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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 第 11 節 碎京華

我與謝重樓定親十六載,他忽然前來退婚。

后來我告到太后面前,強令他娶了我。

親后他對我極盡辱冷落,甚至帶回一個子,宣布要休妻再娶。

那時我陸家已然式微,連太后也不肯再替我做主。

可我一烈骨,哪里得住這樣的委屈,在他們新婚之夜,一把火燒了將軍府。

再睜眼時,我竟重生回退親的一個月前。

這一次,不等他開口,我便主宮,向太后求了一道旨意:

「臣與謝將軍有緣無分,不如就此解除婚約,各覓良人。」

婚約解除,謝重樓原本該高興才對,可他接了旨,卻日日來陸家求見我。

我不堪其擾,讓丫鬟小織帶了句話給他:

「你既不想娶我,我此番行徑,難道不是正合你的意?又來糾纏做什麼?」

那天深夜,我推開窗欞,瞧見月下,一襲玄年謝重樓翻過墻頭。

他停在我窗前,咬牙切齒地問我:

「陸昭懿,誰說小爺不想娶你?」

1

我與謝重樓的婚約,打娘胎里就定下了。

陸家是簪纓世家,謝家的殊榮,卻是謝重樓的父親提劍從戰場上殺回來的。

我爹娘敬他驍勇又忠君,便在我還未出生時,為謝家許下了一門婚事。

正因如此,我與謝重樓自小就玩在一

子頑劣又桀驁,被謝伯父逮住鞭子是常有的事。

有一回新學了劍法,在我面前賣弄,卻了力,劍尖從我臉頰劃過,鮮直流。

謝伯父罰他在冰天雪地里跪了半日,我前去求,卻被跪在地上的謝重樓扯住擺:

「你的傷,要不要?」

我垂眸著他,一貫肆意不羈的年眼中滿是悔意。

他抿了抿,抬手過我傷口,低聲同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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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昭昭,是我學藝不,卻偏要賣弄。」

「你等著,我日后要上戰場,立戰功,給你掙個誥命夫人回來賠罪。」

那一日大雪紛揚,他跪在雪里,墨發玄,和后的茫茫白雪共同映出一張俊俏到極致的臉。

瞳仁漆黑,面玉白,極淡,眼尾卻有一點殷紅的淚痣,仿佛跳出畫面、天地間最濃烈的一抹彩。

那個畫面,我記了很久。

他的承諾,一字一句,言猶在耳,可轉眼,我又想起上一世,他來退婚時,站在我面前,那副神厭棄的模樣:

「我與你從無半分誼,死纏爛打有意思嗎?」

「我倒不知道,你陸家的姑娘怎麼就厚至此,莫非陸家世代書香,看的都是《厚黑學》?」

我不知道《厚黑學》是什麼,卻清楚地從他眼睛里知道——

謝重樓,他不再喜歡我了。

跪在雪地里同我道歉、策馬跑遍京郊為我尋第一枝春海棠的年,就此停在了那場大雪里,停在了我仿若幻夢的回憶里。

可我如今,連回憶也不想要了。

2

回過神,記憶里謝重樓那張神厭惡的臉,與眼前傲然的年漸漸重合。

我忽然心灰意冷,抬手就要關窗:「那又如何?謝重樓,我不想嫁了。」

他卻橫臂過來擋了我,目灼灼:「為何?你移旁人了嗎?」

率先移他人的罪魁禍首,竟先一步來質問我?

我氣得想笑,可話到了邊,又倦倦的,懶得再去分辯:「你就當我是吧。」

他卻仍不肯離開,甚至撐著窗沿跳了進來。

融在他冷冽的眼睛里,像是山澗泉水上的霧氣。

明明同歲,謝重樓卻高我整整一頭,此刻居高臨下地過來,有種分外凌厲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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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說說是誰,嗯?小爺要去看看,這滿京城,除了我謝重樓,還有誰配得上你?」

是了,這就是謝重樓,他永遠驕傲、熱烈、直來直去。

我時如此。

我時就更加決絕。

我用力掐著手心,用那劇痛掩蓋心底驟然洶涌的緒,一字一句地說:

「除了你,誰都配得上我。」

「因為我不喜歡你了,謝重樓。」

年一下子僵住了,月照過來,他咬著牙說:「我不信。」

「十二歲那年你就說要嫁給我,你收了我的簪子,我的玉佩,我的琴,我不信你會變心,陸昭懿,我不會信的。」

這話倒是提醒了我,我回去首飾匣子里,找出他送我的發簪和玉佩,遞回去:

「還給你。至于那張琴,我明天會命人送到將軍府中。」

謝重樓不肯接:「昭陸,你同我說過你的心意。」

我嘆了口氣:「可是,人的心意,總是會變的。」

世事真是奇妙,前世我與他之間也發生了這

樣的對話,只是位置要顛倒過來。

我強撐著直脊背,同謝重樓說起過往,說起那些禮和其中承載的厚重心意。

可他當著我的面砸了琴,扔了玉佩和發簪,嘲弄地看著我:

「陸大小姐,人的心意總是會變的。」

可怎麼就能變得那麼徹底?

這個問題,前世我不懂,而如今換了他。

夜深風涼,謝重樓在我面前靜立了片刻,忽然松了神

「陸昭懿,你的話,我一個字也不信。」

「縱然你如今這般討厭我,然而后日宮宴,總不會因為我在場,就不肯去了吧?」

我瞪著他。

「你的心意變了,總不至于連膽量也一同變小了吧?」

說完這句話,他再不看我一眼,利落地撐著窗沿跳出去,一轉眼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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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著發簪和玉佩,盯著空的窗口,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只有揣在腔里劇烈跳的心臟提醒著我——

我仍然不可抑制地,為這樣驕傲飛揚、年意氣的謝重樓心

事實上,前世我與謝重樓親后,做了五年的怨偶。

他討厭我,卻熱衷于在榻間折磨我,還要冷笑著問我:

「既然無論如何都要嫁給我,這樣的事你也該是的吧?」

謝伯父與謝伯母過世后,他連我房里也不再來,連我挨過的東西也不肯

有一回我們一同參加宮宴,我在丞相夫人的調侃下夾了塊點心給他。

謝重樓卻當著眾人的面將盤子掀在地上,用帕子了手,漫不經心地道歉:

「不小心倒了,辜負了夫人的意,真是抱歉。」

任誰都看得出他是故意的。

我在那一刻對上他嘲弄的目,忽然無比清晰地意識到:

這已經不是五年前那個我至深的謝重樓了,他已經完全變了另一個陌生的人。

而我甚至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3

宮宴前一日,母親專門來我房里詢問:

「明日若是你不想去,我便稟明太后,說你染了風寒,臥病在床。」

看我的眼神里,是不加掩飾的擔憂。

我搖搖頭:「無事,我要去。」

自然要去,我怎麼能讓謝重樓看我笑話?

嘆了口氣,手輕輕著我頭發:

「你與重樓自一同長大,本以為該有些分,但到底是我們考慮欠妥,不該那麼早就定下婚約。」

「是我不好。」我吸了吸鼻子,「我知道,退婚一事,給陸家添了麻煩。」

母親嗔怪道:「怎麼能添麻煩?你的婚事,自然要順著你的心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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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我堅持要與謝重樓親,放在皇上眼中,卻是朝中文武兩脈相互勾結,自然無法容忍。

親后不久,陸家的勢力就漸漸被架空,父親居高位,卻是個閑職,再不掌半點實權。

至于謝家,卻在謝重樓的鉆營下,得以保全。

后來我越來越覺得他陌生,不止因為他從我我至深到厭我至深。

還因為,原本最厭惡這些朝堂鉆營、一心要用赫赫戰功為我掙誥命的謝重樓,竟不知何時,變了他最厭惡的那副圓世故的模樣。

第二日,我起得很早,心打扮了很久,八幅云紋的石榴紅褶,配了一整套珍珠紅寶石的頭面,清麗又華貴。

結果馬車剛在宮門口停住,迎面便撞上了謝重樓。

他挑著眉梢,眼尾帶笑:「知道今日要來見我,特意打扮得這麼好看?」

自作多

我扯了扯角:

「謝將軍多慮了,你我婚約已退,我今日盛裝打扮,自然是為了在宮宴之上另覓良人。」

謝重樓臉剎那一黑,咬牙道:「陸昭懿,你敢!」

我們說話間,后又有一輛馬車駛來。

原本我不以為意,直到那道再悉不過的悅耳聲響起:「多謝公公。」

仿佛被一枚長釘定在原地,我整個人都僵住。

面前的謝重樓敏銳地察覺到,皺了皺眉:「怎麼了?」

我卻顧不上回答他,只是咬著舌尖,緩緩轉過頭去。

而我后幾步之遙,那一襲紫衫白子,正是前世,謝重樓要休了我再娶的那位心上人。

仿佛察覺到我的注視,也轉過臉來,目越過我落在我后的謝重樓上,眼神忽然微亮:「謝小將軍!」

4

宣平候府的嫡,沈袖。

前世謝重樓帶回來時,我曾倚在門口瞧過。

那時春晴好,兩人策馬而過,皆是一

遠遠看上去,的確是一對璧人。

將軍府的下人暗中議論,據說沈袖扮作小兵上了戰場,千鈞一發之際救下謝重樓,他也

因此對深種。

他們說,謝重樓在京中時便結識了沈袖,初見是不打不相識,再后來,漸漸了打罵俏的歡喜冤家。

還有人說,沈袖從前子沉靜寡言,自從三年前大病一場后,便如同換了個人一般,口中經常說些別人聽不懂的話。

可不知怎麼的,這些話,謝重樓似乎全都能聽懂,還能接得上。

我眼睜睜看沈袖提著擺小跑過來,忽略了我,直直湊到謝重樓近前,笑瞇瞇地喊:

「謝小將軍,好久不見。」

謝重樓怔了下,低頭看了片刻,挑眉道:「是你?」

……

我心頭忽然堵得厲害,不想再聽下去,挽了母親的手臂,轉便走。

然而剛進大殿,謝重樓又從后面追上來。

他站在那里,挑著角沖我笑:「昭昭,我就站在這里,你還要到哪里去另覓良婿?」

我氣得絞帕子,可家教又不許我做出什麼失禮的舉

只好深吸一口氣,將目轉向他進門來的沈袖:

「你的心上人既然已經出現,又何必再來糾纏我?」

謝重樓仿佛愣了一愣:「我除了你,何曾有過什麼其他心上人?」

后的沈袖眸微微一暗,卻還是微笑著落了座。

然而等我隨母親一同座,向皇上與太后行過禮后,對面謝重樓邊的小廝春煙,卻悄然送來一張紙條。

展開來,上面赫然寫著:

「如果你說的是宣平候府的嫡,我與不過只有一面之緣。在兵鋪子的時候,非要買我定制的暗,還同我打了起來。后來眼看打不過,連忙自報份,說我欺負一介流。我煩不勝煩,就把東西送了。方才在宮門前,是來謝我的。」

原來這就是他們的初識。

著那張紙,一時有些晃神。

前世親后,我曾問過謝重樓,究竟是如何與沈袖相識的。

而每每被我這樣詢問,他便會輕蔑地著我冷笑:

「你想知道這些?怎麼,是想學著阿袖的模樣討我歡心——陸大小姐,你也配?」

5

后來他開始帶著沈袖正大明出將軍府。

那日正逢落雪,我捧著手爐倚在窗前,看著他們在雪地里堆了一團奇形怪狀的雪。

沈袖扯著謝重樓的擺,滿意地笑:「來之前沒搶到冰墩墩,現在自己堆一個也算圓夢了。」

反正他們說話,我總是聽不懂。

只是謝重樓原本著沈袖寵溺地笑,抬眼看到我在窗前,神一瞬就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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