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晉統管新安以后,便在新安關城以東十里派出去了十幾個哨探,每兩人為一組一旦發現敵便點燃狼糞,狼煙騰起之后就算十數里開外一樣看的清清楚楚。
眼見著狼煙驟起,知道一定有叛軍來犯,敵不明之下,秦晉終于咬牙下令:“撤回縣城!”
臨走時,契苾賀狠狠的沖著長石鄉吐了口濃痰。
“不知好歹,早晚有你們后悔的時候!”
秦晉這時還幻想著來犯的敵軍只是前鋒小人馬,畢竟按照正常的行軍速度推斷,從到新安步軍兩日,騎兵一日,就算竊據的安祿山派出了大軍,也不可能如此快就到了新安。
所以,他還做著一旦敵并不危急,便再次組織人手將關城以東百姓遷移到關城以西的打算。不過,很快秦晉就發現,這個想法落空了,站在新安并不高的城墻上,僅從漫天招展的黑軍旗就能判斷出,叛軍規模至在數千人之上。
該來的總要來,秦晉穩定了一下心神。
“陳四何在?”
陳四是陳千里的排行,唐代關系較為切的人會以姓氏排行稱呼,秦晉自然也鄉隨俗,既不會直呼其名,也不會如前世一般喊他小陳,或者千里。
“下走在此!”
陳千里拱手應諾!
“去將昨日準備好的十幾口大鍋都抬到城上來,架上柴火燒水,把水燒開!”
另一方面,契苾賀則指揮著城中募集的千余民壯將火油和滾木礌石抬上城墻,眼看著大戰即將一即發,有過校場浴廝殺和上一次的蕃兵襲擊后,秦晉已經不再如初時那麼張,他的大腦在飛速的運轉著,計算著一切可能發生的況。
“府君,那伙人又回來了!”
一個佐吏突然在人群中來了一句。秦晉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誰?誰又回來了?”然后他立即就反應了過來,在佐吏口中的那伙人還能有誰,當然是封常清了。
“他們在何?快將他們領過來!”隨即秦晉又道:“不,頭前帶路,我去見他們!”
看到秦晉的態度,那佐吏干咳兩聲:“府君此前下令,沒有縣廷公文不得擅自放任何人城,他們,他們現在被下吏擋在了西門外……”Μ.166xs.cc
這個佐吏正是封常青他們離開時捆起來的那個倒霉蛋,秦晉看了他一眼,心道這廝膽子不小,公報私仇不算,連當朝史大夫、堂堂節度使都敢難為。
其實,秦晉低估了唐人的骨氣,與明清以后的場盡是奴婢膝之輩不同,就算中書門下的相公,一樣也有人敢以白之質疑批判。其實,認真看待這佐吏的作為并沒有不妥之,此前縣廷的確是下了一道命令,沒有縣廷出的公文,任何人不得進城中。所以,即便他明知對方的份,加以阻攔也沒有病。
突然一陣殺聲大盛,但見關城東北方向的九坂林地間突然沖出了一步卒,呼喝著奔到了一箭之地的地方堪堪停住。這時已經有眼尖的發現了眉目。
“是長石鄉的民!”
秦晉的太突突猛跳了兩下,仔細向城下去,果見一名量高大的壯漢帶頭大呼小,只是因為距離稍遠聽的不真切。很明顯,這些百姓里有人曾在唐軍中應役,知道軍中重弩的程,面對一群知曉戰陣,又同為唐人的“叛軍”。秦晉暗不好,這些人的出現可能會嚴重打擊守城軍卒的士氣。
現在城中的軍卒共分為兩個部分,其一是作為“銳”訓練的團結兵,經過挑選擴充后,達到六百人的規模。其二則是僅作簡單訓練的丁壯,凡是縣里滿十八歲的男丁一律征發來守城。原本按照籍冊上可至多征發八千人之數,不過由于時期倉促,目下城中可用的丁壯才不到三千人。
團結兵的士氣還算可以,那些丁壯究竟戰意幾何,秦晉卻是連底都沒有。
當得知城外率先殺過來耀武揚威的竟然是剛剛放過的長石鄉民,此前隨秦晉出城的團結兵們都憤憤不已,軍中出于長石鄉的軍卒心里也都打起了鼓。
秦晉略估計了一下,長石鄉的“民”大概有六七百,看著嚇人,除了打擊城中守軍士氣以外對城防沒有實質的影響。正盤算著,他的眉頭忽而擰了起來,城外的民竟似有恃無恐,直接進了距離西南城墻四百步的范圍之。
而這個范圍正是唐軍蹶張弩的程,足可見民們囂張到了何等地步。秦晉的手在袍袖握拳,又驟然舒展開,心中每默念一個數字,便按下一手指。
直到五手指全部放下,秦晉突然斷喝一聲:“蹶張弩手準備!”
一聲令下后,城墻上頓時雀無聲,人們眼神中明明流著抗拒,卻沒有一個人開口阻攔。原因很簡單,府君此前已經給足了他們機會,但這些人冥頑不靈,竟然敢主攻擊新安縣城,就算有些人與長石鄉里人沾親帶故,也沒有任何理由開口幫他們求說話了。
眼睜睜看著箭雨一陣又一陣的向范氏子弟,包括那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次子,老嗇夫范長明痛心疾首,跺腳連連。
“這個不的東西,五百范氏子弟啊,就被他如此敗了!”
咄莫冷眼看著這個捶手頓足的漢人老嗇夫,心中滿是鄙夷,只因還要利用此人,所以才留了他一條狗命。同羅部的每個勇士都金貴無比,正好可以用這些倒戈來的漢人做蟻附攻城。
“老東西哭幾聲,趕用你嗇夫的份,把鄉民們都派到前面去!”
咄莫是鐵勒同羅部人,漢話說的不好,幾句生的話讓范長明把所有的眼淚都憋了回去,因為他從這個胡人的言語中聞到了一危險的味道。但是他已經無力抗拒這個胡人的任何命令。
在投敵前,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擁有不輕的籌碼,范長明召集了長石鄉十八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所有丁壯,湊到一起約略有近三千人。
作為新安縣最大的一個鄉,為鄉嗇夫的范長明以此為資本,才有了與本縣縣令對話的資格。同樣,他也能以此倒向安祿山,完崔安世永遠也做不到的事。
新安城頭上百支蹶張弩齊,僅僅三就死了上百人,范長明的次子范仲龍在倉惶撤退的途中,部中了一箭。這一箭的深可及骨,疼的他差點沒當即昏死過去,若非同鄉施以援手將其連拉帶拖救了回來,恐怕已經被了刺猬。
“憑什麼讓俺們打頭陣,俺們不去!”
范長明本就是連哄帶騙,又外加許諾每戶賞錢半貫,才帶出了鄉里的年丁口。所以這些人里除了范氏子弟,沒有多人肯于冒著生命危險去攻城。
在范長明的再三要求下,壯丁們很快就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那半貫錢俺不要了,俺要回家……”
“對,俺也不要錢了……”
咄莫看著這些像鳥雀一樣嘰嘰喳喳的漢人,似乎并不十分買這個老嗇夫的帳,便沖邊的鐵衛使了個眼。鐵衛立即心領神會,出馬刀,奔向人群,揪出幾個最活躍的,不由分說按在地上數聲,鮮四濺,頭顱滾落。
咄莫惡狠狠的威脅道:“誰再敢反抗,就連你們的子家人都砍了!”話音剛落,同羅部蕃兵齊齊彎弓拉箭,只要這些人一有異,便統統殺!
藩將的一句話勝過老嗇夫范長明的一百句拜托,壯丁們終于意識到,這半貫錢賺的遠沒有想象中容易,只怕連花的命都沒有了。此時才有人想起縣尉秦晉那一番看似婆婆媽媽的話,不后悔莫及。
“早知是這個下場,不如跟著縣尉……”
數千被驅趕向新安縣城的長石鄉壯丁,一邊咒罵著胡人,一邊隨著邊的同鄉機械的往前奔跑。
“來了,又來了!”
新安城上又是一陣驚呼!剛剛退了數百民,卻接著又沖出兩三千人,直沖城墻而來。
弩手們因為三次開弩而手臂酸,即便是以腳輔助的蹶張弩,一個人連開十次就是極限,三次已經用了他們三分之一的勁力。人們都不約而同的向了秦晉,等待著他的命令。
秦晉面冷峻,沒有一猶豫,斷然下令:“所有弩手準備,五十步以**擊!”此前親往長石鄉時手下留,那是事或有可為,而今敵我對立,一一毫的心都會害死城中軍民。
五六百人未必能對城墻構威脅,而兩三千人則大為不同。新安城墻高不過兩丈,慎重起見,且為了增加命中率,因而將擊距離短到了五十步。
四百步、三百步、二百步、七十步……
這些手持砍刀斧頭的鄉民們抬著蕃胡兵塞給他們梯子,像無數只螞蟻機械而絕的向前,再向前。
眼看著這些蟻兵即將踏五十步的重弩擊范圍,秦晉忽然腦中靈乍現。
“弩手暫停擊!下面我說一句,所有人跟著齊聲喊一句。”眾人雖然不明白秦晉的意圖,卻都是轟然應諾。
“城下父老!”
“某乃本縣縣尉!”
“想活命的!”
“丟掉武!”
“許你攀城!”
千口同聲,清清楚楚的傳了出去,飽驚嚇的蟻兵們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聽到是秦府在沖他們喊話,哪里還肯猶豫,多數人扔掉了手中砍刀斧頭,準備攀上城去,遠離那些蕃兵惡鬼。鮮淋淋的刺激,已經使得這些人暫時忘卻了家人的安危,只想著盡快進新安縣城,仿佛到了那里就會離阿鼻地獄一般。
新安以東數里開外的林地邊緣,同羅部首領咄莫橫刀立馬,但見蟻兵們已經有人爬上城頭,臉上出了滿意的笑容,這些漢人的命還有些用。可很快他就覺哪里不對勁,那些登上城的蟻兵們似乎并沒有與守軍展開廝殺,此前機械的喊殺聲也逐漸淡了下來。
意識到有問題的咄莫驟然喊了一聲:“鳴金,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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