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茗軒擇了三月初八的吉日開張,採薇早幾天就開始心急火燎,到了這會兒才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盤完全落空,在杜府待著,雖說離鋪子近了,卻連出去的機會都沒了,每天要過去陪趙氏說會兒話,回來了,又被杜卿監視著寫字念書。
採薇有時就不明白,自己什麼時候勾起杜卿當先生的癮頭來了,特特尋了字帖過來,讓比對著練,寫完了,他還要正兒八經的批註,把他覺得好的用硃砂筆圈起來,平常日子一下學,便上採薇住的小院裏來消磨,倒讓採薇想溜出去的念頭也徹底擱淺。
再說邊還有一個桃花,自己說的話就當耳旁風,真把當杜府的表小姐對待了,眼瞅著趕不上自家鋪子裏開張的大熱鬧,採薇心越發鬱悶。
杜卿邁步剛踏進院門,就見採薇皺著眉頭,圍著院子裏那棵桃樹轉圈,小臉上有些明顯的焦躁,頭一次,杜卿覺得像個小丫頭了。
說實話,這丫頭太聰明,太機靈,應對又快,主意也多,自己問些什麼,想回答的就說給他一兩句,不想說的,任他怎樣問也不會說,書也真沒念太多,詩詞歌賦和一些俚俗故事卻知道不,有很多杜卿甚至聽都沒聽過,從裏出來,當時不過引為一笑,回去細想想,卻又覺的頗含醒世喻世的意義。
該說,這個才不到十歲的蘇採薇,杜卿看到了一個不同的世界,富而彩,令他每時每刻都不由自主去期待,下了學,杜卿的腳不知不覺就往這邊走,聽說些新鮮古怪的話,亦或是,看靜靜的寫大字。
這丫頭的子也不全是好的,起來很淘氣,但靜下來,卻又有種持久的定力,就拿練字來說,以的年紀,又沒上過正經私塾,請過先生,的字已寫的很規整,欠缺的只是一些韻味和髓,他拿了帖子過來讓臨摹,心裏即便不大樂意,可他代的,也都寫了,而且寫的異常認真。
寫字的時候很靜,陳先生曾經跟他說過,字由心生,一個人的心靜了,寫出的字才會好,杜卿有時候覺得,採薇寫字的時候,他都能聽見窗外桃花綻放的聲響,跟在一,杜卿覺得心都自在,採薇顛覆了他過去對孩的所有印象,就像天上不停變換的雲彩,他甚至不知道,下一刻會變出怎樣瑰麗的,短短八天,已令他目不暇給。
立在採薇不遠的桃花看見杜卿,忙蹲行禮,採薇停住腳,步抬頭掃了他一眼先發制人的道:「杜卿,今兒我心不好,不想練字,也不想念書,你要用功,回你自己的屋裏去。」
杜卿哧一聲笑了:「你屋的門檻還沒進呢,你就趕人了,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採薇癟癟道:「在你家我才是客呢,你想進去就進去,反正我今兒不練字也不念書。」
杜卿挑挑眉,裝模作樣的抬頭看了看天道:「天兒真好,聽說你家的鋪子今兒開張?」他不提還好,一提採薇更是沒好氣的嗯了一聲,扁著不說話。就說是啊!買賣是出的主意,字型大小是給起的,如今開張,連瞧一眼都不能,真讓人憋屈,還有,爹娘倒是真放心,把扔到杜府來,這都八天了,也沒見來接回去,是打量著多樂意在這裏獃著呢。
雖說吃得好,穿得好,住的好,邊還有丫頭伺候著,卻沒了自由,採薇忽然發現,這種錦玉食卻似牢籠一般的日子,不是想要過的,倒寧願回蘇家莊去,平常練練字看看書,煩了可以喂餵,也可以去村頭老蘇頭哪兒學學釀酒,還可以跟著娘去田裏,看看地里的莊稼,滿眼青綠,泥土芳香,比這樣宅院裏窩著的日子,不知道強多。
杜卿見綳著一張小臉不說話,笑了笑道:「我還說今兒空閑,想出門去逛逛的……」他話沒說完,採薇已經嗖一下就跑了過來,抓住他的胳膊直搖晃:「你要出府去逛,帶我出去如何?」
杜卿側頭打量一眼,這丫頭是個古怪脾氣,最喜歡做男孩子打扮,他娘給送來的那些鮮亮裳,杜卿一次也沒見穿過,上仍是那幾件半舊的襖,莫一看上,倒像個清俊小廝,第一回見的時候,他差點都被騙過去了。
雖這丫頭心眼多,可那點小心思,杜卿也早就看出來了,只是不點破,想著讓急一急,說不準就來求他了,哪知這丫頭願在自己院子裏轉磨,也不來求他,,還得他的過來。
杜卿其實不是個喜歡湊熱鬧的子,但聽舅舅說過,採薇家這個鋪子的字型大小是採薇起的,不有了些興緻,再有也不忍採薇失,便想帶著出去走一趟。
採薇多,一看他這意思就猜出來大概,高興的差點沒跳起來,代桃花別跟著,便扯著他出了小院。
兩人從偏門出去,便看見杜家的馬車已經在門外候著了,採薇遂眉開眼笑的上了車,馬車拐到牌樓街上,遠遠就聽見鞭炮聲,採薇掀起馬車的窗簾,探頭就要往外瞧,被杜卿一把拽了回去笑道:「真是個急子,這就到了,老實待著一會兒,等到了跟前,咱們進去瞧就是了。」
採薇不暗暗翻翻白眼,心道,這就是個小學究,反正出來了,也不急在一時,馬車停在街對面,採薇一跳下車就看見舅舅正站在大門口迎客呢,採薇往上看了看,大紅綢垂在兩側,中間是黑底白字的招牌,竹茗軒三個偌大的字,在春日下異常顯眼。
大門兩邊掛著說的那副對聯,竹無俗韻,茗有奇香,這副對子和招牌上的字,採薇瞧著有幾分眼,端詳了一會兒才想起,貌似跟上回墨香齋里那幅竹林遇雨圖上的字如出一轍,不愣了愣。
忽聽邊杜卿道:「我爹從不給人招牌,就是我家兩個綢緞鋪子,也是尋旁人寫的,你家倒是頭一個。」
採薇這才明白是縣太爺的墨寶,不暗暗佩服舅舅,在這定興縣裏開買賣,請了縣太爺寫招牌,以後別管是街面上,還是府里,誰還會不長眼的來尋事,豈不是自找麻煩。
其實,這件事還真不是大虎求上門的,大虎雖明,卻是個地道的莊稼人,縣太爺的雖不大,對他來說也是高不可攀,即便說是親戚,有些走,可真算起來,也是八竿子打不到著的,人家給了他一針,他橫是不能著臉當大棒槌使喚,何況寫招牌這樣的小事,尋人寫了就是了。
可事兒就湊巧,大虎城裏畢竟不,便把招牌的事兒託了趙鵬,趙鵬一瞧就說,這字型大小倒起的真雅,對子也搭配的好,便問是哪位先生起的名,大虎就樂了,跟他說:「沒用先生,是我家的小外甥,採薇起的。」
趙鵬頗為意外,回家便當個新鮮故事說給了他姐,正趕上他姐夫一腳邁進來,說這句子好,問哪裏的,不得趙鵬便說了,誰想他姐夫倒是突來了興緻,提筆寫下了這幾個字。
趙氏便道:「如今咱們兩家走的親近了,他家的鋪子開張,我跟老爺都不便前去,你拿了這幾個字去刻了招牌送過去,也算咱們的心意了。」
如此,竹茗軒的招牌便有了,還是縣太爺親筆手書,採薇自然不知道這些,但杜卿卻清楚,雖清楚,也沒覺得是什麼大事,便沒告訴底細,不過這字型大小和對子真起得好,一點也不流俗。
來賀喜的人不,其實劉大虎和蘇善長都沒想到,會來這麼多人,除了看著趙鵬面子過來的一些買賣家,也有很多旁的人,如衙門的班頭,捕快等,反是不當班的都過來湊熱鬧,還有城外莊子裏幾個有名的士紳員外,也都差人送了份賀禮過來,別管薄厚,都是天大的人。
想是這塊招牌的緣故,劉大虎忙讓人一一記下了,等過後再回禮,蘇善長昨兒夜裏就趕了回來,瞧見這陣仗,忙讓夥計王寶財去旁邊不遠的得味居定了兩桌席面。
採薇跟杜卿過來的有些晚,鞭炮放過去之後,來賀喜的人都讓到了得味居,鋪子裏再進的人,不是些圖開張便宜來買茶的就是好奇來逛的客人。
劉大虎剛了口氣,一抬頭就看見採薇跟杜卿,忙走了過來,杜卿他是頭一次見,可看他這打扮,且跟採薇在一塊兒,哪還有不明白的,忙客氣的寒暄兩句,便讓採薇把杜卿帶到後面的小院裏說話。
採薇跟杜卿還沒進鋪子,迎頭正遇上從裏面出來的墨香齋掌柜,一見著,這位掌柜目閃了閃,都顧不上杜卿了,溜得比兔子還快,嗖一下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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