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鑽中華文字的空兒,比方姓張姓李,張頭李頭起來沒什麽,到他這兒就有點半開玩笑的意思了。開玩笑嘛,到哪兒都有。北京人貧出了名,你他一板一眼,他得死。
定宜被他們說得尷尬,十來歲到師父那兒,師哥雖胡鬧,從來不拿這個取笑。衙門裏人呢,賣師父麵子,也不和瞎逗悶子。至於這些戈什哈,下三等旗戶出,本就是些不講究的人,和他們混在一,且有難堪的了。
這時候恰好王爺出來,穿著一勁裝,戴紅纓結頂涼帽,腰上佩把神鋒寶劍,乍一看像那麽回事。他左右巡視,看看鞍頭再試試馬鐙,覺得差不多了,翻上了馬背。
出城走東直門,德大街套過來,上醇親王府匯合,順路。七王爺領著一行人到後海北沿,十二爺的人馬早已經整裝待發了。定宜混在馬隊裏朝前看,十二爺馬褂上兩條夔龍盤踞肩頭,一勁裝和平時模樣大不相同。皇家氣度使然吧,那二位確實有種鶴立群的覺,人堆裏會發,說的就是那類人。也不知他看見沒有,目若有似無的掃過來,眉梢略微一揚,定宜就覺得他在和打招呼了。抿一笑,倒不是刻意的,隻是自然流,覺得王爺應該是注意到的。
十二爺早年一直在喀爾喀,馬上功夫了得,沒有京中貴胄別別扭扭拈輕怕重的勁兒。勒轉韁繩打馬揚鞭,一套作恣意流利,眨眼便向城門狂奔而去。
定宜跟著馬隊出城,一路上腦子都是空空的,走出去老遠了才意識到自己終於離開了這座城。回頭眺,漸漸去遠的城廓在天幕下顯得晦暗沉鬱。收回視線長出一口氣,離開就意味著新開始,這兒正長途奔襲,汝良他們還都不知道。要是冷不丁出現在他們麵前,闊別十幾年的兄妹相見,不知道是怎樣一副景。
且不去想,想得越多負擔越重。以前沒有指都這麽糊塗過呢,何況現在。
從北京到盛京有道,這路很寬敞,是專供朝廷員和信差走的,平常百姓不上這兒來。一路沒有阻礙,跑得倒也痛快。馬蹄篤篤,風聲在耳邊呼嘯,熱是覺察不到了,過林子、過曠野,十分酣暢淋漓。可是最初的興頭轉淡,漸漸品出了不一樣的滋味。每天五六個時辰在馬背上,日子並不好過,腰酸屁疼,到傍晚下馬,兩條簡直合不攏。定宜覺得很丟人,一瘸一拐的,還招那些戈什哈笑話。笑就笑吧,糙老爺們兒過兩天就知道厲害了。果然的,那些王府護衛們連跑三天,終於也不住了,於是驕貴的七王爺了所有人的希——隻要七爺說“不啦,要斷子絕孫啦”,十二爺就拿他沒轍。找個河灘兒歇歇腳、飲飲馬吧!大夥兒絞帕子洗臉脖子,發現但凡/在外的部位都曬壞了,片發紅凸起。過兩天消退了,拿手一撕,掉下來的皮能拿筆寫倆大字。
天兒熱歸熱,路還是要趕的,就是難為七王爺那兩隻鳥,它們雖有專門的小車裝著,可顛簸呀,在籠子裏也呆不踏實,上躥下跳熱得直。定宜每常停下來,一天必須喂四五回食水。
就這麽一波三折地行進著,終於到了燕子河鄉。帶路的說前麵有家驛站,大夥兒可以在那裏好好休整,眾人就脖兒盼著,可那“前麵”說得真夠大概的,打馬走了將近一個時辰才約可見。
不過總算不負眾,這是沿途來說比較大的驛站了,屋子建個萬【卍】字型,麵朝東南西北,任君挑選。
驛丞看見來這一大幫子人,趕出來迎接。不知道來曆呀,領頭的又帶著幕籬看不見臉,就胡的掃袖向上打千兒,“小的給大人請安,請問大人擱哪兒來?有堪合木有?”
所謂的堪合是朝廷頒發的一種憑證,供員留宿驛站使用。筆帖式把文書給他,驛丞打開瞧了眼,頓時一陣慌,帶著潤味兒的話更說不清了,著嗓子招呼底下人,“早【咋】回事兒,別傻站著咧,給王爺準備上房……酒?大?”
小小的驛丞未流,以往吏往來,了不得二三品大員,像這類親王,打從出娘胎就不曾見識過。小廟裏來了大菩薩,這可了不得了,得直轉圈兒。
眾人看他那樣不過一笑,下馬伺候王爺進屋。七爺坐在馬上邁不開,兩個戈什哈一左一右給架了下來,站在地上直倒氣兒,“哎喲,這可不是我的了。還要跑多久呀?就這麽顛到寧古塔,非把我顛殘了不可。”
弘策看著他,很有點無能為力的覺。原本指派到寧古塔的就隻有弘韜,是他下氣兒求,說自己一個人不,好歹讓他想辦法一塊兒去。他推讓不過答應了,替他分了憂,如今他又這麽膩歪,簡直人哭笑不得。
遇見這麽個兄弟,有什麽辦法?他抬眼看天,晚霞如火,明天又是大響晴。偏過頭吩咐兵部宜棉,“罷了,連著奔波了十來天,大夥兒都乏累了。今兒在這裏住下,歇一天,後兒一早再。”
宜棉忙應個嗻,“奴才瞧七爺這回了大委屈了,橫豎那頭有盧淵支應著,晚一天到沒什麽妨礙。”
弘策點頭進門,走兩步想起什麽來,回看了一眼,夕把院牆都照紅了,滿院子的戈什哈忙著裝水、料理牲口。沐小樹呢,提溜著兩隻鳥兒從馬棚那兒過來了。這陣子烈日炙烤,他倒是一點兒沒變黑,不過顴骨略有些紅,一雙明亮的眼睛,越艱難越有華。看見他絡一笑,蝦腰行個禮,帶著七爺的鳥兒找屋子去了。
驛站裏條件畢竟有限,王爺的親兵加上兵部扈從,算算足有百來人,到夜裏連房頂和吃飯的大堂都住滿了,定宜想一人一間房絕對不可能。不可能怎麽辦呢,屬七王爺侍衛,就得和壽恒他們在一塊兒。戈什哈們天沒正形兒,隨便慣了的人,揎膀子說葷話,無所顧忌。倒是不能怪人家,誰也不知道他們之中混進個人來,爺們兒相不講究許多,於定宜來說尷尬便無不在。
把鳥兒伺候完,礙著七爺要讓紅子他起床,便收拾好送到他屋子裏。出來的時候天要黑了,驛站裏炊煙四起,驛卒廚子忙得披頭散發。在外麵站了一會兒,回看見廖大頭帶著幾個人出來,大敞著袍子著膛,肩上搭塊手巾,咋咋呼呼,“小樹嘿,外頭有個水塘,咱們上那兒洗澡蚌去,一塊兒來吧!”
那可不行,定宜笑著搖頭,“我不去了,怕有螞鱉【螞蟥】,你們去吧!”
“什麽人吶!”高傻子著嗓子啐道,“就你小子金貴,怕螞鱉,你是姑娘啊?”
錢串子欸地一聲應了,“別說,一路上再熱都沒見過他裳,裏頭什麽樣兒真不知道。走吧,一塊兒去咱們開開眼,這細皮的,沒姑娘全指著你解饞了。”
定宜沒遇見過這種事兒,幾個傻大個兒,說來真就來了。嚇壞了,以前上占便宜也沒放在心上,沒想到他們這回改上手了,拉拉扯扯非要拖去池塘。當然不能依了,推說:“我沒天洗澡的習慣,況且我不會水,下去非淹死不可。還有王爺那兩隻鳥兒,一會兒該喂食了,我走了活兒就得撂下,看王爺怪罪。”
誰也沒聽辯解,才知道那些男人的勁兒那麽大,一隻手就能把拎起來。真害怕了,聲兒都變了,一個大姑娘給這麽對待,人天生的弱小和恐懼就流出來了,白著臉使勁的掙紮。他們呢,像遇著了玩意兒,貓捉耗子似的,越兒要逗弄。邊上人起哄架秧子,“了得了,扭扭什麽樣兒!”
因為的不合作,那幾個人有點惱怒,高聲道:“怎麽著,不給臉?誰也沒拿你當相公堂子裏的,你怕什麽?怕咱們占你便宜?”
眾人哄笑,定宜又又急,了所有人的消遣,這種擺不掉的屈辱真沒法形容。這些人,說得出就做得到,幾隻手上來在上一通,探的、扯裳的,覺得今天可能就是命裏的劫數,到了驛站連腰刀都卸了,沒有東西可傍。↓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鬧哄哄分不清南北,隻知道護住領拽住腰。越倔強,他們越往死了收拾,哪是他們的對手,眼看要守不住,突然聽見一聲鏗鏘嗬斥,“這是在幹什麽?”
☆、第25章
眾人大驚,忙恭敬掃袖打千兒,“十二爺。”
向來溫文爾雅的人,即便對下人也沒有高聲的時候,如今這一嗓子,把眾人都震住了。他踱過來,板著臉,滿眼寒,“你們是王府護衛,是隨行護主的戈什哈,聚眾嬉鬧,還有王法沒有?上上下下這麽多雙眼睛瞧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進了/窩,你們知罪不知罪?”
沒人見過他這模樣,男人間的打鬧起先源於玩笑,誰也沒當一回事,可越玩越沒邊兒,落了上頭的眼,這下子就難辦了。到底子龍孫,好說話的時候萬般都好,不好說話起來他是王爺,還是高他們主子一等的和碩親王,哪個不要命的敢得罪?起哄的幾個人唬得跪下了,一頓磕頭如搗蒜,“是奴才們不知分寸,十二爺糟心了。奴才們罪過大了,請十二爺責罰。”
他睥睨著滿地的奴才,再轉頭看小樹,那孩子形容兒可憐,咬著,眼裏裹著豆大的淚,想哭又不敢哭,隻吞聲飲泣。這麽個放達人,被他們作弄這樣,簡直令他怒不可遏。要懲他們,拖下去軍伺候不是難事,可他們不是自己奴才,打狗還得看主人。慢慢冷靜下來,擰眉道:“我不罰你們,你們犯事,自有你們主子教訓。我隻說一點,出門在外,軍紀如山,打鬧玩笑要有分寸。六七個人圍著一個裳,人家不願意你們還來,什麽統?今兒是個筏子,都給我聽好了,再有下回,我知道了,後果怎麽樣,你們自己掂量。”
眾人一迭聲說是,起垂手退到一旁。他又瞥了廖大頭一眼,“你是他們的班領,帶頭鬧事,罪無可恕。去你主子跟前領罪,一五一十說清楚,七爺怎麽置,全憑他的意思。”
廖大頭哭喪個臉,往上覷一眼,十二爺一臉決絕,不像個容的樣子。他可恨死這幫狗崽子了,橫眼衝他們一瞪,沒奈何,哈著腰先領了命再計較吧!
定宜呢,噎得不過氣來。可知道不能在這裏現眼,手腳對人來說是有辱名聲的大事,對於男人來說,一下、薅一把,算得了什麽?
在管裏打,心裏跳得沒把持,實在覺得丟人了。告訴自己要大方些,橫豎十二爺已經替出了頭,可是剛才的恐怖經曆烙在心上,沒法不當回事。爬滾打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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