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與邁步過來時，順勢將深灰地毯上東倒西歪的盲人書籍撿起，擱放在沙發時，目投向剛才笑著喊他哥的——傅容徊上。

“夜深了就別費神看書，早點睡。”

傅容徊看不見傅容與，只能聽著聲音，琥珀珠似的眼睛轉向他：“白天和黑夜對于一個瞎子來說沒什麼區別，哥……你喝酒了？”

他語罷，出纖瘦骨的手朝前索著。

傅容與一在檀宮會所沾染來的煙酒味，沒有靠太近，只讓他到冰冷的襯衫領口，便起移開，坐到了旁邊的沙發上。

傅容徊想到他今晚應酬，不快地蹙了下眉頭。

傅容與是不能喝酒的，一喝酒過敏。

這質就像那副琥珀的瞳孔一樣，是來自家族傳。

如今泗城圈皆知傅家是新貴，卻很有人知曉，傅家十幾年前在泗城里也算得上位列前排的豪門貴族。

只是后來家族落魄，連帶傅氏這個姓都徹底退出豪門。

短短數年，泗城豪門已經重新洗牌，改朝換代的太快。

而傅氏能有現在顯赫地位，全靠了傅容與年紀輕輕就頗有手腕，他讀圣賢書，苦心研究老一輩文玩喜好，先不聲將人脈關系搭建好。

等后來經商，只要是資源他就玩命地吸附搶奪，有生意就做，敗皆在掌之中。

最瘋狂的便是傅容與對酒過敏，卻在應酬時從未表出半分。

旁人若是有心打探喜好，只知道他喜喝什麼酒，卻不知……是滴酒都不能沾。

……

寂靜昏暗的客廳驀然一聲響，邢荔提著食盒進來時，被驚了下。

看到傅容徊削瘦的后背蹲著撿杯子，水跡彌漫在了地毯上，視線看向旁邊，很不巧地對視上傅容與的冷眸。

邢荔略心虛的眨眨睫，不等開口，傅容徊已經將空的琥珀眼睛看過來，準確無誤的出的名字：“邢荔。”

“咳！”

邢荔踩著高跟鞋跑過去，將食盒放在茶幾上，快速地說：“小傅總，我這小角，實在是勸不住你哥別喝酒，這里面有解酒藥，剛才忘拿了……呃，還有一些檀宮的招牌菜。”

傅容徊沒瞎之前，在傅氏擔任過財務總監。

而邢荔剛進公司時，曾經是他的小助理。

旁邊，傅容與冷淡的視線掃向食盒里的招牌菜，酒過敏的緣故，薄溢出一聲笑都是低啞的。

邢荔總覺得他是在笑自己心在曹營在漢，難得狡猾的狐貍會心虛，又眨眨眼：“招牌菜嘛，有好吃當然要分……”

傅容與很清楚這只被傅容徊一手養歪的狐貍打著什麼心思，平時懶得手，解酒藥也沒拿，轉先上樓換干凈。

樓下客廳里，傅容徊還在跟邢荔說：“我哥，你看他這麼多年只知道發瘋，都不顧及邊人的，過敏不會死人，卻會難啊……以前是。”

他頓住片刻，夜燈打在他微低的瘦削臉龐上，反襯著一層薄薄的白淡，語調僵冷：“家族百年基業的枷鎖讓他沒了選擇人生的機會，年時就要守著一份遭人覬覦的祖業靠撐過來，如今他還要被我這個病秧子拖累！哥他這樣瘋，以后我死了，他就真了孤家寡人！”

邢荔突然站起，高腰下的膝蓋不小心撞到了沙發椅，地板跟著拉拽出了沉重鈍響，艷麗的瓣抿了很，盯著這個蒼白漂亮的男人：

“你不會有事的。”

半響后，一字字說。

……

樓上臥室的門半掩，主燈熄了，只有一盞暖黃的落地燈照明著。

傅容與換了干凈睡袍，端坐在桌前，微的短發垂在眉骨間，也顯得他的側著幾分清冷。

在這夜晚寂靜時分，鋼筆的筆尖鋒利在紙上，一筆一劃的聲響很清晰。

傅容徊索上來后，就靜止在門旁許久。

過半響，他才慢慢挪過去，索到桌子的屜，作練地將一枚白玫瑰火漆印章遞過去。

傅容與酒喝多了，骨子里不被驅使的教養還在，不似別的男人會發酒瘋，他的反倒是更加克制收斂的。

醉了只會寫信，長年累計下來……已經積攢了不。

可是傅容徊從未見他把信寄出去，而是用白玫瑰蠟永久的封存著。

“哥。”

他站在落地燈旁，垂著薄薄的眼皮：“我不該發脾氣。”

傅容與將信封印，修長冷白的手打開鑲在正面墻壁的書柜屜放了進去，隨著酒的淡去，他嗓音褪去了幾分沉啞：“紐約那邊已經安排好新的醫生團隊，專門針對你的病癥……所以下周邢荔會陪你去。”

花再多錢治了也要死。

傅容徊這話沒說出口，扣著桌角的指甲蓋上緣泛白，靜了半響說：“哥。”

“嗯？”

了聲哥，傅容徊又不往下說了。

傅容與往椅背上一靠，膛的墨睡袍松開許些，顯得他形象不再規整，反而有種懶散貴公子的調調，忽地笑了：

“你是哥命里帶著的，容徊，沒有你……哥是個從頭徹尾的薄商人，也不會每年不計本花錢砸醫療研發項目，這世間不癌癥患者都是因為你，才得到慈善救助，這筆賬閻王爺會替你記得。”

傅容徊常年蒼白的抿了下，嚨里滾了不知多遍的話，才說出：

“哥，你也要注意……沒有你，我這拖油瓶也獨活不了。”

……

凌晨前，謝宅終于清凈了下來。

謝音樓今晚的生日，也就走個過場便回到樓上房間，換了那一玉珠旗袍，躺在榻上歇了片刻，記起網上澄清的事，才手去拿手機。

那段錄像一公布，和溫灼的緋聞就兩極分化了。

有cp堅持不懈地控場在黑，但是店鋪的博下，還是有一些路人在支持的。

謝音樓指尖在屏幕，隨意往下翻。

——「今生有幸目睹頂流社死現場……自己跑到人樓下，還好意思顛倒黑白說被糾纏？沒想到吧，人家有夜不歸宿的監控……」

——「仙姐姐實慘，他那些cp是瘋魔了吧送人花圈。」

——「娛塌房明星需要溫灼的公關團隊。」

……

在這堆熱評里。

有一條新的網友留言冒了出來，被點贊級高：「監控錄像我來回看了十遍，確定是在瀝城富人區，這里的湖島別墅是無價之寶……謝音樓能留宿“朋友”家，我相信看不上娛樂圈的男明星了。」

比起嘲諷緋聞不實這事，網上明顯對別墅背后的主人更興趣。

可惜再怎麼，也沒出來別的私人信息。

謝音樓看完這些，手機顯示已經十一點半了。

如今能險贏這場翻仗，還真是這段錄像的功勞，想到這，指尖不由地打開了傅容與的微信。

聊天界面上很干凈，沒有任何對話。

謝音樓想了想，手指輕點，主發了條謝謝的消息過去。

不喜歡拖泥帶水的欠人，在最后，又琢磨著追加一條：「傅總，錄像我不會白拿，我送你一份小小謝禮吧。」

過了會，傅容與才發語音過來。

點開聽，嗓音著低沉的，許是深夜倦意濃的緣故：“什麼謝禮？”

謝音樓學聰明了，不問他想要什麼。

而是也發了語音過去，聲音是的：「一條刺繡領帶，絕版的。」

這次過了很久，傅容與才回應：「嗯。」

這個“嗯”字，真是話題完的終結者。

謝音樓輕抿著沒在回，想來兩人都不，深夜聊多容易越界。

恰好這時臥室外響起敲門聲，側眸循聲去，抬手扯過一條白月綢緞睡袍裹上，舒適且溫，慢悠悠地走去開門。

走廊亮著燈，是謝忱時拿了個催眠香蠟給：“看你亮著燈，沒睡呢？”

謝音樓出白皙的手接過，用鼻尖輕嗅是郁金香的味道，出聲問：“哪里拿的？”

“管家說你白天出門，眼睛都是。”謝忱時抬手去謝音樓的眼角，修長指腹是溫熱的，不似傅容與帶著一清冽的雪松味道。

謝音樓腦海中莫名的浮現這個念頭，怔了下，又聽謝忱時往下說：“我就去媽房間看看有沒有催眠香，運氣不賴，都沒拆呢。”

說罷，謝忱時微微上挑的眼眸盛著漫不經心，借著在打量。

謝音樓被盯著骨悚然，瓷白的臉蛋故意板著說：“我知道……全家就我完復制了媽媽的臉，你從小就嫉妒，但是再盯幾眼，收肖像版權費了。”

“你留宿富人區別墅是怎麼回事？”謝忱時突然正經，難得沒有跟嬉皮笑臉開玩笑，顯然是跟熱度刷過微博的。

線條漂亮的手臂懶懶地擱在門旁，挑著眉問：“我們家在湖島那塊地，沒有房產吧？”

謝音樓手心捧著香蠟，哄騙起人時都不帶眨眼的：“是墨墨的房子。”

“遲林墨啊。”

謝忱時站直了個懶腰，薄間嗤笑了聲：“這小孩現在是吸金，一場演唱會門票被炒到天價，難怪都搬家到湖島去了啊。”

謝音樓見他信了也沒繼續說什麼，站定幾秒，淡淡視線又落了過去：“家里開著冷氣，晚上別就穿件t恤。”

“年輕人都火力旺啊！”

謝忱時眼尾勾著弧度揚起，給個你不懂男人的眼神。

回應他的——

是謝音樓面無表地關門聲，哦，真不懂呢。

難得回泗城，接下來的這些天里，謝音樓倒不急著走，而是去拜訪了一趟啟蒙恩師逢卿家，遲林墨隨母姓，正是老師最小的孫子。

因為這層關系，謝音樓跟家向來格外親近。

的年里，有一半的時都是在家刻苦求學度過的。

后半夜，窗外開始下雨。

謝音樓卷翹的眼睫睜開，出手機看，發現才四點多，床頭柜上的催眠香蠟已經熄滅，空氣中彌漫進窗外來的清涼氣息。

躺了會，聽見外面雨下了有一陣子，淅淅瀝瀝的，下不盡似的。

謝音樓沒了困倦睡意，就掀開被子起來了，著腳走到的收藏閣樓里，沿著微亮的樓梯往上，穿過屏風，依稀可以看清在室一排排擺放整齊的古董架。

謝音樓找出幾個雕刻剔的古董杯，擺在了窗臺檐下。雨水連了細的線，一路垂落到杯中激起清聲響，像窗上掛著一副景畫卷。

這是謝音樓養的聽雨聲習慣，喜歡獨這種安靜的環境，捧著古籍慢慢翻閱。

余鶯打電話來時。

謝音樓窩在沙發上翻著古籍，指尖點了免提。

“小仙……我臺新籌備一檔宣傳非文化的節目，領導說，為了補償上次砍掉你的訪談，特意給你預留了個名額。”

謝音樓指尖停在古籍的梵文一行，沒翻頁：“我能拒絕嗎？”

“不能！”

余鶯就怕子懶，趕忙地說：“這多好的機會宣傳非文化啊，你去節目臉是好事兒，下次溫灼那邊還想捂你就沒那麼容易了，而且網上現在好多路人都站隊你呢……”

“你上節目繼續澄清一次，擺溫灼這個狗皮膏藥就指日可待了！”

謝音樓低垂眼睫半響，先沒出聲。

余鶯又說：“上節目有酬勞的。”

酬勞啊？

謝音樓驀地坐直了，手腕間的鐲子清脆地響，音調溫說：“我倒不是為了酬勞，嗯，是為了宣傳我國非文化。”

“對對對！”

余鶯在電話里很難不贊，笑著附和：“我們普度眾生的小觀音娘娘怎麼會為了酬勞被迫營業呢，絕對是為了宣傳非文化，那就說定了哦。”

掛了電話。

謝音樓卷翹的眼睫視線一轉，又繞回了擱在膝蓋的梵文古籍上。

看了一上午，終于看到了眼的梵文圖案。

是像黑蔓藤般扎在傅容與腕骨的最后一個神刺青。

古籍上，梵文翻譯為：

——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