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妹這件半袖甚是好看。”玉華把話岔開了，拈起的袖子細瞧，“料子也是又輕又，想來是如今京城裏時興的吧？”

玉儀還沒開口，玉又搶先道：“那當然，這可是京城裏的好東西，咱蘇州府裏頂尖的貨，也是不能比的。”說著，笑瞇瞇掃了玉華上一眼。

屋子裏的火藥味兒甚重，玉儀想到先前玉的抱怨，很快明白過來。看來孔大小姐太祖母寵，惹得小妹妹很是不滿，估今日要不是自己來了，隻怕玉都不願坐在這兒。

玉華隻做沒聽見，起道：“我去看看點心備好了沒。”屋裏屋外一堆丫頭，哪裏用得著一個小姐去看？不過是借口走開罷了。

玉儀覺得再坐下去也沒意思，笑道：“我剛回來，箱子籠子的都還沒收拾好，等改天得空了，再來找大姐姐說話。”心下打定主意，以後最好不要幾個湊一塊兒，還是私下分開來往的好，不然說不定鬧個沒趣。

玉華也不深留，點頭道：“那我送幾位妹妹出去。”

玉一拍屁走人，在門口還咕噥了一句，“板凳都還沒坐熱呢。”玉薇在後一笑，獨自婀娜飄然的出去了。

玉華臉上微微難堪，但仍含著笑，將玉儀、玉清送了出去。

因老太太那邊還在打牌，玉儀幾個小姐妹便沒等著，自行回了流霞院，玉氣鼓鼓的回了自己屋子。玉清仍是一副天聾地啞的樣子，等人走遠了，方才怯生生問道：“三姐姐，不知這會兒得不得空？”

玉儀難得見主開口，遂笑道：“閑著呢，四妹妹到我屋裏喝杯茶吧。”

玉清進了屋子，方才說清自己的意思，原來是想做一雙鞋給玉儀，又不知道尺寸大小，想來收了玉儀的東西，打算用鞋子做回禮。

玉儀微微，先頭玉華說給自己做裳，多半隻是一句虛話，不過是借著誇自己幾句罷了。玉、玉薇也隻是看著回了禮，並沒有想過要一針半線的，隻有玉清想著給自己做東西，這份誠意實屬難得。

玉儀對這個沉默寡言的妹妹添了幾分喜，因笑道：“做鞋子是最費事的，給針線上的人便是了。我倒是想要一個荷包，你得空幫我做一個，嗯……就照這邊時興的樣式做罷。”

玉清點頭應了，又說了會兒閑話便走了。

誰知道隔了兩天，玉清不單做了一個巧的荷包，還趕出一雙鞋子來，搞得玉儀很是過意不去，“都是我多，反倒讓四妹妹累了。”

玉清低頭道：“不要，也沒用多時間。”

玉儀看的樣子，似乎還不知道過幾天出門之事，因此便趁機說了，然後道：“四妹妹先挑幾合適的裳備著，免得當時候出門慌張。”

“我……”玉清的臉竟然是惶恐，低下頭道：“我、我還是不去了。”

“這是為何？我都跟太太說好了。”

“我沒出過門。”玉清的頭越發低下去，雙手不安的絞著手絹，“不知道該穿什麽裳好，再說……今年的春都舊了。”

玉儀詫異道：“春才穿一個多月，怎麽就舊了？”

玉清本有一套新做的春衫，前幾日不小心汙了，偏生丫頭懶怠沒及時拿去洗，後來便洗不掉了。素來不是多事的人，更不會在外麵抱怨自己的丫頭，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隻道：“反正……我不想去。”

玉儀不想急了，隻得道：“那好，你先回去歇著吧。”

彩鵑送人回來，好笑道：“小姐你瞧，人家還不領呢。”

“罷了，回頭再說。”玉儀轉拿起那雙鵝黃的繡鞋，不大不小正合腳，下來細看，花樣雖然簡單了些，但是針腳卻出常年用針的功底。

“好平整細的針腳。”彩鵑忍不住讚了一句。

玉儀點了點頭，笑道：“看來是周姨娘太謙虛了，還說四小姐什麽都不會，別的我不知道，但這一手工還是不錯的。”

“當然不會差了。”正巧段嬤嬤進來，聞言道：“太太常說家裏人太閑，指著周姨娘和四小姐做東西，二房有一小半的針線，都是們母做的。”

玉儀聞言一怔，繼而歎氣，“何至如此？”

段嬤嬤卻是知道的，冷笑道：“小姐才剛回來，還不清楚太太的子。”低了聲音，“不過看周姨娘不順眼罷了。”

“這是什麽道理？”玉儀想不明白，奇怪道：“我看老爺待周姨娘也平常，還不如那位潘姨娘來勢，甚至連暖衾幾個都比不上，何苦來？”

“那潘姨娘是老太太給的，太太如何敢十分作踐？”段嬤嬤鄙夷道：“至於暖衾幾個，不是太太的陪嫁丫頭，就是太太花錢買來的，生死全憑太太說了算，平日裏再得寵也不敢驕傲。隻剩下周姨娘子綿，無依無靠，又獨生了一個小姐，可不就讓人給惦記上了。”

玉儀點了點頭，心裏又想，隻怕還因為周姨娘是顧氏的陪嫁丫頭，阮氏一看周姨娘便想起顧氏，時時刻刻提醒自己的填房份，自然是氣不打一來。

如此說來，玉清母委實可憐的很。

仔細看玉清做的鞋子和荷包，針腳雖然很平整，但是花樣卻甚普通，搭配也不夠大方，倒像是從丫頭們那裏找來的樣子。

玉儀微微搖頭，自嘲道：“看來，我還不算最糟糕的。”

疑心

隔了幾天，江家四房果然下帖子來請賞花。

正如玉儀猜測的那樣，請帖上邀了孔府的五位小姐，直接送到了老太太那兒。據送子的仆婦說，另外還邀請了梅、袁幾家，再加上江家幾房小姐多，要都去齊了，估能有二十幾人呢。

孔老太太聽了，與眾人笑道：“這去得一窩蜂似的，可是讓你們破費了。”

“我們最喜歡熱鬧。”那仆婦笑著解釋，說道：“再者各家小姐也未必都去，也有自己有事的，也有在家歇著的，哪能都一起有空？我們說了，不怕去的人多，就怕人，不然那麽多湯菜點心，可就都白準備了。”

孔老太太笑道：“聽聽，說得我都想去瞧一瞧。”

那仆婦十分機敏，忙道：“哎喲喲，那可是求之不得。”

“罷了。”孔老太太不過說笑，擺了擺手，“去的都是花骨朵兒一樣的小姑娘，我一個老婆子沒得討人嫌，還是讓們姐兒幾個去吧。”

玉華微微笑道：“我就不去了，還是在家陪老太太說話吧。”

“陪我一個老婆子做什麽？”孔老太太嗔了一句，又滿帶欣道：“你這丫頭好是好，就是太安靜了。你幾個妹妹都去呢，你這個做大姐姐的，正好看著們一點，免得們在外頭淘氣。”

玉華不是熱鬧的子，況且這種花宴因為人多，往往會招來不太太，為一場變相的挑兒媳大會。年紀小的還罷了，像自己這種適齡婚嫁的姑娘，往往是被看得最多的，那種被人上下打量、評頭論足的覺，實在讓人很不舒服。

孔老太太笑著讓人送江家仆婦出去，又喚人道：“去把那支九曲靈芝簪找出來，上頭嵌了三寶石的，可別拿錯了。”

“祖母……”

“你別說了。”孔老太太不容孫拒絕，摒退了丫頭們，認真道：“我知道你不喜歡人多聒噪，可是你都十七了，總不能一輩子躲在家裏，該應酬的還是要去。再者此次去的人多，也不會有人盯著你看，便是跟旁人沒話說，好歹還有自家的姐妹呢。”

自家姐妹？玉華有些無奈的笑了笑。⑦思⑦兔⑦在⑦線⑦閱⑦讀⑦

玉就不說了，玉清則是個鋸了的悶葫蘆，玉薇倒是長袖善舞，可惜跟自己卻並不投契。至於才回來的玉儀，攏共就上次見了一麵，哪裏有什麽話好說？因為祖母和母親的看重，自己的婚事一直高不、低不就，挑挑揀揀了好幾年，早年求親的人家都已經抱上孫子了。

眼看越拖越大，求親的人也開始漸漸了。祖母和母親這才著了急，可是一時三刻哪裏能？倒也不是沒人來求，隻可惜那些來說親的，比起前些年推掉的那些，還要差上三分。

甚至於，自己還落了一個眼界高的名聲。

玉華心中說不出的煩悶，隻恨子為什麽要嫁人，要是一輩子做姑娘，那才是真的自由自在呢。

可這話要是敢說出來，一準要把祖母和母親氣病了。

孔老太太讓人找了簪子出來，在玉華頭上比了比，連連誇道：“瞧瞧，正襯我們華姐兒氣度，既大方又華貴，戴著再合適不過了。”

玉華見祖母心意已決，隻得道：“那我去瞧瞧妹妹們，看們都準備好了沒。”

“去吧，去吧。”孔老太太高興道：“你們年輕人脾氣相投，在一起多說說話，別整天陪著我這老婆子了。”

出了正房的院子大門，玉華便吩咐丫頭瑞雪，“你把這簪子拿回去收好，順便幫我找一裳，我去二太太那邊一趟。”

瑞雪問道：“不是今兒出門戴嗎？”

“不了。”玉華搖搖頭，“別的姐妹們都沒有，獨我有，回頭又惹一場不痛快。”再者心裏還有一個顧慮，覺得打扮的太華麗，仿佛嫁不出急著被人挑似的，這無論如何也拉不下臉。

瑞雪知道小姐清高的病又犯了。

心不由歎氣，已經是沒有了父親做依靠，還這般孤介高傲，也難怪那些太太們不中意，誰不願意娶一個甜乖巧的兒媳？可是這話又不好說，況且說了小姐也不聽，隻會覺得旁人鄙不堪，全都是一子俗味兒。

玉華在心裏權衡了一下，還是覺得去找玉儀好一些。不似玉那般驕縱霸道，也不像玉薇那般急功近利，更不會像玉清一樣膽小怕事，言談舉止都出大方從容。

誰知道到了錦繡堂，玉儀翻了一床的服出來，正在給玉清挑選，丫頭們忙忙碌碌好不熱鬧。“大姐姐來了。”玉儀倒也沒急著去收拾，反而問道：“不如大姐姐也來幫忙瞧瞧，看四妹妹穿哪一合適。”

玉清原本就不好意思，見玉華來了，更是漲紅了臉，連連擺手道：“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慌裏慌張的，倒似恨不得找個地方藏起來。

玉儀故意板了臉，扭臉道：“我可是一番好意，四妹妹不領就算了。”

“不、不是的。”玉清急了，“三姐姐的裳件件都是好的，隻是我用不上，三姐姐自己打扮就行，等下我還是不去了。”

玉儀有點頭疼，佯怒道：“你不去，那我也不去。”

玉華見玉清急得不行，不由笑道：“三丫頭逗你玩呢。”揀了一件鵝黃的邊對襟褙子，又挑了一條月白百褶，“這一怎麽樣？四妹妹量有些單薄，太豔麗的不住。”

玉清怕玉儀真的生氣了，連連點頭，“好的，這好的。”

玉儀這才笑了，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