下面你怕什麼？”

馬小指了指外邊不停轉換電視頻道的馬奇說：“你看他！”

丁小麗走到外邊，挨到馬奇邊上，不知找什麼話說才能接上口。

馬奇眼睛盯著屏幕：“看著我干什麼，我有什麼特別的嗎？”

丁小麗忽然想到劉蘭蘭老師轉述過的馬奇對當初的評價，想拿出來試試，看看是不是接口：“你就像一塊從太空飛來的隕石，上邊記錄著遠古的信息。”

果然還真是接口，馬奇應道：“那是我說你！不是你說我！”

“馬主席。”丁小麗著。

“有什麼事要報告？”馬奇又換了一個頻道。

“小在給你下面條。你過一會看看，是不是你以前下的那個味兒？”丁小麗眼睛里閃著最明顯不過的寓意。

“你究竟是一個什麼人？”馬奇一把關掉電視。

“路邊刷碗的。不是你說的嗎？”丁小麗盡力做到詼諧。

馬小將面條捧出。

馬奇像是怯或者說是還在賭氣，沒有看小也沒有致謝，坐到桌邊就開吃。

“是不是你下的味？”丁小麗問。

馬小似乎也有興趣聽到答案。

“還差火候。”

丁小麗與馬小相視一笑，馬小有點不服氣。

“是不是有人不服氣？”

“就是我！”馬小著，想跑進屋里，被丁小麗捉住讓聽爸爸的議論。

馬奇這才看著馬小笑道：“你的鹽放得有點早。鹽應該是撈起來之前才放，放下鹽就只剩下放味的時間了。放了味就要立即關火，當然就要立即裝到碗里了。這樣下面，香、咸、鮮、層次就分明了。別看你媽會做菜，下面，未必比我行。”說完，又大口地吃起面條來。

丁小麗趴到桌邊，拉著小一起看著馬奇吃面。

三口之家、異鄉之家，災難之下，竟如此輕松地研究著下面的學問。誰又能料想得到呢？這麼多年來，馬小算是頭一回聽到爸爸對講這麼多話，而且一下子就喜歡上了他說話的樣子。

馬小收拾著收馬奇吃面的碗筷，丁小麗跟進來照料。

馬小悄聲問道：“他好像沒事啊？”

丁小麗悲傷地搖頭。

馬小不愿丁小麗悲傷，更不愿意爸爸有事，引開話題道：“他剛才說下面，說得對嗎？”

“你再試試不就知道了嗎？”

“那我明天就試試。他不會走吧？”

丁小麗又搖了搖頭。

丁小麗完全像以前一樣，伺候馬奇躺下，而且拿著《紅樓夢》要馬奇握著：“對不起，我有一點事要做好，你先睡吧。”　　　　

“你往我手里放什麼？”馬奇明知故問。

“《紅樓夢》。”

馬奇果真就看了起來。

丁小麗拉過燈，拿起賬冊與馬奇共著燈計算飯莊的賬務，擱著誰，也看不出這個平靜的三口之家里邊，已經發生和正在發生著巨大的變化。

馬奇的司機正在與小老板（就是騎托接張揚的那位）激烈地討價還價。

“你們公司的車沒有現錢我們不能接了。”

“你敢？你這些年賺了我們公司多錢？也那麼勢利眼！”司機窩著一肚子火。

小老板找出單子：“你看，上個月我還沒有去結賬，三萬呢。”

“會給你結賬的。”

小老板繞著車子走一圈：“哎呀，你們現在還要車干什麼？干脆把它賣了吧！”

司機心中一凜，道：“這可是老板的專車！”

馬奇一覺醒來，發現手里還握著《紅樓夢》，屋里靜悄悄的，真有不知在何之。翻起床，外間飯桌上留有紙條，上邊寫著：

丈夫：

　　我上班，兒上學。早餐在廚房里保著溫。中午吃的，我會回來給你做。

　　　　　　　　　　　　　　　　　　　　　　　　　小麗

馬奇一聲苦笑，卻又發現洗臉臺上竟多出了一棵康乃馨！客廳里香煙，煙缸和打火機都放置有序，甚至還有泡好的半杯清茶。馬奇鼻子發酸，不能再笑了，他拿起電話，呼了司機，很快回機。

“車什麼時候好？”

“他們要現錢才給修。”司機在電話里匯報。

“車現在那里？”

“在修理廠呢。”

“你他們抓時間修理，我們給他現錢。”

“你在哪？我到你那里去拿錢。”

“哦，你還是等我的呼機吧。”放下電話馬奇就檢查錢包，里邊只有５００塊現金，但有兩張信用卡。要拿錢就要出門，鞋子雖然已經得錚亮，但推開門，對著門外鬧烘烘的街道和烈日，馬奇還是皺著眉頭。

馬奇從出租車上下來。

馬奇兩張卡一起遞上去，業務員的鍵盤就喀嚓一通響。

“公司卡已被查封，你私人卡上沒有錢，還支了三千。”業務員抬頭通知馬奇，自己拿出剪刀，在兩張信用卡上都絞了一個豁口：“作廢了！”

陳晨匆匆趕來：“馬主席，什麼事？“

“陳晨，你手頭有錢嗎？大概萬把塊吧。”

“我哪有錢？”陳晨苦笑道。

“你——？”馬奇覺得陳晨有點那個。

“自進公司到現在一千塊一個月，就沒長過工資，連吃帶用，還要往家里寄。”

馬奇一聲嘆息。

“急用？要不問問武書？”

“武梅也是沒有錢的，幾次該得的巨額業務提都被當高姿態上繳了公司。”

“那——姜太公那兒？”

“算了，說起來也就是區區萬把塊錢，怎麼張口啊？”

一家三口在吃飯呢，馬奇接到司機從修理廠主打來的電話，問馬奇什麼時候可以拿到錢。“到底要多錢他才肯修？”馬奇問。

“四萬多一點。”

“怎麼會要那麼多？”

“他們要把上個月的錢都結了。”

“就這次修理是多呢？”

“這次只要幾千塊吧。”

“你跟那個小老板說先結這次的。”

“我都說干了！”

馬奇有些無奈地道：“你再跟他說說！”

“人家不同意啊。”司機道：“老板，你也不至于幾萬塊都沒有吧？”

“你別急，我在想辦法。”馬奇放下了電話。

丁小麗看了馬奇一眼沒有吱聲。

小老板沖著一無所獲的司機搖搖頭，攤攤手。

司機牢滿腹地著：“到現在晚飯還沒吃呢。再這樣跑來跑去，我連坐公共汽車的錢都沒有了。”

“別說得那麼慘！”小老板兩指頭從油呼呼的屁口袋里夾出三張一百元的票子給司機：“夠不夠坐車？”

司機是有錢就好啊，沖著小老板：“謝謝哦！”

馬奇被司機的電話弄得心煩意，放下了飯碗。

丁小麗是不能不問了：“要多錢才能把車提出來？”

“居然要敲我四萬。”馬奇憤憤然。

丁小麗盤算道：“唉，早知道這樣我不該投資什麼飯莊。你別急，我來想辦法。”

丁小麗特意跑出來給小和尚打電話，希從清潔公司里先支一筆錢來。

小和尚接到姐姐打來的電話立即就嚷嚷起來：“姐，你跟我說笑話吧？我都沒有找姐夫開口借錢，讓海南王拉我一把，你倒是找我要錢！你留下的七千塊錢的貨，我不給你敗掉就是了。”

“那——你就把七千塊給我寄來。”丁小麗也急了。

“那在轉著哪！你那邊到底怎麼啦？是不是姐夫——”

丁小麗無可奈何：“算了，沒什麼。”

關門前，小老板又騎著托來接張揚。

丁小麗紅著臉喚住就要飛出去的張揚說：“你等一下，我有話要對你說。”

張揚小老板等著，回過來對丁小麗說：“我看你這幾天就是不對勁，有什麼事？”

“本不好意思開口。可不說又不行了。”丁小麗滿臉都是誠懇的抱歉。

“你快說吧！”張揚道，又看了一眼門外的小老板。

“我想把我投資的錢出來。”丁小麗終于開口。

張揚一聽，覺得太不可思議了：“你沒病吧？”

“是有急用。”

“急用也不行啊！錢都變了桌椅板凳了！怎麼出來？”張揚橫著眼睛問丁小麗。

丁小麗何嘗不清楚呢？待要問張揚借錢，又一想為籌錢裝修能讓出百分之五十的份能是有余錢的嗎？也就沒有吱聲。

丁小麗服侍馬奇洗澡，遞巾，拿拖鞋，自怨自艾道：“我就是沒用。你找一個像我這樣的老婆也就是虧啊！”

馬奇強裝出一個笑容來，已是非常勉強和僵了。

丁小麗正在愁眉不展呢，何十五來了，一進門就朝丁小麗微笑，像是有話要說。

張揚早已經見怪不怪了，熱地招呼何十五座，將小桌上安排得整潔清爽。

“請問何先生，今天吃點什麼？”張揚問。

“我能不能與丁小姐談談話？”

“跟丁小姐談話？”張揚奇怪了。

“是啊。跟丁小姐談話。”何十五越發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