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門上問明白,這封信究竟是誰送來的。”扈夫人匆匆吩咐,“送信的人現在哪裏,想法子找見這個人,我有話問。”
彩練道是,領了命便出去了。
清如有些不著首尾,母親一向端穩,再大的事發生在眼前也自若得很,這回是遇見了多要的變故,竟讓一瞬了方寸?心翼翼追問:“母親到底是怎麽了?這信是誰寫來的?”
扈夫人不好和細,轉頭人傳孫嬤嬤來。那孫嬤嬤是的陪房,從娘家伺候到如今,是頂頂信任的心腹。孫嬤嬤一來就打發清如,“昨兒讓你抄的經書,想必還沒抄完吧?過兩日去大佛寺還願要用的,千萬別耽誤了,你去吧。”
清如不好再什麽,納了個福便退到外間去,隻是腳下踟躕,沒有即刻走遠,約聽見母親咒罵,“真真是人心不足!早前給了多,做什麽不是個糊口的營生,如今隔了十幾年,倒又來討要。早知如此,當初就該下了狠心,一了百了……”
不過接了封書信罷了,扈夫人的院子裏著實一通忙碌,心腹老媽子來了,派去查探的人也出了二門。挨在假山石子後頭的陶嬤嬤回了淡月軒,一五一十把所見所聞向清圓回稟了,篤定道:“看來是太太無疑。”
清圓坐在那裏,先前等消息時心裏很忐忑,這會子倒可以沉澱下來了。死也做個明白鬼,總得鬧清該恨誰才好。給扈夫人的信上其實並未寫什麽,不過央告夫人,如今家裏日子過不得了,請夫人念在以往苦勞,借幾個錢兒做本金,一定念夫人的大恩大德。這世上能直接向節度使夫人討錢的人不多,自然是手握把柄,才敢開這個口。扈夫人心裏沒鬼,大可不拿這封信當回事,可眼下卻慌了手腳——家裏接連有兩樁喜事,老爺不日又要到家,不趕在前頭把那些人債料理幹淨,回頭鬧起來,隻怕不好收場。
清圓長出了一口氣,“太太院子裏的人,可往梅姨娘那裏去?”
陶嬤嬤沒有,“我在假山後頭盯到黑,並沒見太太的人往榴花院去。”
那麽梅姨娘那頭,暫且就不必費心試探了,如果兩個人有勾結,扈夫人哪裏甘心獨自遮風擋雨,必定第一時間招同謀來共襄對策。清圓斟酌了下道:“戲唱到了這個份兒上,總要做足為好,銀子照收,算是給嬤嬤兒子和底下人的辛苦錢。隻是嬤嬤囑咐他們千萬心些,防著太太發狠,把事做絕了。”
陶嬤嬤道是,“餘下的他們自會看著辦的……姑娘可要借著這回的東風,扳倒太太?”
一瞬幾雙眼睛怔忡地盯著,清圓知道們擔心,淡然一笑道:“事過去了這些年,就算抖出來也不會有人做主的。兩個姨娘罷了,誰會拿們的命當回事!隻是冤有頭債有主,我心裏有數,我娘便有指。”
陶嬤嬤連連是,“姑娘且放寬心,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瞞姑娘,才剛我也怕姑娘沉不住氣來著。太太何等厲害人,姑娘年輕,哪裏是的對手!”
是啊,扈夫人到了這個歲數,吃的鹽比吃的米還多,真要鬧起來,有的是法子應付。自己眼下單憑這點證據,完全是以卵擊石,公然樹敵不好,將來有點子風吹草,都人有由頭栽到淡月軒來,豈不吃虧?
微頷首,著膝頭喃喃自語:“高門大戶裏,妻妾爭鬥的事常有,鬧出人命來的也常有,那些狠心的人固然可惡,挑起事端卻又袖手旁觀的男人便不可恨麽?我娘命不好,夏姨娘的命也不好,遇見了老爺這樣的人,縱得後院裏用這麽狠毒手段排除異己,真個兒窮形盡相。隻是我不明白,太太為什麽容不下我娘和夏姨娘,要論起來,梅姨娘連著生了兩個兒子,最該防的是梅姨娘才對。”
陶嬤嬤姑娘不知道,“梅姨娘早前是老爺的通房丫頭,如今的爺們兒,婚之前哪個房裏不放兩個?老爺原有三四個呢,太太過門後把那三個打發了,隻留一個梅姨娘,一則梅姨娘會做人,敷衍得好,二則要搏賢良名兒,留一個做幌子,免得人背後。哪知梅姨娘肚子爭氣,有了兩位哥兒後,徹底的不好置了,隻好放著。後頭來的娘們,因得寵得厲害,有時候難免驕矜些,太太瞧不過眼,自然難容。”
清圓歎了口氣,“若可憐,清容比我更可憐。我雖沒了母親,還有陳家的祖父母疼,寶貝似的養到這麽大。清容呢,歸了太太,境遇自是和清如沒法比。自己的娘死在了太太手裏,還要對太太恩戴德,奉承清如,練得牙尖利,無理也不肯饒人。”
“姑娘這會子能想到三姑娘的不易,足見姑娘的心比們都開闊。”抱弦誠心誠意道,絕沒有半點抬舉的意思,“外頭都謝家是富貴窩兒,可誰知燈下黑呢,姑娘能長在陳家,好過在謝家看人臉吃飯。如今雖艱難些,咬牙熬上三五年的,總有出頭的一日。”
清圓笑了笑,“三五年後,誰知道是怎樣景。”
“依我,用不著三五年。”春臺道,“那個丹侯嫡子就好得很。他今兒做什麽上趕著來咱們家,還不是為了姑娘!”
清圓失笑,“為了我?你也太瞧得起我了。他和開國伯公子是至,和大爺他們又是同窗,來謝家一回,不是再尋常不過的麽。”知道姑娘一起這種事來沒個完,便轉頭吩咐陶嬤嬤,“照著我先頭的話去辦吧,別太太見了真佛。明兒過後,大家都各自心,等們回過神兒來,不得要盯上淡月軒的。”
陶嬤嬤道是,趁著各下鑰的當口出了園子。
外麵廚婢送晚間的飯食來了,春臺帶到前頭花廊子底下鋪排,抱弦上前替圍上懷擋,含笑道:“我打量春臺那丫頭得沒錯,姑娘還是留意些吧。”
清圓是年輕輕的姑娘,一味留意誰家公子可堪托付,太早也太莽撞。不過轉念再細想想,們得也沒錯,謝家終不是久留之地。老太太張閉要拿當老姑娘養,這哪裏是做祖母的該存的心思!千方百計把從陳家討回來,就是為了名正言順葬送的一生麽?
橫豎眼下不能急進,一切都得緩和著來。那封信自去發揮它的作用,清圓還如往常一樣從容,但扈夫人那頭,顯然是有些不大太平。
那份不太平,連兩個妯娌都瞧出來了,裴氏道:“大嫂子近日可是太忙了,臉不大好。”
蔣氏隻管調笑:“大老爺這就要回來,大嫂子隻怕睡不得囫圇覺。”
清圓在邊上略站了站,轉隨三個姐姐進了老太太的上房。
孫們逐漸大了,都到了許人家的年紀,老太太如今才拿們當獨立的人看待,願意和們家常話,“曆來姑娘多的人家,頭一個的婚事最是難辦,頭一個了,後頭一個扶持一個,姊妹們的婚事就不愁了。前兒開國伯家來下了定,清和我是不擔心了,總算配的門庭不低,將來可以替底下妹妹們留意著。”罷斟酌了下又道,“昨兒太太來找我,起丹侯家的嫡子……瞧大太太的意思,是想替清如合。”
老太太話才完,清如臉紅得滴一般,因老太太不避人,做足了意兒,著角嗔怪:“母親也太急了些,怎麽不問問我的意思……”
清和鄙薄地撇了撇角,轉頭瞧清圓的臉。
謝老太太也有意無意地向清圓,悵然:“太太向來極有主意,看鐵了心的模樣,我也不好駁的麵子。不過我曾過,丹侯家這門親不好攀,正頭侯夫人隻生了這一個,勢必挑眼,那家的飯豈是好吃的,可太太偏不聽。那侯爺,我原隻見過一兩麵,究竟如何也不上來……你們姊妹冷眼瞧著,可怎麽樣呢?”
這就是有心探清圓的口風了,原本倒也不必忌諱,隻是那才了齊大非偶,今兒轉頭就應準了清如,到底清圓跟前不好代。
清圓呢,雖麵上憨憨的,卻也不是傻子。老太太的偏心不加遮掩,畢竟一個庶,哪裏有嫡那樣重要!且不有娘沒娘的區別,就算母親活著,到了這種關頭,也不上半句話。
清和應得遲遲,“我同丹侯公子不過一麵之,不上這人好壞……四妹妹,你呢?”
清圓笑道:“我也是春日宴上見了一回,不便妄自評斷人家。不過要般配,二姐姐和他倒是極登對的。”
清如這才放心,見不敢有二話,愈發得意,連那高高揚起的下,都在顯示著“算你識時務”。
老太太其實早料到清圓會退,其實這樣也好,憑的份,就算和丹侯嫡子有些什麽,最後也難好事。太太想拿清如攀親,至出是匹配的,老太太有自己的考慮,兒親事本就是為家族榮服務,沒有什麽能高過一個姓氏的麵。清和作為庶,嫁進了開國伯家,清如是嫡,自然要比清和更高一頭。
“既這麽,下回見了知州夫人,就請兩頭合吧。”老太太話裏又留了退路,“不過丹侯家是出了名的疙瘩,能固然好,若不,也沒什麽可懊悔的。”
大家聽完了祖母的吩咐,才魚貫退出來,清如仍不肯罷休,追著清圓道:“你心裏八恨我吧?原以為自己得了登高枝的機會,沒想到中途我截了胡。”
清圓心頭暗笑,八字還沒一撇,截胡未免太早了。清如霸道慣了,論腦子卻沒多,這樣氣焰囂張地在跟前抖威風,活像篤定丹侯家能瞧上似的。
當然腹誹歸腹誹,清圓臉上依舊笑得坦然,“二姐姐別誤會,我先前和祖母的話句句屬實。咱們是至親的姐妹,二姐姐要是能嫁進丹侯家,我臉上也有彩。”
清如哼了聲,“你來套近乎,我句實在話,也不怕你惱。論相貌才你是不差,可惜你上輩子德行不夠,托生在了姨娘肚子裏,要怨,就怨你娘去吧!”完這通人心肝的話,趾高氣揚地走遠了。
要以嫡庶來論長短,得罪的可不是清圓一個,清和著的背影咬牙,“阿彌陀佛,我等著看現世現報,總有那一日的!”
清圓卻全沒放在心上,笑道:“我昨兒染了一塊捽花布,花是以前從未有過的,請大姐姐過去瞧瞧,要是喜歡,我孝敬姐姐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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