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暖融,春草繁盛,林中隻有風吹枝葉簌簌響。偌大的樂遊苑,安靜非常,誰也不想驚自己看中的獵。
謝殊慢吞吞地騎著馬進了林子,背後像模像樣地背著長弓箭筒,表卻心不在焉,一邊著支箭敲打手心,一邊打算找個地方休息休息。
打獵多沒意思,等九皇子走了再出去,那群大臣還敢笑不?
也真巧,眼前還真出現了獵。謝殊一見那是隻白的兔子,立馬來了興趣,不過拿了弓箭才發現拉開弓需要多大力氣。
幹脆躡手躡腳地下了馬,打算用手去抓。這可比用箭難多了,所以說比起那些世家子弟強多了好嗎!
已經漸漸接近,眼看就要功,兔子忽然一下跑走了。謝殊懊惱地站起來,對麵站著一臉促狹的衛屹之。
“謝相這是在跟兔子說什麽呢?”
“哦,它說它是廣寒宮裏玉兔轉世,我便告訴它如何逃出你們毒手啊。”
衛屹之恍然大悟:“險些獵了仙靈,真是罪過,還是謝相為大家著想啊。”
“這是自然。”謝殊沒心繼續跟他閑聊,轉頭就要走。
衛屹之追上一步道:“我聽聞你被九皇子要求行獵,可是真的?”
謝殊轉頭看他,忽而冷笑一聲:“這與武陵王無關。”
衛屹之皺眉:“你這話什麽意思?”
謝殊停下腳步,麵容冷肅:“此時遇到了也好,趁左右無人,剛好可以把話說清楚。本相與武陵王終究政見不同,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我以後還是不要私下往來了。”
“你說什麽?”
“我說你我今日起,絕。”
四下寂靜,衛屹之沉默了許久才道:“你這麽說,無非就是要擺我吧?你我雖政見不同,我卻是真心慕你的。”
謝殊冷笑:“武陵王還是收起偽裝吧,你並不好男風,又何必裝作對我了心思。去年冬日是誰要去會稽提親的?若非太後病重,隻怕你現在已經坐擁妻了,又何苦自欺欺人呢?”
這事不說還好,一說衛屹之就有了怒氣,若不是因為,又怎麽會有求親的事。
謝殊轉就走,剛走出幾步,胳膊被一把挾住,衛屹之扣著抵在樹幹上。
“我對其他男子都沒興趣,確實不好男風,我說過隻喜歡你。”
謝殊掙了掙,沒掙開:“武陵王這是要對本相無禮不?”
衛屹之一手扣著的下,忽然低下頭吻住了。
謝殊大怒,手揮了過去,被他一手握住。
那雙重重地下來,又漸漸放緩力道,離去時又流連過的臉頰,依依不舍。
“這下你該信我了?”
謝殊咬牙:“本相乃百之首,你竟以下犯上!”
衛屹之進的雙眼:“我隻看得到你是謝殊。”
謝殊被他的神弄得怔了怔。
衛屹之從背後箭筒裏了支箭,轉走了。
直到徹底看不見他的背影,謝殊心中的憤懊惱才齊齊湧上心頭。
越是要疏遠他,他反而要變本加厲。就這麽被他白白占了便宜,說出去隻怕都沒人信。這就是朝野稱讚的賢王?
抹了一下,狠狠呸了一聲。
圍獵結束,眾人聚到一起清點獵。
宦正忙著,司馬霆轉頭找到人群裏的謝殊,故意大聲道:“好好清點,千萬不要了丞相的。”
其他人都覺得不可思議,文弱秀氣的丞相連弓都拉不開吧,怎麽可能獵的到獵?
謝殊若無其事地微笑著,就算本相連都獵不到,你們又能奈我何?
不用問,拔得頭籌的自然是衛屹之,其餘的世家公子裏楊鋸收獲最,袁沛淩也追其後,皇子之中則是司馬霆占據第一。
眼看著就要點完,還沒聽見謝殊的名字,司馬霆越發得意。
“啊,丞相的在這裏。”有個小宦將沾了漬的羽箭取下來,遞給在場眾人看,上麵的確寫著謝殊的名字。
怎麽可能!司馬霆憤懣地看向謝殊。
謝殊自己也很詫異,忽而想起之前衛屹之從自己這裏拿走了一支箭,轉頭朝他看了過去。
衛屹之玄凜冽,眉眼專注,與對視一眼,勒馬離去。
謝殊皺眉,他不會真對自己有意思吧?
春日綿綿,長夢不醒。
衛屹之繞過屏風,看見一紅的子坐在桌邊寫字。他走過去時,抬起頭來,點妝畫眉,姿容絕豔。
“如意?”衛屹之握著的手坐下,難以置信。
謝殊靠進他懷裏,不知說了什麽,低低地笑著。
他聽不分明,指按住,又忍不住低頭去吻,到溫的雙,和在樹林中到時一樣。
當時猶疑,不敢深陷,此時確定是子,喜不自勝,簡直難以自拔……
眼睛猛然睜開,原是夢一場。
衛屹之坐起,扶住額頭。
再也睡不著,幹脆披下床,他點亮燭火,坐在案前提了筆,沉思片刻,落筆勾畫,將夢中謝殊綰發淺笑的模樣記了下來。
巧笑倩兮,顧盼生姿。
落款隻寫了一句:“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遊,不可求思。”
他擱下筆,無奈失笑:“試探來試探去,到底還是我輸了。”
元和二十七年四月,會稽刺史、右將軍王敬之建康領太子太傅職,意味著被謝家打多年的王家走上了振興之路。
襄夫人激非常,連著好幾次催促衛屹之去求親。
“你不是口口聲聲說這次是真下決心要婚了嗎?如今太後子大好,王家人也到了建康,怎麽還不作?”
衛屹之搖頭:“隻怕我現在去求親,人家也不會答應了。”
“胡說!”襄夫人認為他又在推托,忿忿道:“我改日便去見絡秀,你休要找借口!”
烏巷仿佛又恢複了王謝同輝的時。王家大宅上重新懸上匾額,上麵是王敬之親題的字跡。
襄夫人驅車前來,王絡秀自然親切相迎,隻是言辭間頗多考究,再無之前的親昵。
至於王敬之,本就沒見著。
襄夫人看出了端倪,又意外又失落,回到府中都還在慨,變化太快,人不可思議。
“怎麽會這樣?不應該啊……”
管家不知從何聽來的消息,告訴道:“聽說王刺史忽然升做太傅是丞相舉薦的,也許有這層原因在呢。”
襄夫人聞言又是一肚子火:“肯定是謝家豎子拉攏了王家,難怪王家變卦了!哼,真希他一輩子討不到媳婦!”
發了火仍不解氣,還要去找衛屹之說說,哪知去了他住,卻見他一個人坐在桌邊發呆,手邊是堆了一疊的邊防軍報。
以為出了大事,悄悄問門口的苻玄:“郡王怎麽了?”
“屬下不知。”
苻玄抿,如果說是因為丞相,大司馬府可就再無寧日了……
王敬之安置妥當後,自然要來拜會有提攜之恩的丞相。
謝殊在書房招待他,一雪白寬袍,獨坐案後,背後窗外翠竹紅花,剛好點綴玉麵朱。
王敬之用緞帶散散地束著長發,大袖寬袍,腳踩木屐,風流不減。他今日卻不是一人來的,手裏還牽著個七八歲的男,眉眼之間與他有幾分相似,神卻比他還要莊重幾分。
王敬之行了禮,又命男行禮,介紹道:“這是犬子蘊之,在下特地帶他來拜見丞相,好一睹丞相風采。”
謝殊笑道:“是本相目睹了令郎風采才是。”
王蘊之恭謹下拜,謙遜有禮。
謝殊臉上笑著,心裏卻有點不是滋味。王敬之這兒子看著就是能大的,謝家卻至今沒有好苗子,又是喬裝份,想有自己的孩子更是癡心妄想。
真是刺激!
王敬之是聰明人,不會因為謝殊一點恩惠就立即倒了陣營跟一路,談風月談閑事,唯獨不談政務。
謝殊也沒指拉攏他,便也順著他的話說,說著說著,就繞著王蘊之這小孩子說開了。
王敬之說這是自己唯一的兒子,乃是嫡出。謝殊卻記得上次去會稽並未見過他妻子,還以為他至今尚未婚,不免詫異,便借機將疑問提了出來。
王敬之道:“說來憾,子與在下自相識,甚篤,後來卻因難產過世,隻能說世事無常吧。”他手按了按兒子的頭,笑得悵然若失。
謝殊不慨:“看王太傅府中人眾多,還以為是多之人,原來是癡人。”
王敬之搖搖頭:“與,本就不可同日而語。”
謝殊挑挑眉,算了,於此一道,絕對比不過他這種場老手,還是閉的好。
王敬之見不開口,一下想起好男風,男什麽的還是別提得好,遂也閉了。
王氏父子離開後,謝冉從屏風後走了出來。他聽了半天王敬之說的話,也悄悄看到了那個王蘊之,和謝殊一樣了嚴重的刺激。
“丞相子還需好好調理,早日有後,謝家才能世代榮華不衰。”
謝殊很憂鬱:“如果可以,寧願用我兩位堂叔換他王家一兒。”
“……如果是謝敦和謝齡那樣的,王家是絕對不會答應的。”謝冉來沐白:“今日給丞相的藥煎好了嗎?趕端來啊。”
謝殊看看窗邊日漸頹敗的蘭花,心痛如刀絞。
芳菲已盡,初夏剛至。
謝殊上朝路上被丟了一車的香囊,個個絕倫,裏麵包著朱砂、雄黃、香藥等等藥材,因為臨近端午,取的是避邪驅瘟之意。
挑了幾個,越看越欽佩,世上怎麽會有那麽巧的針線活呢?果然做子可比做男子難多了啊!
回來時進烏巷,車輿忽然停了停,沐白下了車,不一會兒上來,手裏捧著一隻香囊:“公子,方才王家婢攔車,送了這隻香囊給您。”
“王家?”謝殊接過來,看到邊角繡著個“秀”字,分外詫異。
王絡秀居然給送香囊?不太妙啊。可細細一想,無論如何,王家絕不可能找上門來與結親,畢竟王敬之的目標是超越謝家,不是共同繁榮。所以王絡秀此舉應當是自己的意思了。
謝殊了自己的臉,再想想王絡秀那溫婉賢淑的樣子,心裏生出了濃濃的罪惡。
朝堂之上,因為有王敬之的加,開始有了新氣象。但他表現的很中庸,盡管大部分王家人都認為自此後王家便可扶搖直上,他卻不以為然。
如今的謝殊已經不是一年前在會稽能被隨便擄走的人,的相位已經越坐越穩。自下廢太子一事後,太子邊幾乎都換了謝家的人,他即使為太傅也未必能做什麽。謝殊雖然提攜了他,卻絕對不會給自己另樹敵手,必然有其他目的。所以王敬之能做的就是保持中立。
朝中無大事,邊疆卻一直傳來令人擔憂的消息。
去年秦國打算進犯吐穀渾的事還猶在眼前,今年他們又按捺不住了。
一月前秦國派了三十萬大軍往邊境,領兵的是擅長打快戰的拓跋康。他命人趁夜襲城,大破吐穀渾邊城,之後一路迅疾作戰,連占三城,眼看就要向吐穀渾腹地進了。
吐穀渾國主一麵調兵抵擋,一麵再次向晉國求援。這樣關鍵的時候,衛屹之居然不在朝中,也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金殿之上,皇帝一臉猶豫:“支援倒不是不可,但吐穀渾接連幾次向大晉尋求庇護,卻不知歸附稱臣,朕深覺不妥。”
謝殊出列道:“陛下所言甚是,然亡齒寒,還是該派兵支援才是。依微臣之見,可派驃騎將軍楊嶠領兵支援,再隨軍派遣使臣,待戰事平定後便適機向吐穀渾國主提出此事,應當可。”
皇帝點了點頭:“也好,使臣的事謝相安排吧,至於將領,武陵王已到達寧州,還是給他吧。”
謝殊皺起眉頭,沒想到他這幾日不在,居然是悄無聲息地去了邊疆。
外人可能會認為提議楊嶠領兵是想剝奪衛屹之建功的機會,其實原因遠不止這些。
上次衛屹之去吐穀渾遇到了虎牙,已經讓深覺不安。後來見衛屹之行為反常,特地寫信給吐穀渾國主詢問,旁敲側擊,卻沒得到原因。
這是一個醫術高超的腹黑女與一個邪惡高冷的傲嬌男合夥禍害天下並在撲倒與反撲倒之間奮鬥的終身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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