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是蘇閬然也在考場。
“你怎麽在這兒?”
餘掃見左右無人注意,蘇閬然微微低頭,以隻有能聽見的聲音低聲道:“陪考監考。”
……好吧,為了不被砍兩半濺考場,作弊的心思可以歇了。
陸棲鸞也知道不方便說話,點了點頭,悄悄朝他比了個口型。
——多謝啦。
蘇閬然似是耳尖有點紅,無聲地點了點頭,便轉離開了。
待陸棲鸞又著手枯等了一盞茶的時間,又是一聲鍾響,貢院裏走進來一排帶著鐵箱的吏,又宣讀了一遍考場律條,這才將那裝著考卷的鐵箱打開來。
鐵箱上掛著的鎖足有三把,任意一把鎖未打開就無法窺見卷子容,而鎖的鑰匙分別由吏部、國學寺的員以及宮中黃門侍郎保管,開考時三方都必須在場。
陸棲鸞這會兒的才思基本上讓冰冷的石凳凍掉一半,好在已經日上三竿,背後有太照著,也沒那麽冷了,接過卷子便掃了一眼。
果然如陳所說,考的點兒也就那麽幾本書。陸棲鸞回憶了一下,那些條條例例的對倒是沒什麽難度,隻不過後麵的時政論題讓愣了一下。
——政之辯。
下麵還有一行批注小字:政之辯,論子主政之利弊,陳二三例及定言。
……哈?
陸棲鸞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知道聽見監考的吏那也傳來驚駭的氣聲,才確定皇帝老兒沒發癔癥。
子,主相夫、主教子,在男權當道的國度裏,退一萬步說,自立戶當個家已算是頂天了,在的國考裏竟直接出了政的字眼,若非發癔癥,那就是皇帝老兒看左相那等男癌不順眼故意懟他的。
陸棲鸞咬著筆桿子沉默了半晌,腦子裏浮現的要麽是呂後要麽是前朝武後,都是儒家拚死口誅筆伐了幾十年的存在,一時間腦子裏便有點。可豎起耳朵聽了聽隔壁的號舍,同考的人雖也對試題驚訝,但都已經鋪開了紙準備作答。
陸棲鸞也便不再多想,一邊答前麵的律條,一邊想,待到刷刷將前麵的答完,後麵的也想了個大概,便揮筆打起了草稿。
“三逆論,駁儒家德三言……駁世俗卑三言……”
第十七章春闈詭事
漸漸一個時辰過去,陸棲鸞修改好了草稿上言語不通與錯字之,往卷子上謄寫罷,腹中已得燒灼。
文科的考試就無聊在這點,卷子答完了就沒法改了,隻能在隔壁沒寫完的考友上找找優越。
號舍也不是啥能睡得著的好地方,陸棲鸞撐著臉把號舍前的地磚數了十來遍,才聽見結束的鍾響。
“停——筆,收——卷!”
總算考完了的陸棲鸞趁人沒看了坐僵了的屁,跟著退場的人流出了貢院。
嘛,這輩子也就這麽一次吧。
男子的會試需得考墨義、帖經、詩賦、策論、經義五門,本朝革新後雖不再三天連考,但要考完也足足需三個時辰。
弟弟沒考完,陸棲鸞也隻得再多等一個時辰,待吃完第三個烤紅薯、跟車夫聊到他四兒媳婦的五胎時,貢院的鍾聲又響了。
約過了一盞茶時間,貢院登龍門再度打開,裏麵走出一個個要麽失魂落魄要麽意氣風發的舉子。
陸棲鸞仰著腦袋挨個瞄過去,很快便見著弟跳著小碎步很開心地跑出來。
——臥槽這蹦?這是我弟???
似乎也覺得自己開心得過了周圍人畫風不一樣,陸池冰咳嗽了一聲,走路正常了些,可角的笑意依然忍不住。
“怎麽了這麽開心?有人給你傳紙條?”遞給弟一壺涼茶,陸棲鸞生怕弟沒考好刺激癔癥了,語氣裏都帶著三分小心。
陸池冰罕見地沒跟姐生氣,把拽到一邊無人的地方,低了聲音道:“我押中了詩詞題,考的是‘五月花神’,若策論沒有人寫得比我好,必是首甲!”
陸棲鸞不鼓起了掌,弟被從小打,深知他屬於勤能補拙式的選手,沒想到惡補一陣詩詞竟然真讓他押中了考題。
“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別到宣揚,還有個陳不是嗎,我府裏有一半都賭他首甲呢。”
陸池冰的臉瞬間虎下來:“那不一定,他擅長的是激詩或者憤世詩,這種春花秋月的題材他不一定寫得好呢。對了……你賭的誰?”
“這嘛……”
正說話間,一個耳的聲音欣喜地傳來——
“池冰!剛剛院時沒看見你,你……”
藍公子本來欣欣而來,待看見了陸棲鸞,話說到一半便結起來。
“陸……陸、陸……你也在啊。”
一邊說著,一邊就像兔子一樣下意識往後退,好在陸池冰識相地擋在他和陸棲鸞中間:“爾蔚兄,我姐是來考升品試的,跟咱們也算半個同窗,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又沒什麽深仇大恨,何必呢,姐你說是吧。”
陸棲鸞歪著頭斜眼看他:“你是不是仗著考得好了就得意起來了?以前打起架來,啥時候也沒見你做過和事佬。”
秦爾蔚總算會到了早上表妹心裏擂得慌的,哆嗦著跟宿敵打了個招呼,便恍如拽著救命稻草一般拽著陸池冰談考題。
押中最腳的詩詞,陸池冰自然是有點小得意的,秦爾蔚一問便把自己抓著的要點講了講,引得秦爾蔚一陣喟歎。
“……我都不用問,便知道這此三甲必有你一席之地,可憐我昨天還被老爹擰著耳朵批經義,唉。”
“爾蔚兄不必灰心,時務論一向是你得意之,我還盼著三甲同席盡是我認識的人呢。”
陸棲鸞點頭道:“對,不用灰心,考得好的人經常拿這種虛偽的話糊弄人,其實想說的是你今年考不上還有明年呢。”
秦爾蔚:“……”
陸池冰怒道:“別瞎挑撥離間,有這時間還不快說說試考的是什麽,我查查你有沒有答錯!”
“我就不用了吧。”
“快說,萬一傳出去說三甲的家裏人考了個末流,讓我麵子往哪兒放。”
陸棲鸞嗯了一會兒,轉過頭道:“……考的是子主政論。”
“哈?”
聽陸棲鸞將考題說了一遍後,陸池冰和秦爾蔚對視了一眼,愕然道:“真的?是……主政,連‘為政’都不是?”
陸棲鸞點頭,把答的東西大概說了一下,說完後,陸池冰的表已經輕微地扭曲了。
“陸棲鸞。”
“本在。”
“這要是放在前朝,你他娘的寫的就是造反論我跟你講。”
陸池冰喝了口涼茶,繼續道:“這樣的題目明著是寫子主政,實際上就是想讓你說子主政之弊端。我現在隻能指閱卷的不是左相的人了,他們看了多半要氣死。”
“別急嘛,回家說。陳諾之是怎麽回事,到現在還不出來?”
秦爾蔚回頭看了一眼,哦了一聲道:“我剛剛出來的時候瞧見陳諾之在跟主考說話,想來是耽誤了。”
陸棲鸞:“哪個主考?眉白白的姓馮的那個?”
“對,就是他,吏部侍郎馮桂,這人算是左相的馬前卒,多半是看在左相的麵子上想照拂陳諾之一下。”
“哦……”
隨後秦爾蔚的家仆來接,他便先走了,陸棲鸞讓陸池冰先回去給陸母報個早喜,自己靠在貢院門口的石獅子上等。
很快天就黑了,幾點疏星在泛起深藍的天幕上閃爍著。街上的行人也漸漸了起來,慢慢地來了幾頂轎,先是走出三四個似是有份的考上了轎,但並沒有走,似乎在等著誰。
隨後陸棲鸞便看見了一臉疲的陳從貢院裏走出來,見了,整個人一僵。
“天都這麽黑了……你在這兒等我做什麽?”
“等你回家吃飯呀。”
陳不說話了,像是釘在了地上一般,本來想說的話竟一時未能說出口。
陸棲鸞正想開口問他怎麽了,忽聽一個轎子上的考朝陳喊道:“陳諾之,還不快上轎?勿要誤了相爺的宴。”
“……”
陸棲鸞眼底劃過一了然,道:“看來你考得是不錯,他們都提前請你赴宴了。不過你既答應了左相的邀宴,該早跟我說才是。”
不知為何,陳竟一時不敢直視陸棲鸞的眼,掐了手心道:“我……”°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陸棲鸞看得出來他有些愧疚,搖了搖頭,道:“快去吧,喝些酒。”
言罷,帶著角漸淡的笑意,轉離開。
等到影漸漸淹沒進街道的昏暗中時,陸棲鸞不知道為何想起了從前還在遂州時,公堂上有個殺了薄丈夫的瘋婦,問為何殺了摯,說——
……我討厭看別人的背影,誰若是背叛我,我一定是先毀了他的那個。
……
陳已有五日沒有回陸府,連書信都不曾來上一封。陸池冰幾次想去上門詢問,都被陸棲鸞斥了回去。
直至四月初五,貢院放榜。
陸爹忙了半個月終於得了空,難得在家裏陪兒等消息,卻隻顧著問陸棲鸞考得如何,氣得陸池冰幾離家出走。
“……你娘年紀大了,照顧你們倆已經夠累得了,你還拎條狗回家,你看看這髒兮兮的到跑,還咬壞我一雙靴子,還是趕送走吧。”
陸爹似是對陸棲鸞的犬子十分嫌棄,叨叨了半天列舉了十大弊病,邏輯之嚴,條理之清晰,頭一次讓陸棲鸞覺得他爹當之無愧是當年科舉的榜眼。
“養都養了,吃不了二斤糧,是吧醬醬。”
陸爹瞪著狗崽道:“它……醬醬?”
陸棲鸞把狗崽放在膝蓋上肚皮:“這名兒是劉取的,這小崽子老是去的醬缸,就取名醬醬。”
陸爹痛心疾首:“你爹是才子,你弟是才子,你未來的夫婿也是才子,怎麽也得起個墨香書的名字,傳出去多不好聽。”
陸爹正打算抱怨個萬言書,外麵就跑來一個一臉喜的家仆。
“恭喜大人!恭喜夫人!小姐得了升品試一甲次名!”
陸爹頓時眉開眼笑,掌道:“好好好快拿喜錢,算是沒白養!給醬醬也拿骨頭,要綁紅繩的!”
……哎你剛剛不是還反對醬醬嗎?
陸棲鸞咳了一聲道:“也沒啥好恭喜的,考試的攏共也就那麽一百號人。”
“誰說的,這可是大事兒,放眼去,現在京城誰家有考了第二名的閨。”
正得意間,又有家仆來報。
“恭喜!大喜啊大人!爺三甲!是三甲!!!”
陸池冰一下子站起來:“說清楚,是首甲嗎?!”
家仆氣籲籲地了口氣,道:“爺是探花郎,首甲狀元……狀元是陳公子!”
“……”
陸棲鸞心裏不啊了一聲,果然見陸池冰出幾分失落之,攔下想過去安他幾句的陸母,走過去讓人給家仆散了喜錢,道:“從今天起,你得提點勁。”
“啊?”
“我這兒升品試一過,就已經不是流外之了,現在我是八品,別等到你出翰林院分派職時,還得喊我一聲上。”
陸池冰氣得一梗,但中鬱氣也稍稍散了些,“你等著!”
府裏這番勉強算是三喜臨門,但放榜之後便要直接由宮中馬車接走遊街,隨後直前,由天子考校品評其論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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