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館靠近車站。車站是個編組站,過往旅客不算多,可是車站調車員,檢票員的生意已經夠做了。他們都是回頭客,又沒家口拖累,出手自然大方。雨薇就心琢磨他們的喜好,生意做得很好。
在這些人當中,有個看上去靦靦腆腆的小伙子特別讓人心疼。他的門牙有點外蹦,好像不甘心在那里的約束。說話時面部還輕輕。雨薇知道他姓王,在列檢所上班,還是列檢所團支部的頭兒。跟別的列檢伙計不一樣,他到餐館,從不要酒要菜,通常只是一碗酷湯面了,了不起是碗面。
時間一長,只要黃曉麗在堂子里一聲,醋湯面一碗!雨薇就知道是他來了。這時候,不知道為什麼,下的面就會比給別人的多一些,而且還在碗底里埋一些豬油。他肯定也覺到了,每次吃完,給錢的時候總會臉紅紅的咕噥一句“謝謝。”
餐館下午兩點到五點是淡時,只是偶爾有幾個押運的人來吃飯。這時雨薇就和黃曉麗擇菜,洗菜,切,為晚上的高峰時間做準備。
夏天過完,小王就把吃飯時間也移到了下午兩點過后。他吃完面條,放下碗,也過來手擇菜,洗菜。雨薇不讓他手,可是擋不住。黃曉麗也在一邊為他幫腔說:“雨薇姐,他要弄就讓他弄吧!”
小王干啥像啥,切土豆,蘿卜,都只有火柴細,像是機切出來的。他燒的,燉的湯,味道出來也跟別人不同,要有,要味有味。經常來吃飯的人開雨薇的玩笑,“老板娘,是不是請了個打把式來啊!”
雨薇笑著搖頭反問:“咋的,味道不好?”
“好好,比你手藝高明多了。”
有一次,雨薇問小王手藝是從哪兒學的?小王的笑著:“書上。”
會看書的人就是不一樣!雨薇想。雨薇自己沒讀多書,念到初中畢業,家里就不讓念了。說實話,也不想念,念不進去,坐到教室里也造孽,考不好回家還要挨打,何苦呢!雨薇幾次和小王商量,到“雨記餐館”來,不用他拋頭面,當個后臺老板就行了,小王說什麼都不答應。雨薇對此很是憾。
“是哦,你有正式工作,不像我們。”
小王解釋說:“問題不再這里。現在改革開放了,正式工作什麼的已經都不重要了,關鍵是怕對你不利。”說話間,小王一雙眼睛忽然照耀發,就像是噴出了兩道火,直灼得雨薇渾一陣麻熱。
“那,你經常空來,給我點撥點撥,啊?”雨薇試探道。
就在“雨記餐館”掛牌不久,旁邊已經豎了六塊“正宗川菜館”的牌子。他們正在以廉價,味正和漂亮的招待拼命 雨薇。但不是那種輕易向人舉白旗的人。
“行。”小王說。想了想,他又補充一句,“不過,一定要給我保。”
雨薇心領神會地笑了。覺得這個二十三,四歲的年輕人比事老道得多,跟他在一起不肯定會吃虧。
檢車員是三班制。算到小王不上夜班,雨薇就比平時早個把小時關門。門一關,黃曉麗姐可以回家去睡覺了。等著黃曉麗一走,雨薇就備好案子上要用的東西,坐在店里等著小王。
其實,許多菜的做法雨薇都是知道的,但味道就是出不來。經小王一講,再看著他做,原來是自己掌握不住火候,佐料調配也不恰當。學著再做時味道就不太一樣了。對于這些變化,黃曉麗最是敏。
“雨薇姐,你的手藝和以前大不一樣了。”
“唉”,黃曉麗嘆息了一聲,“要是能再搞一些新菜譜就好了。有絕活就不怕人家了。”
雨薇也有同。最近周圍又有兩家餐館開張,加上原來的,一共有八家了。以前一花獨放,生意忙得做不過來,現在九家分流,一個月辛辛苦苦效下來,收才跟以前十天齊平。
“絕活是從哪里來的?”雨薇著黃曉麗。很多事,說起來很容易,做起來就難了。
“問問小王,”黃曉麗淡淡地說,“看那麼多的書,還沒點絕活?”
黃曉麗說對了。小王果然還有點絕活。只是他有些拿不準,“我都沒有試過。”
“沒事。”雨薇鼓勵著他,“就讓他在這里試。這里什麼沒有?”
這天下午,天上飄下大片雪花。小王弄來一些黃泥,加上水,,用木砸粘粘的泥漿。等雨薇關了店門以后,他要了一只白母,里里外外抹上了佐料,用大片寬大的白菜葉子仔細里好,菜葉外糊一層黃泥,然后架在炭火上慢慢烤著。
“這是花。”小王邊轉著燒,邊對坐在一邊的雨薇說,“當人們吃正兒八經的東西以后,就需要來點趣味。這個最對他們的胃口。”
烤花需要耐心和時間,空寂的店堂里回著人的寒氣。為了使等待的時間不顯得特別長,雨薇邀請小王上樓。在的睡房里。通紅的電爐從早燒到晚上,使睡房外的溫度形了強烈的反差。走進睡房,雨薇就覺到渾發熱,呼吸局促。
小王看到了錄音機。走過去撥弄著,“這個收音機是什麼牌子的?”
“好像書日立吧!”
“沒有帶子嗎?”
雨薇本來想說沒有,結果卻鬼了頭一樣,拿出幾卷錄像帶。這些帶子都是德林留下的花帶,自從家里有些存款以后,那個死鬼就到找這種帶子回來看。
小王把錄像帶塞進了錄像機,打開電視機,錄像就開始了,當熒幕個一出現那些人,那些鏡頭的時候,雨薇立刻渾發冷,牙齒咬著下。小王看了看雨薇,手抖著向去。
“我比你大一。”事后,雨薇憂心忡忡地說。
“這算什麼,”小王皮帶,“差距比你大的多了。還有七十多的老太太找十八二十的小孩子呢!關鍵是。”
雨薇雖然很不同意小王所說的話,可是卻無話可反駁。
轉眼過完春節。雨薇和小王同居已經為正式公開的,車站調車組合列檢所的人都知道他們的關系了。
“我們結婚吧!”小王征求雨薇的意見。
雨薇先是點點頭,接著又猶豫起來說:“你最好先回去征求一下你父母的意見。”
“他們絕不會不要你這個漂亮能干的兒媳婦。”
“我還漂亮?”雨薇笑道。對自己的長相一向很是自負。
“這要看怎麼說了。人眼里出西施嘛,何況你是真的很好看。”
結婚那天,雨薇沒有邀請任何人,自己是二度,而且是跟比自己小八歲的男人,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小王卻請了段黨政工團領導和他車間的伙計,熱熱鬧鬧擺了十五桌流水席。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開始收拾店里時,雨薇發現黃曉麗站在灶臺邊泣。問為什麼哭,死活不回答。睡覺后,雨薇說了黃曉麗的事,小王聽完了之后,說:“我們自己的事都忙不過來,不管!”
雨薇覺得小王的心也太狠了,當初黃曉麗給了他多好!那一陣子,兩個人經常眉來眼去。又想,小王不這樣也不行,黃曉麗雖然說年輕漂亮,畢竟是個雇來干活的人。小王跟拉開距離,恐怕更多還是出于護自己的目的。如果兩個人現在還拉拉扯扯,又不了一家人,那該是多麼痛苦的事啊!這樣一想,就把黃曉麗忘在一邊了。
餐館的生意不好也不算壞,跟其他的幾家餐館相比,幾本算是平手。小王他除了當班之外,都會在餐館里張羅著。雨薇不讓他干,對他說,“去去去,你在要的時候指點一下就行了。”
小王很是聽話,不讓他干他就不干,天天喝來吃飯的人下棋說閑話。
沒有客人的時候就會跟黃曉麗說笑,兩個人你我一下,我拍你一掌。看到這種景,雨薇的心里開始沉了一沉。
“我們把小麗給放出去吧!”一天,雨薇試探道。小王無所謂的樣子:“隨便,就是關了店,我也沒有意見。”
雨薇聽出了小王有些不太愿意,便換了個話題,“小麗今年十九歲了,人長得又漂亮,我給介紹個人怎麼樣?”
小王依舊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說:“行呀,你就介紹吧!”
對雨薇介紹的人,黃曉麗不反對也不接,好像一切與無關似的。急得雨薇自己要出嫁一樣,追著問黃曉麗:“小麗,你到底要挑個什麼樣的?”
黃曉麗不以為然地笑了一笑,說:“雨薇姐,我還小,爸媽肯定不會同意的。”
夏末,雨薇病了,是種說不清的怪病,渾疲無力。去醫院檢查,也沒查出什麼病。小王讓雨薇去住院,在醫院里慢慢查,可是放不下餐館,是撐著回來。不好,做不什麼,就指揮小麗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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