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甫一進院子，就聞到了一濃重的藥味。抬頭，就見站在屋門口被人攙扶著的婦人，麵含秋霜，鬢發微灰。

就站在四丈不到的位置，可婦人卻瞇了幾次眼，才試探地問旁的人，“是側妃回來了嗎？”

“娘——”秋白芍眼睛一熱，酸脹得溼潤。

這些年為了繡點東西賣個幾吊錢，娘親的眼睛都熬壞了。

聽到了兒的聲音，婦人麵上一愕，將雙手在布兩側了，笑得張了，想要上前喚，又記起了如今的秋白芍不是兒，而是王爺的側妃了，於是局促不安地低頭，左右看了看自己是否妥帖，反應了一會兒，才記得跪下請安。

秋白芍就站在那裏看著，看著年過四十的母親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看著雙膝著地，兩手撐在地上給自己磕頭。兩隻木簪簪不住一位子的三千長發，在俯首磕頭的時候，有兩綹從臉側劃下——八分黑、兩分白，沒有華，黯啞疏鬆。

直到聽見，娘用激到唞的聲音篩出了一句：“賤妾見過王妃，王妃萬福金安。”

秋白芍別過了臉，哽咽不止，淚流滿臉。

要爭氣，不為自己，為了娘親也要爭氣。什麽將軍家的小姐，什麽戶部尚書的兒，都不怕。

隻要娘親活著一日，就能爭下去，什麽都不怕。

第11章

秋白芍陪了一日母親，翌日中午王府就請回去了。

昨晚聽說秋夫人跪了兩個鍾頭就昏了過去，秋白芍不以為意，已然用王爺的名號給了秋父甜頭，不怕秋父不顧著娘親。走之前將薏兒帶走，換了兩個王府的丫頭在娘親邊，每日給遞消息回來，一有不對就能知曉。

剛回到了白芍院，下人就來稟報，三王爺今晚回京。

王爺走後的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著實不，先是娘親忽然抱病，接著是太後請宮。這兩件事梅都幫忙不，愧對梅，一早有了決定，打算日後多勸王爺去看看王妃。

現在立足不穩，就算鏟除了梅，皇宮裏的幾位也不會同意讓來做三王妃，更何況尉遲礪早就同說過，他若是要爭皇位，必然不了朝中重臣的幫助，戶部尚書之是早晚要進王府的。

有梅在，尚書之再怎麽委屈也隻得做個側妃，可若是梅的王妃之位空懸，再來一個新王妃未必是善茬。

想到這裏，秋白芍有些恍惚。

戶部尚書不是鮮亮麗卻無實權的祿寺卿，待進府，王爺必然會常常去房中。

“王妃，您怎麽了，臉不好。”薏兒端著甜羹進來時，就見秋白芍坐在椅上發呆，整個人都似乎有些寂寥。

秋白芍回神，理了理袖子，“沒怎麽，天太熱了。”

薏兒嬉笑道，“知道天熱您胃口不好，這是奴婢讓小廚房給您做的甜羹，您嚐嚐，在井水裏泡了半個多時辰呢。”

“拿來吧。”手，紅的瓷碗之冰涼，裏頭的甜羹晶瑩剔，泛著清爽的甜香。

秋白芍嚐了一口，訝然道，“小廚房的手藝什麽時候這麽好了，這東西以前從未吃過。”

“這是宮裏派來的廚，做碧竹，專門給王爺做膳的，梅王妃說王爺不常用廚房的食，就直接送到我們這兒了。”

“王妃有心了。”秋白芍拭了拭角，“天氣炎熱，去給王妃也送一碗。”

薏兒一愣，這段時間都在秋宅伺候姨娘，不知道自家主子已經天天和梅作伴了，於是心裏不服氣，“這是宮裏撥給王爺的廚娘，連您都隻是沾吃的，幹嘛給送去啊。”

秋白芍將碗擱在桌上，發出聲瓷木相擊的冷聲，“什麽不的，我都要一聲王妃，你倒是比我還不客氣。”

主子突然的翻臉讓薏兒嚇了一跳，疑又小心翼翼地問，“主子您不是討厭麽。”

“我什麽時候討厭了。”外頭還有別的下人，這話若是被傳出去了可不得了。既無家世有無才，唯一能指的上的就是德行。因著王爺一整月都宿在院子裏，冷落了王妃，外頭已經罵狐，再讓人知道對王妃不敬，恐怕真要與妲己相提並論了。

秋白芍皺眉，瞪了眼薏兒，“是王妃，是我如今要侍奉的姐姐，和王爺是一樣的。快去送東西，別那麽多話。”

“哦……”薏兒委屈地欠，“那奴婢現在就去。”

海棠閣離白芍院好遠的路程，天氣還那麽熱，一點兒都不想去。

不想歸不想，薏兒還是去了碧竹又做了一碗，“王妃讓我給海棠閣也送去一份，作快點，我趕著要。”

碧竹是個年近三十的姑姑，聽了這話歉意地笑了笑，“薏兒姑娘，這做冷品哪裏能快得起來呢，單用井水涼也得涼半個時辰。”

“海棠閣那麽遠，就算是冰塊兒送到那兒也早就熱化了，不用冰了，煮好就給我吧。”薏兒一邊吩咐一邊掀起了灶上的蓋子看了看，“主子說你手藝好，今晚王爺回來用膳，你可拿出些看家本事來。”

“應該的，王妃謬讚了。”

見溫順聽話，薏兒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口問道，“對了，你之前在宮裏是給那位主子做膳的？”

“我沒什麽本事，不得哪位主子的青眼，一直就是在膳房打個雜的。”碧竹垂手答道。

薏兒驚訝，“打個雜手藝都那麽好，那真正的廚得是何等模樣？”

“姑娘笑話了。”碧竹笑了笑，接著開始忙活起來。

薏兒站在一旁，等著碧竹做好便給海棠閣送去，連門都懶得進，給了門口的小丫鬟就走了，說是白芍院事忙。

等送到梅跟前時，依舊是滾燙的。

“這大熱天的，碧竹姑姑怎麽送熱湯來？”秋石十分不解，“可是專為太後皇後做膳的，不該犯這樣的錯兒啊。”

那碗燙手的甜羹擺在桌上，梅著瓷勺舀了舀，“王爺今晚要在白芍院用膳，小廚房想必是忙得不可開，沒有顧上。”放下了勺子，揮了揮手，“一會兒放涼了，賞給下人吃吧，我這會兒也沒胃口。”

“是。”秋石將碗收了，見主子懨懨的模樣，難過得無法言語。

碧竹原是太後賞給主子的，卻不得不送去白芍院。天氣愈熱，主子一天也吃不了半碗飯，人都瘦了一大圈。

寵妾滅妻，三王爺也真是迷了心智，咒那秋白芍一輩子都得不了子。

夏季悶熱，梅躲在屋子裏看了半日的書，等從書裏抬頭，外麵已是餘暉將盡。晚風徐徐，一天裏難得有個涼快的時候。

“秋石，取我的玉笛來，去外麵站站。”起，“坐了一整日，都了。”

“外頭蚊蟲多，仔細咬著您。”

“沒事，掛兩個香囊。”梅了腰，久坐不僅，連腰都發酸。

說到腰，從前總能在側妃上聞到一刺鼻的藥味，王爺走後的這些日子倒一直沒聞到了。

梅垂眸。

如今不用侍寢，也不必管家，確實比秋白芍多了不清福。

秋石取了梅的玉笛陪在回廊上走走，涼風拂過，拂得枝葉作響，拂得人神清氣爽。

梅仰頭，月亮即出，紫灰的天幕上薄薄地掃過一抹白。這裏天淡淡的、晚風淡淡的，就連蟬鳴在太落後，也變得淡淡的。

“日暮連歸騎，長川照晚霞。”梅手，跟著這天地萬，一同淡淡地笑了起來，“王爺回來的時辰甚好，有側妃陪著，這等景想必還能更加添。”╩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話音剛落，突兀的男聲從後方響起，“你倒是大度。”

主仆二人皆是嚇了一跳，轉回，就見尉遲礪負手而立，正站在兩人不遠。

梅很快反應過來，“見過王爺。”

尉遲礪打量了幾眼，子似乎比初見時瘦了一些，臉也差了一點，穿著一蘭的子，整個人都清寡單薄。

“起來吧。”他頷首，招過來，一同在回廊上坐下。

梅遠遠地坐在尉遲礪的另一側，輕聲道，“王爺怎麽來了。”

“本王的王府，哪裏是本王不能去的麽？”尉遲礪挑眉。

“是，是臣妾失言。”梅低頭。從見尉遲礪開始，就從沒不惹他不悅過。

尉遲礪看著，膝上擱著一支玉笛，通晶瑩，與的比白。第一人自然是才貌雙絕，那日他們從宮中回來，梅隻是看了一眼他的書，便知道他讀的是武備誌，可見肚子裏確實是有些墨的。

“芍兒同本王說了，本王不在的這幾日，你幫了不。”他手，坐得離梅近了些，握住了的手。那手看著如玉，之也和白玉一樣細膩溫涼。

尉遲礪心平氣和了許多，“你之前若是就這般穩重，我又怎會冷落了你。往後每個月的初一、十五我都會來你院中坐坐，再讓那些姨娘們日日來給你請安，你也不必拘在這間院子裏，有神的時候，可以多和芍兒去花園走走。”

忽然被陌生的手握住，梅反地往後了。沒有掙開。

尉遲礪接著道，“芍兒喜歡你，我送了那麽多珠寶首飾也沒怎麽見戴，可現在梳妝桌上用著的，全是你的東西。現在朝中事忙，我許是不能常常顧及府中，你是王妃，又長了一歲，要多幫著照顧照顧。”

梅聽著，扯了扯角，笑得淺薄，“是，秋妹妹勤勉，臣妾也很喜歡。”

尉遲礪點頭。兩人之間便靜了下來。

晚風掠過，夕的最後一抹餘暉的溫度也被吹散了，如今的風，偏涼。

“外頭風大，進屋吧。”尉遲礪側，將子耳畔被風吹的碎發勾到耳後，“夜涼，別病著。”

他剛一說完，梅便扭頭掩咳嗽了起來。

秋石連忙上前，拍了怕主子的背，一邊焦急道，“主子今日貪睡，錯過了喝藥的時辰又不肯再喝了，您總是這樣喝一道不喝一道的，什麽時候才能病好。”

尉遲礪的手停在半空，他見梅咳得臉漲紅，雙眉蹙，便對秋石道，“去弄點水來給你主子喝。”

“噯，奴婢這就去。”

“咳咳、咳咳咳……”梅著間的，眸泛紅，咳得淚水彌漫，“不、不妨事。”艱難地說完一句，又不得不扭過頭咳了好一陣。

“隻是臣妾如今病著，不敢同王爺靠近，怕傳了病咳咳……病氣給王爺。”歉意地看向尉遲礪，手裏的帕子將半張臉都遮了起來，隻留一雙咳出淚的眼眸。

將將升起的一點溫立即消散，尉遲礪本也不想對著梅，隻是芍兒極力求他去看看王妃，他這才過來。現在梅自己拒絕，他也樂得離開。

“好，那我也就不擾你養病了，好好歇著，過段時間我再來看你。”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