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事一樁,每年不知有多名士貴人捧場。別的不說,你以為著幾十輛牛車都是夫人自己的?”
“原來如此。”我頷首。我上的服還是從宅中帶出來的,母親的首飾一件沒,頭上隻簪了庭院裏的一朵白芍藥。打扮的時候我覺得還算應景,現在比起其他人來,卻的確簡樸得寒酸了。
朝簾外去,牛車在彎曲的道路上連坐長隊,很是壯觀。
“不知都會遇到哪些名士貴人?”我好奇地問。
“多了呢。”子得意地說:“以棲桃的名聲,不止,京城那邊恐怕也會來些人。
“正是正是,若是有北海王那般人來到就好了。”另一名子湊過來,滿麵憧憬地說。
眾人都嗤笑起來。
“北海王?”這個名字我似乎不是第一次聽到,問們:“北海王何許人也?”
子們看著我,似乎覺得不可思議。
“你竟不知北海王?”旁邊的子吃驚道。
我訕笑,道:“白芍蔽陋,從前家在鄉間,這等大事是在未聞。”
聽我這麽說,子們來了勁,七八舌地說起了這位北海王。
在們口中,這位北海王是個了不起的大人。據說他出世之日,殿上異香蒸騰,紫氣如霞,宮中鍾磬無人自鳴。他生得很是貌,自聰慧過人,經書詩賦無不通曉,是今上最疼的皇子。最重要的是,是這位北海王風流,匹以無雙的姿容,為他傾倒的人不計其數。
子們眉飛舞地說了一路。
我麵帶微笑地聽了一路。
降生異象和才什麽的,書上這般描繪的人多的是,無甚稀奇。不過貌我是信的,聽說今上好,這位殿下若長得不,怕是再有才也難得今上喜。
我想起傳言中那樁北海王與左相兒的婚事,忽然覺得心大好。
損失了這樣一位叱吒風雲的婿,他必定捶頓足了。
到了霞山前,我終於看清了這踏青的樣子。
綠野中泉水潺潺,花樹如錦。百十茵席鋪陳在芳草間,案臺上鮮果酒食應有盡有。除了棲桃眾弟子,還有許多來賓,著或華麗或雅致,坐在席間言笑飲酒,甚是熱鬧。
柳青娘著一襲羅,長長的擺拖在綠草間,煞是奪目。頰上兩抹斜紅如月,烏發高髻,珠翠簪釵琳瑯點綴,襯得眉間愈加嫵。館中的樂伎們早已唱助興,柳青娘手持青枝,在雲集的賓客中穿梭自如,笑靨醉人。
名為棲桃踏青,實則更像館主柳青娘的風盛宴。
“爾等站著做甚,還不快去幫手!”後傳來管事的嗬斥聲,把駐足觀的我們嚇了一跳。回頭看去,隻見管事站在幾步開外,皺著眉頭朝我們指指點點,對一名仆役說:“賓客席上的酒壺要空了,快引們去盛酒!”
仆役唯唯連聲,領我們到食帳中去。
“原來我等要做侍婢。”有人不滿地嘟噥道。
我向那些席間,看到阿絮等一眾弟子飾華,參差落座,與賓客們談笑。我還看到香棠坐在一張案前,笑得容煥發,與對坐的人隻能看到背影,冠不俗,形如鬆。
“待娘子將來了一等弟子,便不必做侍婢了。”一個悉的尖細聲音道。
我轉頭,一名總角灰,眼睛亮亮的看著我們。
“你來做甚?”取酒出來,我看看一直跟在後麵的灰狐貍,疑地問。
灰狐貍吮吮指頭,嘻嘻一笑:“自然是爺爺饞了,想吃點好的。”
我白它一眼。
灰狐貍往四周了,道:“你們館主也是,外方圓幾十裏,名勝多了去,卻偏要挑著霞山來踏青。”
我不解:“霞山怎麽了?”
“你不知?”灰狐貍表神,低聲音道:“我表兄說,這霞山乃是從前神君句龍投劍所化,靈氣甚重,往深走,妖邪可多了去了。”
“句龍?”我想了想,記起那時鮮車上的議論。我看看灰狐貍:“你不也是妖。”
灰狐貍瞪起眼,小臉霎時漲紅,分辨道:“爺爺修的是善行,可不是那等害人的壞妖!”
我覺得有趣,可仍覺得不明白:“可此山既是神跡,怎了妖聚集之所?”
灰狐貍歎口氣,滿臉慨:“這些神君們都不管事哩,我祖父說他們幾百年都不曾顯靈,也不知魂遊何了。”
那神深沉,放在一張的臉上顯得很是稽,我不笑起來。
“話說,阿墨怎不跟來?”灰狐貍歪歪腦袋,問道。
我剛要答話,這時,有人朝這邊喚了聲:“那婢子,快來盛酒!”
去,香棠正朝這邊招手。
旁邊沒有別的侍婢,我躊躇片刻,雖不願,還是走了過去。
“換上。”香棠指指案上的酒壺。眼睛看也不看我,隻將一張臉對著麵前的人繼續笑,我看去,隻能見到花團錦簇的發髻和一雙描得高高的眉。
我也不說話,彎腰去換空壺。才低頭,案前那人的麵容落眼中,我愣了愣。
他瞅著我,柳葉長眉下,雙目似笑非笑。
我的呼吸幾乎凝住。
“換了就退下。”香棠冷冷地說。
我有些不知所措,應了聲,拿起空壺就轉走開。
“這婢子笨了些,回去定好好□……”後傳來香棠綿綿的話音。我聽到妖男在笑,像被什麽追著一樣,加快了腳步。
心裏很是惴惴,砰砰地跳。
妖男怎麽出現在此?
我心煩意,才轉過食帳,角突然被扯住。
我嚇了一跳,回頭,卻見是灰狐貍。
臉沉,似乎很是暴怒:“方才席上坐的那人你可看清了?”
“嗯?”我一怔。
咬牙切齒,拳頭握:“他就是那臭方士,這番送上門來,爺爺定要報仇!”
第八章
狐貍說要去找妖男報仇以後,就不知道鑽到哪裏去了。
我一點也不想再遇見妖男,瞅著四周無人注意,遠遠地躲開了這宴樂之地。
天氣已近四月,草木繁茂。來霞山踏青的人,除了棲桃弟子和賓客們,還有不。我往偏僻些的地方逛了逛,仍然能見到三三兩兩的遊春之人在樹叢間往來。
“人真多呢。”
我聽到有聲音從頭頂傳來,抬頭看去,是幾隻鳥兒在樹梢上嘰嘰喳喳。
“可不是。人真矯,哪裏不是春,非要來山裏吵鬧。”
“這小子穿得好生樸素,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婢。”
似乎在說我。不管它們,我繼續往前走。
“說起小婢,前麵的才好看,個個穿羅。主人似乎是京城裏的左相。”
鳥兒們的話語零零碎碎,傳我耳中卻如驚雷。
腳步倏而止住。
我向前方,隻見竹林半掩,笑語陣陣,似有許多人在那邊。
好一會,我邁開步子,輕輕地朝那裏走過去。
屏風前陳著一張鑲嵌螺鈿的大榻,那個我一兩年才能見到一次的人坐在上麵,臉孔一點沒變,所不同的是,他上的來大宅時的樸素袍,而是像個真正的貴家主人一樣穿著寬闊的鶴氅,織錦上的澤簇新。兩名歌伎在旁邊輕淺唱,他神閑適,對坐的盛裝婦人將酒盞遞去,他接過緩緩飲下。
下首的席上坐著幾名年男,或品嚐鮮果,或遊戲於席間。仔細看去,他們年歲似乎都不及我,稚氣的麵容似有幾分相似。
這般景,我從未見過,卻又與自己常常揣測那樣吻合。那人看著麵前的嬉鬧,溫和的神是我從未見過的,我隻覺無法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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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有聲音在安自己,卻仍然覺得不過氣來,似乎什麽地方在地痛。
笑鬧聲起,兩名七八歲的子在席間追逐開來。上首的婦人朝他們半嗔半斥:“這般調皮,可勿摔倒了!”
兩名子卻仍然打鬧,笑哈哈地向這邊奔跑過來。
我看這陣勢心道不好,連忙躲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哎喲”一聲,為首一名小重重地撞了過來。
上下打量我,眼睛圓瞪:“你是誰?”
我卻顧不得上的疼痛,看也不看,逃跑一般朝後飛奔。
“怎麽了……”竹林裏傳來婦人的聲音。
“不知哪家的蠢婢……”
腳被低矮的草木一路絆著,我不知跑了多久,覺得腳下發了,才停下來。
心口像要迸裂開了一樣,我大口大口地著氣,汗水浸了頭發和領。
我彎著腰,雙手撐在膝頭,好久好久,仍覺得難。
“……阿芍,你沒有父親。”
母親的話回響在心頭,一貫的輕,卻冷冰冰的,讓我全發寒。我很想哭,頭咽了幾下,卻一點也哭不出來。
良久,我直起,深深地吸口氣。
母親說的沒錯,我本來就沒有父親。如今見到,隻不過讓我更加確信罷了。從此以後,我就真的是個沒有父親的人了。
我慢慢地走開,舉目向前方,卻覺得茫然無措,腳步虛浮得像踏在綿絮上一般。
“白芍!”一個聲音猛然在後響起。
我回頭,隻見是一張帶著怒氣的臉,穿著館中弟子的行頭,有幾分眼,卻記不起是誰。
“喊你許多聲,為何不應!”很是著惱,細細的眉幾乎擰在一塊。
我仍有些愣怔,張張,卻發不出聲來。四周,棲桃的宴席就在不遠,自己竟是跑了回來。
“夫人要去取些清水來。”冷冷地說。
我點點頭。
“要順著山道往南,到遠一些的泉眼去取,記著,取水要路過一片長著野菌的老林,走到盡頭,那裏的水才是夫人要的。”說著,遞過來一隻小漆桶。
“好。”我再點頭,接過桶。
許是詫異我的順從,那弟子愣了愣。
我不與多話,轉頭離開。
心裏還是哄哄的,我迫不及待地想找個地方清靜一下。
這山上果然有往南邊的山路,隻是淺淺的,似乎走過的人並不多。我提著漆桶,慢慢地向前。
盡管告誡自己不要去想,過去的事仍然一件一件地浮起,無論如何也躲不掉。
“阿芍,來拜見父親。”堂上,母親微笑著,上穿著那套每年隻穿一次的錦,麗的麵龐上染著胭脂,全然不見平日裏的蒼白。
我上也穿著隆重的裳,順著母親所示朝前方去。父親一青袍,背而立,高大的形顯得屋子局促極了。我遵照著母親平日的教導邁著步子,極其小心,生怕走錯一下。終於走到父親麵前,我向他下拜行禮,裏怯怯道:“阿芍拜見父親。”
話說完,我覺得四周一片寂靜,似乎隻剩下自己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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