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笳笑問:“如果我說謊,你是不是能聽得出來。”
周浠說:“可能是的。”
南笳就說:“我不是工作人員。”
周浠一下沉默下來。
南笳也明白周浠明白了,輕笑說:“對不起。”
周浠偏一下頭:“為什麼道歉。”
“我本來只想帶你們進場,沒想要打擾到你。你會覺得尷尬是不是。”
周浠笑笑,“是我直覺一向比較敏銳。沒事的……我沒有覺得尷尬。也不是第一次了。”
南笳反倒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周浠手:“我可以握一下你的手嗎?”
南笳不明就里,但還是握住了周浠的手。
周浠手指也是微涼的。
兄妹倆一致的溫偏低。
周浠說:“你好暖和。你什麼?”
“南笳。南方的南,胡笳的笳,竹字頭——你冷嗎?是不是服穿了?等下觀眾都進場以后室應該會再暖和一些。”
“沒有。不冷的,我是循環比較弱。”
南笳點頭,又想到看不見,就說,“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沒有。麻煩你啦。”
“不麻煩。”
南笳起,站到一旁去。
一會兒,周濂月打完電話回來了。
他蹲在周浠跟前,握住他的手:“浠浠,抱歉,工作上有點事……”
周浠臉一下便暗下去,“是四叔麼,還是朱家……”
朱家便是周家所倚仗的后臺,真正的權貴。
“朱家。”
“哦。那你去吧。”周浠很明白,一般的工作安排,優先級不可能高于,除非是四叔或者是朱家那邊的人有事找周濂月。
這種況,即便不樂意也于事無補。
周濂月覺得過意不去,“改期明天?”
周浠輕聲說:“算了吧。你去忙吧,我讓甄姐陪我看。”
“不行。人太多,我不放心。”
南笳眼見周浠如此低落,還是忍不住說:“我可以帶著周小姐,也可以跟我朋友打聲招呼,他們演出的時候多關照一點……”
周濂月掃一眼,語氣更加斬釘截鐵:“不行。”
南笳呼吸一滯。
怎麼會聽不出來,周濂月前后兩句“不行”,語氣截然不同。
第一句是單純擔憂周浠的安危;第二個“不行”,卻是對的防備。
“你剛剛不就要南小姐帶我一起嗎?反正你也不喜歡看話劇,你走了我們單獨看,反而更好。”周浠向著南笳發出聲音的方向轉過臉,微笑問,“可以陪我看嗎?”
南笳說不出話來,是真是怕了周濂月。前幾次不過是話題無意間涉及周浠,周濂月就已是態度戒備。
這也是為什麼原本就打算把人帶到了就撤。
他怎麼可能會讓倆單獨。
他防的就是他不在場的況,會打周浠的主意——不管這主意是什麼。
決定還是明哲保,不要趟這趟渾水,就笑說:“這不是我可以做決定的。”
周浠看向周濂月,態度堅決,“我不管,我今天一定要陪我看。”
“浠浠……”
“你已經夠掃我的興了。”
周濂月斟酌片刻,還是妥協。
他起朝南笳走去。
南笳早已知道他會說什麼,條件反地笑了聲,低聲說:“不必再警告我什麼了吧?周總想要收拾我比死一只螞蟻還輕易,你擔心的事,你覺得我敢做嗎?”
周濂月審視片刻,倒也沒說什麼重話:“好好看吧。我工作結束了過來接你們。”
“嗯。”南笳只覺得心里冷極了。
周濂月又囑咐了那一直跟著他們的中年人幾句,便離開了劇場。
南笳剛要邁開腳步朝周浠走過去,那被稱為“甄姐”的中年人便一臉防備地過來。
南笳遂放棄。
陸續有觀眾開始進場,周遭變得嘈雜起來。
周浠仿佛有些不安,握了手杖。
南笳想了想,還是走過去,手搭在周浠肩膀上,“沒事。”
甄姐盯著的每一個作,比質檢儀的掃描更要嚴格,仿佛但凡有什麼言行“違規”,會立刻上前制止。
南笳覺得啼笑皆非。
這位周小姐,恐怕是沒什麼朋友吧。
沒多久,劇目開演。
南笳扶著周浠站起,湊近耳朵低聲描述三個場景,讓任選其一。
沒想到,周浠一下子便選到了之前主演的那條線。離開劇團之后,就是之前的B角在演,聽陳田田說,劇團最近又招了一批新人,都還在培養中。
全程,南笳都挽著周浠的手臂,每到需要選擇的地方,都會向描述,并遵循的意愿進行選擇。
話劇統共兩個小時,結束時周浠仍覺得意猶未盡。
也許是因為熱得,也許是因為沉浸之后的興,蒼白的臉上難得染上一抹紅暈,攥著南笳的手,激地說:“好有趣!有點像在玩游戲一樣。”
“你玩游戲嗎?”
“玩過那種文字類的游戲,聽配音然后選擇劇分支。需要別人幫忙,比較麻煩。不過我很喜歡。”
退場時觀眾都走大門,為減意外發生的可能,南笳帶著周浠走后臺自側門退場。
沿路到了劇團的演員,南笳跟他們挨個打招呼,有人問起南笳牽著的人是誰,南笳只笑說一個朋友。
后來到陳田田,剛演完,滿頭大汗,正準備去卸妝。
也問南笳,“你朋友?”
“周總妹妹。”
陳田田打量周浠,“你好。”
“你好!”周浠很興,“我聽出來你的聲音了,你是演果的演員是不是?”
陳田田笑了,“是啊。你聽覺好敏銳。劇喜歡嗎?”
“喜歡——可以給我簽名嗎?”周浠將手杖遞給了甄姐,從自己的斜挎包里,出來一本掌大小的記事本。
里面夾著筆,一并遞過去,“麻煩隨便你自己隨意翻一頁空白的。”
陳田田翻記事本的時候,南笳也瞥了一眼,這整一本幾乎都是別人的留言或者簽名。
是一個很有趣、很努力在留住生活的孩子。
陳田田簽完名,周浠又跟聊了幾句,南笳再帶著走出了劇場大樓。
周家的車停在側門附近,司機對周浠說:“周總讓您稍等,他一會兒就到了,送您一起回家。”
南笳今晚的使命也算是完,問周浠:“你去車上等吧?外面冷的。”
“你要走了?”
“我去找我朋友,跟他們吃夜宵。”
“那能再陪我十分鐘麼?”
南笳給陳田田發了條消息,等一會兒。
周浠不愿上車,說車里悶,仰頭,深呼吸,“今天污染好像不嚴重。”
南笳笑了聲。
周浠向所在的方向轉頭,“你喜歡我的眼睛嗎?”
“喜歡。很漂亮。”
“左眼還是右眼?”
“不一樣的漂亮。”
周浠笑起來,就更像洋娃娃,“左邊這只眼睛,是一個畫人的同款,你認得出來嗎?”
“劃一下范圍?”南笳認真觀察。
燈下,那只義眼有種異樣的漂亮。
“宮崎駿。”
“哦。白龍是嗎?”
周浠點頭,“你也喜歡?”
“我更喜歡哈爾。”
兩人聊的話題都很簡單,南笳覺像回到高中,跟同學聊哪個明星更帥,諸如此類。
周浠實在是個過分單純的人,也無怪乎周濂月會對過度張。
陳田田發了條微信過來催促,南笳看一眼時間,說,“我可能得走了。”
“不等我哥嗎?”
今天跟周濂月之間氣氛這麼不好,還是不要自討沒趣了,就笑說:“你們不是要回家嗎?”
“好吧。”周浠明顯不舍。
南笳說:“拜拜。”
周浠說:“下次,你們劇團上新話劇,可以再喊我看嗎?”
“好啊。”沒什麼強制的約定,南笳答應得很快,反正是哄人開心。
南笳走后,周浠等了一會兒,周濂月辦完事回來了。
他環視四周,“就你一個人?”
“南笳跟朋友吃夜宵去了。”
周濂月沒說什麼,拉開了車門,將手杖遞給甄姐,扶周浠上車。
路上,周濂月問:“看得開心嗎?”
“開心啊,南笳姐姐很專業。我就說了,有你沒你是一樣的。”
周濂月笑了聲,“還賭氣呢?”
周浠轉過頭來“看”著他,“你為什麼對這麼兇?”
“……誰?”
“南笳。是你選的人,你卻不信任。”
“浠浠。不重要。”
“可我覺得很好。比你以前的那些……好。沒有討好我。并不想從我這里獲得什麼。”
周濂月不置可否。
“我還能跟見面嗎?”
“你不覺得尷尬?”
“我為什麼要尷尬?你都不尷尬。大嫂也不尷尬。”
周浠又問:“我還能跟見面嗎?”
“我覺得沒這個必要。跟著我的人,不見得都是壞人,但一定不是單純的人。”
“我沒有什麼朋友。”
“可以去。我幫你安排聚會?”
“哥,我是二十四歲,不是四歲。你反正最懂怎麼讓我不開心。”
沉默了一會兒,周濂月說:“你如果非要跟朋友,我不會反對。”
“真的?那我要約陪我逛街。”
“下次我安排。”
周濂月不習慣在西山的那老別墅里留宿,將周浠送到,陪坐了會兒就走了。
路上,他給南笳撥去電話,問在哪兒。
車開回到劇場附近,周濂月司機放慢車速,他轉頭掃視路邊,還真看見了一個支著雨棚的燒烤攤,這樣冷的天氣,那仄空間里卻坐滿了一群奇裝異服的人。
棚下牽了一顆白熾燈泡,燈幽黃,攤子上飄出陣陣煙霧。
南笳挨一個年輕人坐著,手里著瓶啤酒。不知在聊什麼,神采飛揚。
那笑容沒有一點點摻假,真實得完全不顧表管理,和跟他相時截然不同。
周濂月漠然地瞧了一會兒,給打了一個電話。
接通之后,轉頭搜尋,當看見停在路邊的車時,那笑容幾乎一瞬間就消失了,比水抹去沙灘上的字跡更輕易。
周濂月淡淡地吩咐:“過來。”
片刻,放了啤酒瓶,跟朋友道別后,裹著羊絨大,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兩手都抄在大的口袋里,整個人有種不堪寒風的清瘦,頭發被風吹得七八糟,拂在了臉頰上,隨手捋了一把。
走到車邊,一把拉開車門,對上他的目,即刻換上那副他很悉的笑容。
爬上車,帶一煙熏火燎的氣息,夾雜寒氣。
直接將腦袋往他肩膀上一靠,帶酒氣的呼吸縈繞在他頸間,“走吧。”
“去哪兒?”周濂月垂目,冷眼看。
“隨便。哪兒都行。你能把我睡了的地方。”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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