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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夜啼》第9章 歸家

第九章歸家

馬車出了承天門,景辭的耳子仍緋紅,躲在角落住桌上一只甜白釉茶杯怔怔出神。前一刻腦子里跑馬燈似的嘈雜,這一時卻沒半點思緒,鼓槌往頭上敲一下能聽得見回聲。

白蘇同忍冬對上一眼,再多喚一聲,“郡主,喝口茶吧。”

仍是沒回應,魂在九天上,哪是凡人能懂。

過了金吾街,迎面來的是定國宮府門前那兩只兇煞煞的石獅子,車駕繞上一圈,并不從正門。西門丫鬟婆子已早早滿了,皆是簇新裳,鮮發髻,真心假意暫且不論,至一個個瞧過去,都是喜氣洋洋模樣,迎著下車換轎,齊聲行禮道“奴婢恭迎六姑娘回府。”

瞇起眼,笑一笑,同先前車那個魂不守舍的景辭全然不同,又是另一張臉孔,憶起來,一旦踏進國公府的門,便又得做回六姑娘,哪管你愿不愿意。

府中景致不變,一棵樹一座山都要隨著老太爺做個肅然無趣姿態。頤壽堂前院養著的一大片花到了這個時節,亦是好的好壞的壞,左手邊一片白貓獅子謝了大半,另一株“二喬”卻還開的熱熱鬧鬧。

堂厚厚的擋風簾子抬起來,眼見個段窈窕的丫鬟上前來回話,輕聲細語的似讀書人家教養出來的姐,“老夫人,六姑娘回來了。”

老夫人半靠在榻上,石青褙子,玄狐皮抹額,瞧不出已到花甲之年。目有意無意掠過左手邊座上容長臉的年輕婦人,不由得人神一凜,立時端出一個溫婉慈的笑,回給老夫人。

“景辭大病初愈,好好將養子是正理兒。先歇著,不必著急來頤壽堂請安。”

梅雙道“前頭袁瑞家的來回話,六姑娘換了服就來給老夫人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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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老夫人微微瞇著眼,瞧著二夫人道,“六兒是個難得的,懂禮數,有孝心,你們也等一等,一并見了,省得孩子家家一回府就得挨個請安,累出病來怎麼好。”

右手邊大夫人忙“老夫人便是不妾也要留下,好些日子沒見著六姑娘了,我這心里也想念得很,正想找個機會好好親近親近。老夫人心疼六姑娘,難道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不心疼弟妹,你是不是”

話頭子順順當當扔給對面的二夫人,只看接是不接,到底在這深宅大院磋磨了這麼些年歲,早不是當年,順勢扯出個笑臉來,“這孩子不常在家,我這心里也想念得,綴錦軒早早收拾妥當,原留在院子里伺候的人不多,妾先從自己邊挑出幾個伶俐的在綴錦軒聽差。”

老夫人道“哪有兒先一回府就搶了母親的丫鬟來用,傳出去,憑白。”轉而看立在一旁的梅雙吩咐道“你于嬤嬤領著芳蘭香兩個去綴錦軒候著,你怡景苑的人自領回來。”

二夫人上應著,心里卻不平,只看這闔府上下,獨六姑娘一人是富貴人,旁的兄弟姊妹都是陪襯,一回來,人人都得讓路。給長輩們請安如何累府中姑娘們日日都做,單矜貴。

轉而又想起昨日大夫人勸,“過去的事便不該再計較,你且為著四爺同九姑娘的前程,也不該得罪了。如今有太后,將來還有太子。你好好想想吧。”

到底,勢不由人,不提,就連老夫人也得賠笑。

約過了半個時辰,景辭換過家常裳,穿一件石榴紅短襖,系著藕荷留仙,梳瑤臺髻,烏油油的頭發只有一只白玉簪子,一朵紅珊瑚珠子攢出來的牡丹,瞧著一團喜慶,專來討老人家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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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進門,老夫人便讓梅雙扶著起來,景辭便迎上前,連忙扶住老夫人,“孫不孝,萬不敢勞祖母起。”

老夫人笑著的臉,歡歡喜喜道“日盼夜盼,今日總算見著了。瞧瞧,這模樣,越發水靈了。”倒不提在宮里那一場病。

大夫人也上前來,慈道“我瞧著也是,陪著太后娘娘哪有不好的道理。瞧這眉,這眼,真是像極了太后娘娘。”生著一雙漂亮的丹眼,顧盼之間一派風流,胭脂紅的比甲,秋香百蝶穿花的襖,梳著雙飛髻,戴一套瑩潤有的珍珠頭面,眼瞧未語先笑,是個八面玲瓏的人

景辭低一低頭,一副赧模樣,“大伯娘如此夸人,景辭可不敢認。”

老夫人作勢也來仔細瞧,“老大媳婦兒的不錯,可真有幾分像,這可是天大的福氣。”

這里三人親親熱熱著話,將二夫人的冷清顯出來。只見著溫溫和和地笑,待老夫人的親近話完了,才開口“回來了就好,一路上累著了吧,先坐下喝口茶,慢慢。”

“還是你母親心疼你,來來來,快坐,坐到祖母邊來。”就要拉著一同上榻,景辭推不敢,梅雙遞了個杌子來,轉過向二夫人行禮,喚一聲,“見過母親,母親萬福。”

二夫人頷首,“好好好,好孩子。”珍珠耳墜子晃了晃,一素凈,遠比大夫人老

景辭坐在老夫人腳邊,乖乖巧巧模樣招人疼。與幾位長輩閑聊湊趣,約一炷香時間過去,老夫人終是開口問,“你三姐姐如今可好自宮,尋常不得相見,我與你大伯母心中無不掛念。”

“祖母放心,太醫雖是前些日子了驚嚇,但開幾帖寧神養眠的藥,將養幾日便好。前日孫也去三姐姐宮里瞧過,姐姐雖神不濟,但面已好了許多,夜里也睡得安穩,叮囑我來回祖母同大伯娘,無須憂心,三姐姐在宮里有太后同皇后娘娘照看著,萬事都好。”景辭琢磨著,春和宮的事一翻篇,景馨頭一件事就是差人回府報信,陸焉用云綾錦把攀扯進去,估著也嚇得不輕。大夫人念著景馨不錯,但老夫人更想知道的定然是春和宮里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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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雙手合十,口中叨念著,“阿彌陀佛,老天保佑,總算過去了。”

到底是母連心,求完菩薩便來握景辭的手,激道“你三姐姐讓我們養得了,自沒過委屈,如今在宮里頭要托賴你,多多照應著,大伯母打心眼里激你。”著從手腕上褪下一只碧玉亮的翡翠鐲子塞到景辭手里,推了一番便順勢收下。有的人總覺得自己最,你不收這番禮,反倒有猜疑。

大夫人五味雜陳,二夫人隔岸觀火,唯老夫人冷靜依然,繞著圈子往深問,“我昨日聽青崋hua,第四聲,恩親侯家的侯爺遭僉都史彈劾,恩親侯夫人四求人,竟還求到咱們家里。你祖父賦閑在家,大伯父常年在西南,你兩位哥哥資歷尚淺,著實幫不上忙。”

大夫人接著“按喻貴妃恩寵一時無兩,恩親侯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要這世上怎麼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老夫人答的是大夫人,一雙老而亮的眼卻看著景辭。

景辭想,老夫人或是想問,這雪中送炭值不值當,劃不劃得來。

“審那宮時我病得起不來床,并不在場。只聽丫鬟們了個大概,仿佛是年后就要下旨,責令齊王殿下西行就藩。不過喻貴妃素有圣寵,除夕宴上不定還能見上一面,若鬧得僵了,三姐姐怕是也不好做。”無須錦上添花也去雪中送炭,喻貴妃的事不沾為妙,省得得罪了皇后,得不償失。

“齊王該就藩的就藩,該侍奉的侍奉。”人人都以為皇上會將齊王留在京里,同太子爭上一爭,誰知道就這麼件事,就讓皇上下了決定。

大夫人道一句“皇上圣明”,心里頭恨著,喻貴妃囂張跋扈,明里暗里沒欺負景馨,如今不論還有無再起之日,了個養在宮里的皇子,看還如何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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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到即止,老夫人轉了話題又問“接近年關,各府都往宮里送禮,我這里也擬了一份,你瞧瞧可有不妥當的地方。”

竹仙捧上來個灑金的冊子,景辭翻開來,頭一頁就是給東廠提督曹純讓,自然還有給陸焉的,略掃一眼,笑著“曹公公諸事煩多,如今不常在宮里待著,倒是陸大人,這半個月去慈寧宮請安,倒有五六回遇上他。”

大夫人存疑,“那陸廠公不是”春和宮的人麼。

景辭道“大伯母的不錯,陸廠公是天子近臣,比之曹純讓,資歷雖淺,但去也勝在年輕。”

老夫人想知道的都有了答案,適才點頭,吩咐道“老大媳婦兒把禮單再改改,后日再拿來與我瞧瞧。”再看景辭,“原想留你在頤壽堂吃飯,不過趁著時候尚早,你還是去瞧瞧青巖吧,這孩子前幾日挨了打,難得待在家里養傷。”拍拍的手,笑道,“你們姐弟好,你且去勸勸他,萬不可在如此魯莽。你祖父不在府里,你記著先去清風居見過你父親。”

景辭便辭過長輩,得清風居,父親的子半點沒改,鎮日里不是作畫習字便是彈琴下棋,一派風流文士的做派。見了兒,也依然是三句話,子可好讀書可用功可曾犯錯今日多一件,臨走囑咐,“去瞧瞧你弟弟,他好自為之,如有再犯,必定打斷他的,看他還能如何闖禍”

見父親一向溫和的父親如此疾言厲,琢磨著景彥定是在湯泉山跟著太子闖了大禍,恐怕父親下手不輕,那終日上躥下跳的潑皮猴大約吃了不苦。

果不其然,才一只腳進他守拙居的門,便聽見里頭大喊大,“滿滿爺可把你盼回來了,你再不來,爺就要二老爺活活打死滿,哎喲你可千萬得救我”

景辭原生著氣,踏進門來,瞧見他可憐趴在床上,又覺得好笑,“什麼二老爺,那可是你親爹,哪有你這樣沒大沒的人,當心父親聽見了,再打你二十大板。”

“讓他打死我得啦祖父心狠,親爹更狠滿,唉你是沒瞧見,祖父打二十板子,長輩們都沒話,偏他,我親爹讓打四十板子,是給我長長教訓四十板子呀你想想,四十板子下去,我不死也得殘廢,要不是祖母攔著,今兒你可就見不著我了。”到傷心,扯了景辭的帕子便噎噎哭起來,仿佛有天大的委屈要訴,能哭得六月天理下霜雪,“爺如今爺如今這屁也爛了,趴久了還長瘡,門出不得,連出恭都得三個人架起來你笑什麼我你笑什麼還笑這親爹恨不得打死了我,親姐姐還樂得看好戲,我的命怎麼這麼苦”

景辭著實憋不住,眼瞧著他那狼狽模樣,笑得雙肩發抖,聲音打,好半天緩下來,從大丫鬟元宵手上接過茶盞來,送到他跟前,“三爺消消氣,先喝口茶再接著哭。元宵,給你們爺拿快巾子來,我這帕子,可不夠他哭的。”

景彥賭氣,不喝茶,帕子也扔到地上,“爺不稀罕” ”hongcha866” 微鑫公眾號,看更多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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