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步青沉默幾秒,話不對題地問:“你覺得,我下得爛嗎?”
“之所以輸得那麼快,如果你覺得是自己下得不好……”季婉推了下眼鏡,平淡地說,“那你覺對了。”
“……”
“你下得特別爛,比我想象中要爛多了,我多讓你幾個子也能贏你贏得毫無懸念的那種爛。”
“……”
孟步青又張開了。
擺出泫然泣的模樣:“不至于吧?你心不好就故意攻擊我!”
季婉垂眼挽起一截袖口,慢條斯理地說:“上來就輕敵的人,還想聽見什麼表揚贊的話?”
孟步青盯著細白的手腕:“季老師,我錯了。”
“還下嗎?”
季婉邊問邊分開黑白棋子,撿著裝回棋盒里。
孟步青點點頭,“下啊!”
擰眉看著季婉這一顆顆的理棋作,忍不住幫忙。先把棋盤整個一抹,然后快速地分揀出黑和白。
自己這塊轉眼干凈。
孟步青抬手分季婉面前的棋。
黑棋和白棋從混合中撥開,的手不經意到的指尖,而冰涼。孟步青沒覺得什麼。
季婉很快回手。
“你來收吧。”
“哦,好。”孟步青狐疑地看一眼。
重新開始下。
季婉沒有像剛才那樣沉默寡言。落子之后,偶爾會告訴孟步青,自己為什麼要下在這個位置,讓思考怎樣打出更有質量的攻或者防。
這局結束。
季婉終于客觀地評價:“棋不錯,計算力也還行,就是大局觀差了點。送到你面前的一定要吃,有點不管不顧的。”
外面雨聲連綿,雨夜總有種特殊的舒緩恬靜。
孟步青視線看著盤棋,想要復下盤,心卻總是在想:季婉的說話聲聽著好舒服。
低沉輕,像溫的月打在泠泠淙淙的山間泉水里。
循循善,卻又沒有滔滔不絕。
“還來嗎?”
“嗯嗯。”
又開始一局。季婉下著,似無意地問:“那麼不去上課,以前的高中三年是怎麼過來的?老師不管你嗎?”
“當然會管!沒人管我,我連技校都考不上。”孟步青抿出一苦哈哈的表,“老師特別負責,考不好還會把我帶到他們家去補課。”
“高中老師有那麼閑嗎?”
“不閑,但他們……”
孟步青說著說著,話輕下來。
心思全在棋盤之間。
季婉像是在刻意分的神:“怎麼不繼續說了?”
“嗯……他們很忙的。就是有次考試考差了,要家長來學校,我說,我爸媽離婚了,媽媽在國外爸爸在出差,我都半個月沒見過誰了。”
季婉看一眼,“然后呢?”
“然后數學老師很生氣,覺得電話打不通是我拿假電話騙,罵我,我就哭了……然后班主任告訴是真的,我家真沒人管我。心中覺得對不起我,把我帶回家里,給我做飯,哄我。”
“嗯。”季婉興趣地聽著。
“很年輕的,剛來我們學校實習,可能覺得正好撞上了我有什麼使命吧,對我說,'沒關系,你爸爸媽媽不管,以后我來管你'我吃了的飯,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就乖乖聽話了。”
之后,數學老師真就天天把接到自己家,給做飯,給補習。
孟步青吃人短,從叛逆小刺頭變靦腆小乖乖,讓寫什麼試卷就寫什麼,既不搗,也不懶。
數學績順理章地提升超車,從開學的墊底五十名變學期末的年級前五十,后來更是從沒跌出過前三。
其他老師聽聞風聲,也開始對孟步青格外親切起來。
有事沒事就抓到辦公室補補功課。
甚至幾個老師還在辦公室里打賭,猜下次考試,孟步青哪門績進步最快。
孟步青的高考分數優異,完全是因為每天都在被各個老師盯著,被按頭努力。在那些既嚴苛又溫的正確教導下,屬于個人的績只占小部分。
說著話,棋還在下。
季婉著,彎笑了下,“老師很喜歡你。”
“哦?”孟步青抬眼,笑瞇瞇地盯著,“老師喜歡我。”
慢吞吞的重復。
季婉手里的棋放回去,假裝不知道在揶揄自己:
“你又輸了。”
“嗯,再來一局,”孟步青歪了歪臉,“跟老師這樣的高手對戰,我益匪淺。”
季婉面無表地說:“我了。”
“……”
深夜里最歡迎的東西,無疑是烤或油炸類。兩個人查了圈附近還開門的店,決定去健房對面的那家燒烤。
這幾天,們都在各忙各的。
終于又來了健房,卻是路過它,去吃旁邊的夜宵。
進店,孟步青把菜單遞給說:“你看著點,反正我什麼都喜歡吃的。”
“好。”季婉拿起鉛筆,很快勾了兩人份的食。
上菜速度很快。
偌大的不銹鋼盤子里躺著紅彤彤的小龍蝦,飄著五香味,不也能勾起饞勁。
季婉戴上塑料手套,剝了幾個蝦,發現孟步青還沒。
“怎麼了,不吃小龍蝦的嗎?”
孟步青搖搖頭,“沒。”
很快上了別的烤串。
孟步青戴上手套,拿了串五花。
還要了罐啤酒,邊喝,邊跟季婉念念叨叨:“你圍棋為什麼那麼厲害?我看你也不下啊,你都是拿手機下的嗎?那你還會別的嗎?”
季婉笑了:“問題可真多啊。”
孟步青無辜地盯著:“不行嗎?”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季婉又問:“你還是沒小龍蝦,怎麼不吃?不喜歡就直接說好了。”
“不是不喜歡,因為……”孟步青垂著臉,“小孩子都不喜歡剝蝦殼,所以總有人會幫著剝,一直到他們長大自己會剝為止。幫我剝蝦殼的人,很早就走了,太早了,我還沒來得及會呢。”
話落,又覺得自己矯,忙抬頭看了眼季婉的反應。
季婉臉上表淡淡的,像沒怎麼在聽。
“我說的,”孟步青暗松口氣,拿過一個小龍蝦慢慢地剝起來,笑著說,“你吃得好慢呀,燒烤這種東西,冷掉就不好吃了。”
“嗯。”
季婉應著,手上又剝了幾個,剝完依舊放在那個不銹鋼盤里。
說了一會兒話。
季婉手邊的殼已經堆小山了。
“你剝了怎麼不吃的?”孟步青好奇地看著。
“放著,味。”
孟步青才剛吃過一個,沒覺得不味。看見面前這小堆剝得干干凈凈的蝦,想要惡作劇一下。
心想,放著味啊?看我悄悄給你吃掉。
瞥著季婉,找準低頭的時機手抓了一把蝦,全部塞到。
只給季婉留了幾個。
“……”
孟步青抿住笑,出無辜的表向。
等著罵。
季婉卻只是看了一眼,沒說什麼。手里還在繼續剝蝦,繼續放在那個盤子里。
慢幾拍,孟步青才覺得不對勁。
盯著手指的作。
心想,難道就是在給我剝?
“……”
孟步青心思浮,抬頭覷。
季婉垂眼剝蝦,既像在給剝,也像只是不跟一般計較而已。也許是鼻梁上的那副眼鏡,不寬不窄的鏡片微微反,遮擋住眼底神。
讓顯得難以窺探。
“你怎麼吃烤串還戴著眼鏡,”孟步青拿掉一次手套,大著膽子去摘的眼鏡,“不太方便吧。”
俯的那刻,人面無表的白凈臉龐近在咫尺,幽黑的眼眸著,只著的倒影。
孟步青心里又輕輕了下。
短暫的對視被人打斷:“你好,那個……可以要個聯系方式嗎?”季婉旁站過來一個穿著黑襯衫的中年男人。
應該是們隔壁桌的客人。
孟步青轉臉,沒來得及看清他的正臉。
“不行。”季婉眼也沒抬,還在剝手里的小龍蝦。
“……”
男人訕訕地回去了。
不知為何,孟步青忽然有點想笑。往后靠了靠,散漫道:“你這樣可不行啊,生拒絕別人要委婉點。”
“怎麼委婉。”季婉問。
“我教你。他問你要微信,你說不玩微信的。要手機號,還沒有買手機。”孟步青拿起筷子著烤茄子,一本正經地道,“問你什麼名字,就說還沒有取名字。”
“……”
季婉無奈地瞪一眼,卻沒能忍住地揚起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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