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耐不住清閑。家令唯恐殿下老在府中，憋壞了。便與道：“臣聽聞近日有一出傀儡戲，甚是有趣。殿下若喜歡，不妨召府來，演給殿下看？”

漢王眼睛一亮，旋即又是一暗：“不了，我不想看。”

上回，出京回來，便被朝臣參劾了，稱不務正業，四遊，不思為國謀利，隻圖一己之快。幸得陛下維護，斥責了那大臣，方不至於被其他大臣跟著群起而攻之。

雖說虛驚一場，但有這一遭，還是安靜些得好。

家令也想到了，又試探道：“廚下新做了些消暑的小食，殿下可要嚐嚐？”

漢王想了想，點點頭：“也好。”

王府吃食皆做得別致，時令小食更是好看。今日送來的，乃是冰酪。冰酪乃牛所製，牛熬，在金中做出山巒的模樣，放冰窖中凍過，又在上麵澆一層果醬。

果醬是取鮮橙去皮，剝出果，調製而，放了糖，又不至於全蓋過了酸味，酸中有甜，甜中帶酸。淋在酪山上，滋味滲冰酪中，清清涼涼，十分可口。

漢王取了銀勺來，盤坐在榻上，一口一口地品嚐，很快便忘了看不傀儡戲的憂傷了。嚐一口，便瞇起眼睛來，十分滿足的模樣，像是曬枯了的芽忽逢一陣甘霖，重新水鮮活起來。

之後每日一份冰酪便治好了漢王的苦夏。

見殿中棋盤空置，無人取用，便自書齋中翻出幾本棋譜，學起弈棋來。弈棋初學無趣，又是夏日這使人昏昏睡的時節，極易使人心生浮躁。幸而漢王也學了進去，琢磨出幾分趣味來。

令人將棋盤搬去水榭，每日午後，用過冰酪便去那裏。

府中沒有能與對弈的人，便自己同自己玩，左手執白，右手執黑，裝作對麵也坐了一個人。

自小便是一個人過來的，母親過世後，便更是不敢與他人深，此時自己同自己玩，倒也不覺得寂寞。

水榭清淨，悶熱的夏風吹過水麵，像被濾去暑意，唯餘清涼，漢王下著下著，不覺陷睡夢。

對著棋局坐著，腦袋垂下，一點一點的，睡得並不舒服，過了不知多久，漸漸睡沉了，子也鬆懈下來，朝前傾去。漢王於夢中忽覺自己將要跌落懸崖，跌至半空，又仿佛有一雙手托住了，忙睜眼醒來，抬手無意識地了眼睛。

天已暗了，水榭中垂地的紗幔不知何時放下了，隨清風輕盈飄，帶起一陣清幽的花香。漢王低頭看了一眼，左手還抱著那簍白子，擺在右手邊的黑子棋籠卻不知何時被打翻了，棋子灑了一地，又看棋盤上的落子，依舊是睡前的樣子。

漢王忽然想起那日山寺上的桃花，開得那樣熱烈，猶如仙境一般，林中人不多，也皆沉浸景之中，有人出聲，可至那時，是有人與相伴看景的。

漢王低垂下眉梢，眼中漫上了淺淺的落寞，突然有一個念頭。若是這府中，能有人陪下棋，陪看話本，陪在午後小憩，能使不至於一人走路，一人用膳，又一人撥弄著黑白二子，便好了。

隔日天明，宮中忽來人宣召，令漢王宮覲見。

漢王當即什麽念頭都沒有了，忙換上朝服，整肅冠，隨使宮。

是一閑王，陛下尋常也不召見，然而一旦召見，往往是有要事。漢王踏宮門便戰戰兢兢的，又不敢表現出來，隻抿了角，默默行走。

皇帝在宣德殿中，漢王到時，正看一道奏疏，見過來，皇帝笑了笑：“皇弟來了？”

漢王忙下跪行禮。

皇帝又笑了一下，溫聲道：“皇弟見朕，不必如此多禮。”又令人設座。

漢王從地上爬起來，小心地坐到榻上。

皇帝看了看，開口問道：“漢王弟年已十四，不知可有心儀之人？”

漢王一怔，呆呆地搖了搖頭：“還、還未有。”

皇帝展一笑，道：“如此正好，太常家中有好，與皇弟結良緣，你看可好？”

漢王頓時驚住了，忙道：“不、不好，臣……”著急地在腦海中盤算拒絕的說辭，第一個便是心中已有他人，然而這一條，方才已被自己否決了。漢王當即急出了一冷汗，本就話，此時便更說不利索了，好不容易又想出一托詞來，磕磕絆絆地說道：“臣，臣還年，不著急。”

皇帝搖了搖頭：“十四已不小了，該親了。太常之，比你年長三歲，聽聞溫，行事妥帖，相貌亦，朕看，與阿弟你，十分相配。”

漢王知陛下眼一向很高，言那子溫，行事妥帖，相貌亦，那子必是溫，行事妥帖，相貌亦的。

這樣好的子，千萬不能被耽擱了。

更何況，也很怕份被人揭穿了。

漢王鼓起了勇氣：“臣資質平平，也無長，怕是配不上人家的。”

皇帝漸漸有了笑意，這笑意，顯然比方才的更為真實，聲問道：“莫非阿弟已與那子，見過了？”

漢王不知為何這樣問，愣愣地搖了搖頭：“不曾見過。”

皇帝聞此，眼中更輕了幾分，溫聲道：“既沒見過，不如就去見一見？不要辜負了好姻緣。”

話到此，若再不從，未免過頭。漢王隻得答應了。

皇帝喚來，隻為這一事，說完了，漢王便也跟著退下。

走到宣德殿外，殿門還未來得及合上，過那一道隙，漢王聽到陛下清婉的聲音約傳來：“這幾日邙山上可好？缺了什麽，要及時送去……”

後麵便聽不清了。

原來陛下，想念皇夫了。

漢王拖著沉重的步伐出宮去，一路都在盤算如何婉拒，方能使太常不失麵。想來想去，都想不出個妥帖的法子。

一開始還是冷靜的，然而越想越慌，已到了年歲，婉拒了這一個，又會有下一個，推，是推不過來的。能拂陛下一次麵子，總不能次次都推辭。

漢王想到此，急得都快哭了。

回到府中，家令又湊上前來問陛下因何召見。漢王一說，家令大喜：“殿下若有王妃照顧，是再好不過了。不知是哪家淑？臣這便去準備，三書六禮，一樣都不好輕慢的。”

他一點也不到的憂傷。漢王生氣了，繃著臉，道：“不急。”

家令還沒發現，依然樂嗬嗬的：“也是，也是，自然是要以鄭重為上的，急不得，急不得。”說罷，又急不可耐地問：“不知王妃是哪家好啊？”

漢王抿了抿，暗暗咬著牙，一言不發地轉回了寢殿。

家令不解地了胡子，歎息道：“殿下高興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驚喜總是來得那麽突然。

☆、第三章

漢王思索過了，拒婚一事，大抵要靠自己了。

三日後，太常送了請帖來，邀漢王殿下過府一敘。漢王便知，是要請親去見一見了。漢王挖空了腦袋想了三日，算是想出了些對策。

若推辭婚事，怕是對太常之聲名有礙，不如反過來讓太常來挑剔。

那境，太常想是知曉的，攤開了與他分說，想必太常，也不至於執著。

這日正是往太常府中一敘的日子。

漢王整肅冠，帶上十來名仆役，登車往太常府上去。

太常一早便開中門恭候，在門前等候許久，終是見到王駕駕臨。他忙走下臺階，站在門下施禮迎候。

王駕在府前停下。隨侍王駕的宦上前開了門，在車駕旁輕喚一聲：“殿下，到了。”

太常稍稍直，抬頭向那車門，隻見片刻，車中便走出一年來。年眉清目秀，紅齒白，細致得如瓷一般，顯得稚氣未。下了車，目淡淡地落在他上，彎了下角，算是笑過了，口中以職相稱：“太常免禮。”

太常道了：“謝過殿下。”方直起，笑著引漢王府。．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漢王跟在他旁，一路朝裏，往廳堂走去。

太常言辭詼諧，與說些趣事，漢王也認真聽了，卻甚開口。話頭說著說著，不免就往正題上轉。

太常歎了口氣：“小出生之時，的母親，因難產過世。”

漢王依舊隻聽不語，耳朵卻刷的豎起來。

“是臣長，那時，臣也是頭一回做父親，頗為生疏，過了幾月，家中又為臣聘了一房續弦，臣之舅兄唯恐家中諸事忙碌，照料不好小，派了人來接去。直到今年春日，舅兄過世，我父方得一見，了卻了臣日夜記掛。”

太常語氣寂寥，緩緩敘來。

二人已在堂上坐下了，婢子奉上茶來，漢王已端起茶盞，聞此言，又放回手邊的幾上，轉首過來，子也跟著側了側，朝著太常，不解道：“太常既如此想念令嬡，何以十七年不見一麵？”

太常麵容一僵，又忙笑了兩下，道：“殿下有所不知，山高路遠，道途不便，彼時年，怎堪奔波？臣也是……”

他還沒說完，漢王便認真地點了點頭，一本正經道：“太常果然慈父心腸。”

太常便哽住了，笑了兩聲，竟有些接不下去。

漢王轉過頭去，也不說話了。有些生氣了。又不傻，哪裏聽不出太常是因續娶，擔心原配之，礙了新婦的眼，方送走的，一走十七年，不聞不問。

前兩日隻憂心如何將這樁婚事揭過不提，卻未曾想過，為何太常要將兒嫁與。眼下看來，必不是兒著想。

原想與太常分說，兒若嫁與，是禍非福。這下也不好開口了。

也是，太常在朝中，豈能不知境，卻仍要將兒嫁與，想來是細細計量過，另有所圖的。

漢王氣鼓鼓的，若是此時四下無人，的臉頰就要鼓起來了。

太常約莫也覺尷尬，又笑嗬嗬地開了口：“小命途顛沛，幸得有殿下，可為良人。連陛下，也以為是良緣。”

他又請出陛下來了。漢王在心中哼了一聲，雙♪閉得的，一個字也不說。

太常又道：“堂中悶熱，臣府中有一亭，每到夏日，夏風穿亭而過，涼爽異常，殿下若有興致，何不前往一觀？”

漢王不想與他同一室，便頷首答應了。

太常喚了名婢子來，令領著漢王去。

漢王這才想起，大約亭中，便是要見一見的人了。

頓時覺得張起來。一麵走出去，一麵想，太常這邊已是心意堅決，難以搖。如此，不知亭中是否還有轉圜。

太常送到堂前，看著隨婢子漸行漸遠，抬手捋了捋須，輕輕歎了口氣。

經過一道遊廊，景致忽然開闊起來。

婢子笑得略帶怯：“殿下，就在前方了。”

漢王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