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以前再委屈，轉頭就忘了，這回卻切切實實到絕。

花了很大力氣把驚惶下去，總要先應付眼前。遠遠朝十二爺揖手，“謝謝王爺，我沒事兒。大夥兒玩笑，不當真的……”控製不住嗓音，怕再說下去底，很快打了個千兒，“奴才這就去洗漱，過會兒就開飯了。”

“不忙。”弘策道，“把裳帶上，到我屋裏來。”

愕然抬頭看他，以為自己聽錯了，“王爺……說什麽？”

他看一眼，沒有重複，背手朝自己下去了。

帶上裳上他那兒去……定宜反複咀嚼那話，心裏七上八下不是滋味。這時候錢串子嘖嘖讚歎，“十二爺那兒有底，怪道呢！”

定宜調過頭來狠狠瞪著他，要不是他起哄，怎麽會把弄得這麽狼狽？恨他，恨不得一口吃了他，“這兒聽著的人可多，你再說一遍？”

幾個人立馬訕訕的，剛了險還往跟前湊，拿自己小命涮著玩呢！廖大頭算是吃足苦頭了，低聲一喝，“夾/你們的臭吧，還嫌老子麻煩不夠大？你們痛快了，我又得遭殃！”轉而道，“小樹啊，兄弟們鬧著玩的，沒把握分寸，你別見怪。要說你也是，這麽不經玩笑，真見。多大點事啊，驚十二爺。原本都是七王爺門下人，胳膊折在袖子裏嘛，鬧得大家夥兒外人跟前現眼，你說你……唉，要是十二爺再問起，你幫著說幾句好話吧！畢竟人家是總理欽差，咱們都得聽人家的示下。”

他們依舊不服氣著，怪小題大做，認為再委屈都應該私底下解決。可是把到這份上，哪裏有退的餘地？要是不掙紮，就該被他們了！漲紅了臉，有苦說不出。吃了大虧，最後還要遭他們埋怨，這是哪條律法上的規定？

廖大頭瞧那模樣也知道不該再火上澆油了，長歎一聲道：“得，十二爺的話你們也聽見了，我得上主子跟前領罪去了。你們啊，往後避諱著點兒，有的人大度，玩兒得起，有的人小心眼兒，鬧過了頭要出事的。”

院裏人目往來，都覺得沐小樹不上道。於是眼刀淩遲無數下，啐一聲“晦氣”，大步流星散了。

定宜心裏冤得慌，站在那裏像塊木頭似的，四肢皆無力，連步子都邁不。過了好久才緩過來，領上盤扣，一頭被他們扯壞了，哭無淚，天都矮下來了，得幾窒息。

驛丞倒是個好的，他從頭至尾看著，隻是人微言輕不能上前勸阻。等那些侍衛大爺都走完了才敢過來，絮絮說：“家夥雷子的忒腦心咧，我看看，移聖都扯爛咧……他們揚蹦，自有王爺收拾他們②。那什麽……你要不嫌棄，我給你補補？”

這口潤話聽著有點，但勉強能理解，定宜掖了掖眼睛說：“不了，謝謝您，您借我針線就，我自己補吧。”

驛丞說好，轉回頭拿笸籮去了。

進十二爺的房門時，他正坐在燈下看書，眼梢瞥見，把書擱了下來。

定宜腋下夾著裳，`前還別了一支針，今天又是人家救了，這回比以往哪回都激。跪下來磕頭，“謝謝十二爺，這一趟一趟的，都是您幫襯我，我不知道怎麽謝您才好。我這人命不濟，打小就人欺負，後來有師父師哥護著，倒也太平。現在……出門一時難，我算知道了。所幸有您，您是我的救星，沒您我都什麽了。”

他是笑著說的，但是那笑容僵，比哭還難看些。其實心裏不好，哭一哭也未為不可，這麽笑著，反而令人難過。弘策轉過，按著膝頭道：“起來，我不是幫你，也是為整頓軍紀。這一路來我都瞧在眼裏，正想轍敲山震虎，他們自己撞到刀尖兒上來了。怎麽樣，傷著哪兒沒有？”

“回王爺，沒有。”搖搖晃晃站起來，退到一旁，勉強笑道，“您瞧我上回還說往後不會讓您擔心的呢，才幾天功夫，又出這樣的紕。”

他那回說的，弘策兒就沒放在心上。人有走窄的時候，誰也不能保證一世順暢。至於擔心，算不上擔心，隻是習慣了自然。他遇見點什麽，自己就跟按了機簧似的義不容辭，為什麽呢，大概是因為你救過一個人的命，與他有再造之，便想看他長久無虞地活下去。

不過這孩子委實不容易，一步一個坎兒，連一當值的都要戲弄他。弘策擱在桌沿的手肘挪了挪，五指慢慢攏起來，淡聲道：“這事不和你相幹，都因他們而起，你沒什麽可自責的。我讓底下人備了水，今兒你就在我這裏洗漱。不過我也得勸你一句，出門在外不及在家方便，萬事不要太計較。同僚相貴在一個和字，興許開頭難，時候長了，融了就好了。”

定宜臉上難堪，半是窩囊半是傷心。連他也覺得矯，或者別人看來是有些，裏頭緣故隻有自己清楚，但是和誰去說？都說小氣放不開，姑娘遇見這種事能放得開的，隻有勾欄院裏的頭子。

也用不著解釋，越解釋越難過。不過十二爺人是真好，王爺的屋子借洗澡，難怪錢串子他們怪氣的。他先前讓帶上裳就知道，本來想推辭，再琢磨琢磨還是厚著臉皮接吧。現在不是境艱難嗎，到是人，躲到哪兒才能收拾自己？一就落別人的眼，要是不洗呢，出了一天的汗，上布條子/了幹、幹了，攤開恐怕要浮鹽花兒，實在黏得非常難。

躬應了個是，“我也知道自己不足，太疙瘩了，給王爺添了麻煩。往後我會好好和他們的，請王爺放心。那這回我就叨擾您了，我膀子在他們跟前洗……我不習慣。”

弘策一直覺得混跡在市井裏的小人沒那麽考究，別說他們，就連布庫場上的親貴們，大汗淋漓後寬解帶，也不會刻意避諱。這小子活得細，大概和年紀小有關吧！可要說小，再過一個多月也十八了，還小麽？

自打菜市口有了集，之後便千萬縷。他一個親王，擔著刑部和都察院的監管之職，太多的事要經手，還能分出力來應付他，連自己也覺得稀罕。就算枯燥生活中意外的調劑吧，畢竟連親兄弟都沒想過給他摘桑果兒，他卻給送來了，衝著這一點也該多多照應他。

他點點頭，“你去吧，洗完了差不多該開席了。”

噯了聲，十二爺邊的近侍沙桐來領路，往後一比劃，“正好王爺才用過，窗戶上簾子還沒撤呢。瞧瞧你這福氣，王爺的恩澤你一人兒全沾了。”

這還是說一間屋裏洗澡的事兒，定宜細想之下滿臉通紅，打著哈哈說：“我這也是因禍得福，您累了，謝謝您。”

沙桐隻一笑，“手巾準備沒有？胰子呢？用王爺的，怕不好。”

說都有，一麵走一麵把裳裏包裹的東西提溜了出來，“我自己都預備上了，借王爺的屋子已經是逾越了，不敢再剪王爺的邊兒。”

他們往梢間走的時候，弘策正踱過去開西邊檻窗。因為先前屋裏熏過蠓蟲，約有艾葉燒焦的味道盤桓，沾染在袖隴間經久不散，聞久了頭暈。#思#兔#網#文#檔#共##與#在#線#閱#讀#

道上的驛站，從來就不熱鬧。來去一縱橫，軒敞得沒遮沒攔。推開窗，西天殘餘的一霞從雲翳間照過來，直眉眼。他拿手擋了擋，轉過時，恰好看見沐小樹懷裏掉了樣東西下來，一頭搭在地上，一頭還牽引在他胳膊上，卷的，形狀像汗巾，越走越長，到最後估有五六尺長。

他覺得稀奇，不由尋了過去，將將要走近，那東西嗖地一下又給收走了。他怔立在那裏，也沒太看清，大約是卷五寸來寬的白布。他對這種東西不陌生，宮裏的妃嬪，個個枕下著綾子，不為旁的，就像番使節隨攜帶毒藥一樣，尋常時候居安思危，要關頭殺仁。

沐小樹一個男人，隨攜帶這個，他究竟想要幹什麽？

☆、第26章

離京好幾天，中秋越來越近,月亮也一日大似一日。人太多,加之屋裏悶熱，趁著月好,索把桌凳都搬到院子裏，四麵屋簷吊上燈籠，就是個天的大飯局,喝酒賞月兩不誤，算是對這幾天風餐宿的一點補償。

這些隨行的人,個個行伍出,軍中混跡出來的油子，豪不拘小節,拍桌子撂碗，吃頓飯弄得打仗一樣。定宜坐在一角隻顧往裏填塞，吃飽了找個沒人的地方呆著，好好冷靜冷靜。今天太不順遂了，那幫侍衛戲弄就夠了，借了人家的地方洗澡，臨了還差點餡兒……姑娘年紀上去了，該大的地方總會大，為了裝男人，天天把自己勒得上不來氣。這是，打死都不能泄，可是先前心裏一直平靜不下來，走了神，絛子的一端拽在手裏，另一頭不知什麽時候滾下去，等發現，已經在地上拖出去好遠……

丟份吶，恨不得把腦袋埋起來！沙桐應該是沒看見，他在前麵帶路，並不留心後。至於正屋的十二爺……哀哀看天，月亮亮堂，怎麽覺得要變天了呢？

回頭張，廳堂裏燈火璀璨。王爺和軍機們不和他們在一吃飯，品階高的都是金貴人，他們有他們的圈子，像這種人紮不進去。紮不進去安安分分待著吧！悶頭拉的蕎麵貓耳朵，驛站這種麵食做得不錯，澆上醋和辣子，開胃管飽。

終歸是七王府的人，吃飯還在侍衛班這兒。前頭鬧了這麽一出，顯然大家都不怎麽待見。也看開了，不待見就不待見，可不覺得自己欠著他們什麽。挨罰是他們活該，要照他們的思路，殺了人給逮起來了，還怪死者死得不聰明唄？也橫，惡氣堵著，愈發把脖子豎得直直的。憑什麽表現得做了虧心事似的？人看扁了，更卯足了勁兒欺負。

桌上氣氛尷尬，壽恒是班領，出了這樣的事是他管不住手底下人，掃臉。對於這位新來的，沒怎麽深過，也不準人家脾氣秉。本來就是掛名在侍衛，人家幹的是養鳥的職務，高傻子他們取樂不分人，看人家長得秀氣就胡來。

他咂了口酒道：“前幾天忙著趕路，你進侍衛，我也沒太過問。聽說你師父是烏長庚？”

定宜才發現壽恒是在和說話，應了個是，“我在我師父門下六年了，一直替我師父請刀捧刀。班領和我師父認識？”

“點頭之罷了，不算深。不過你師傅為人仗義，我倒是一向很敬重他，要早知道你是他徒弟，說什麽都會照應些。”他說著，把碗擱了下來，“剛才廖大頭他們上主子跟前請罪，我也在。主子躺在那兒讓人按呢，聽說了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