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的,可是人在矮簷下,這就是普通百姓的生活。背後沒有大靠山,腰上別說萬貫,連半貫都沒有,誰拿你當回事呢!至於,尤其被人看不起的還不是窮,是這長相模樣。說是個男的,細胳膊細看著不像;說是的,`前一馬平川,橫看側看還是那樣,這就下定論了,不男不是個二尾【yǐ】子③。有時候也竊竊罵人家不開眼,等攢夠了錢離開北京,隻要哥哥們還活著,找到他們就換裝,往後再也不裝男人了。
且等且琢磨,忽而聽見腳步聲,想迎上去,一想不對,還是挨到了一旁。
東阿斯門裏出來個太監打扮的人,穿著藍稠、翻著馬蹄袖,蝦腰給後麵人引路,邊引邊道:“……公主今兒早上差人來問,咱們王爺往寧古塔的奏請皇上準了沒有。奴才明白公主的心,是怕十三爺去察哈爾邊沒人,後來知道樓大爺照舊隨侍,這才把心放回肚子裏了。”
燈籠照亮後麵人的臉,極年輕英俊的眉眼,角勾出一層稀薄的笑意,並沒有接著他的話,隻道:“我已經回明了王爺,豹尾班④重新呈報名冊,到時候是留是剔,全聽王爺的意思。”
太監連連應是,替他擺好了腳蹬,等人上了馬,垂手打了個千兒,“送樓大爺。”
那位樓大爺帶著戈什哈走了,馬蹄聲在街麵上飄出去好遠。定宜還在回味他們剛才的談話,醇親王要上寧古塔,從盛京這條道上走,長白山是往寧古塔的必經之路……腦子裏嗡嗡作響,仿佛長途跋涉行走多時,突然看見有便車可搭,那份喜出外簡直沒法用言語形容。如果能套套近乎混進隨行的隊伍,至幾千裏路走得有依仗。不過眼下還是救夏至要,那祖宗給抓進了七王府,不定現在給揭了幾層皮了。
“嘿,別走神兒了,這就是你要找的那位。”門房,指了指送行的太監,“這位就是總管。”
王府和皇宮的係差不多,院外院分開管理。外院當值的是王府員,宰相門前七品,到王府這兒,最次也在五六品;院呢,首領太監是頭兒,底下還細分了回事的、聽差的、甚至當微差的,各有各的份。照應起居的太監,很多是從小伺候的,比員更心,所以首領太監幾乎總攬王府所有事宜,王爺是一把手,首領太監就相當於二把手。
這樣的人說得上話,定宜趕上去打千兒,“給大總管請安。”
關太監三十來歲,大腦門子蒜頭鼻,看著機靈油的人。對上逢迎,對下也蠻有威嚴,瞥了一眼,“是白二爺打發你來找我的?怎麽著,有事兒啊?”
話雖難開口,還是得咬牙說出來。又打了個拱,“回大總管……的確有事兒。我今天是來求見王爺的,請大總管通融,替我回稟一聲……人命關天,大總管積德行善,小的記著您的好,給您立長生牌位,一天三柱香供奉您吶……”
關兆京被說得不著門道,著手打斷,“等等……等等,要見王爺不是那麽容易的,你是誰呀,所為何事呀,都得有個說頭。大叉子一張,說見王爺就見著了,規矩擱在哪兒?我領你進門,肩上擔著責任,得保證你不是刺客呀。”
是給急忘了,忙道是,“小的沐小樹,在順天府掛職,大刑上的烏長庚是我師傅。上回在菜市口和王爺有過一麵之緣,那回我得罪了七爺,是十二爺給我說的,保住了我一條命。”
關兆京噢了聲,“明白了,這事兒我聽說過。那你今兒是謝恩來了?”
有點尷尬,“謝恩是一宗,還有另一宗,我師哥……冒犯了七爺的狗,也栽在七王爺手裏了。我央告無門,隻有鬥膽再來求十二爺超生。”
還真應了有一就有二的說法了,救了一回,第二回還找你來,這算怎麽回事呢!關兆京拍了拍後脖子,“王爺點不點頭難說,我這兒不看僧麵看佛麵,畢竟是白二爺讓你來的,他的麵子我得賣。這麽著,你在二門上侯著,王爺這會兒剛用了飯,在西花園那片喂魚呢。我進去通報一聲,至於願不願意見你,得看你的造化。”
不管怎麽樣是個機會,倒樂觀,笑著說:“王爺是好人,他一定會見我的。”
關兆京歪著腦袋進去了,定宜就在檻外耐住子等,一等不來二等不來,漸漸有些灰心。背靠著牆皮唉聲歎氣,抬頭看月亮,月亮也黯淡無,心想自己這麽失禮,人家王爺必不會搭理了。
正傷嗟呢,沒想到一個小太監跑過來,遠遠招了招手,“別愕著啦,王爺讓進吶!”
定宜高興起來,忙噯了聲,一腳踏進了雕梁畫棟的醇親王府。
☆、第10章
進了王府不許東張西,懂規矩,自己約束著,盯著自己的腳尖兒。跟在小太監後一溜小跑,過了夾道過小橋,迎麵一陣花香襲人。到底沒忍住,抬眼一看,好家夥,那麽一大片玉簪花!花苞不豔麗,但勝在清秀拔,就在那花圃裏頭,一簇簇、一叢叢,足占了大半個花園。
敢這位王爺喜歡養花,別看王爺們位高權重,說是皇上的親兄弟,其實的約束也很多。宗室不得皇命不能出京瞎溜達,他們生活麵窄,就在王府裏發展各自的好。門兒一關,唱戲養狗喂鴿子,就算給自己辦喪事取樂,別人都管不著。可出門不行,出門得有爺的威儀,往那兒一站,那是大英勳貴,彰顯著大英的統臉麵。
定宜是頭回進王府,小時候的記憶和這裏的排場也沒法比。史管著各的禮儀和建築規格,建宅都要按照品級來,像梁棟簷角用什麽的彩繪啊,屋脊上瓦的個頭啊,這些都有嚴格的標準。父親那時候居二品,府裏隻能用灰瓦,不像這裏,正門大殿都覆著綠琉璃瓦,所以貴不貴看瓦片,一點兒沒錯。
畢竟是凰窩,走在園子裏渾著張。越往深越怯,笨,不知道怎麽才能說王爺,夏至又等人去救,真是進退維穀難煞人。
過了一座穿堂門,關兆京在那頭等著呢,進去嗬了嗬腰,關太監往前一指,“王爺在養賢齋,我大概和王爺提了提,你們裏頭什麽緣故我也不清楚,靠你自己回話。記著,問什麽答什麽,不許多,也不許欺瞞。王府裏規矩重,別沒幫著你師哥,再把自己賠進去。”
定宜應了個是,抖抖索索問:“王爺聽了您的話,臉上怎麽樣?”
關兆京瞥了一眼,想想他們主子,向來靜水深流的人,不像七爺似的無風三尺浪。他唔了聲,“要是不樂意,用得著傳你進去?你聽好了,見王爺有幾要特別留神,正對著爺說話,別低頭,低頭他瞧不見。話要說得慢,你嘚啵嘚啵甕裏攪豆子,你自己明白,那沒用。”
言下之意還是要顧及王爺的耳朵,定宜心裏有數,躬道是,“我都記下了,謝謝大總管提點我。”
關兆京擺了擺手,帶往湖泊去,湖的對岸是座二層的樓,翹角飛簷,前麵一片大開闊地,已經搭上了天棚。祁人顯闊有幾樣法寶,大夥兒都知道——天棚、魚缸、石榴樹;先生、狗、胖丫頭。前三樣是死件,也是必須。但凡宅門兒裏,一到五月就開始找棚匠,照著天井高低尺寸搭那麽個涼棚,一直搭到夏季結束才拆掉。王府的天棚和民間不一樣,民間舌頭似的,出去擋風遮,王府呢,照著樓的形狀做出個罩笠來,四周圍苧麻布撐著,前邊開個豁兒,那兒掀起來供人進出。平時不用就實了,半個蚊蠅蠓蟲都飛不進去。
定宜到了跟前,有專門打簾的太監放行,心裏惦記夏至,來不及歎那天棚究竟巧奪天工到什麽程度,棚子底下懸著兩盞琉璃燈,燈火輝煌,照見青花瓷魚缸前的人,不像上回穿著公服那麽威嚴了,一天青的袍子,玉帶束腰,在那兒站著,廓頎秀,側臉如玉。~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王爺漫不經心,卻不敢不鬆懈,上前恭恭敬敬掃袖打了個千兒,“小的沐小樹,給王爺請安。”
喂魚的人把手裏的魚食放回盒子裏,抬了抬眼,“起喀吧!”
這是第二回聽見他說話,不看其人隻聞其聲,有點形容不出這種覺。仿佛指尖落在琴弦上,一勾複一挑,發出錚然的、破空的一種聲音,可以滌心竅。
手在袖隴裏打,勉強定住神謝恩起,張了張,想起關兆京的囑咐,又把話咽了回去。有問才有答,不問不能自說自話,可是醇親王沉默,局促地看看關兆京,關太監木著一張臉,隻得屏息靜待。
終於那邊出聲兒了,“你師哥冒犯了七爺的狗,怎麽個冒犯法兒,說清楚。”
王爺是爽利人,沒有拿喬,也不問怎麽想起找他來,倒像個願意幫忙的樣子。定宜吸了口氣,不敢看他,也不好支吾搪塞,就挑了個聽上去不那麽丟人的說法:“回王爺,七爺的狗沒拴,被我們遇上,把它帶回我們家了。”
一種事實,兩種陳述方法,這麽說絕對比“我們了七爺的狗”強多了。左思右想覺得代得不錯,可王爺一句話就把噎住了:“把狗還回去兩清,沒有解不開的疙瘩,何至於到我這裏來?”
王爺心裏都有底了吧!定宜訕訕地,心說問題就出在這兒,那狗壞了品相,加上被搗鼓一通,這會兒傻了,不認舊主了,想還也沒法還啊。一張臉皺了麻花兒,“那個……還回去,怕七王爺不能認……”
醇親王氣定神閑,“怎麽?吃了?”
“那倒不是。”定宜張,絞著手指頭說,“我師哥一念之差,想讓它幫著逮獾來著,就給它稍微修整了一下……耳朵尖兒剪了一截,尾也剁了三寸,那狗現在獾狗了。七王爺如果能要……逮獾倒是不錯。”
早知道是這樣,沒把狗禍害得不樣子,弘韜也不會大其火。自己一個王爺,如今竟管起這種蒜皮的事兒來了。兆京通報,他得知後也是存著一份善念。菜市口給一個當散差的說過,這不假,本來事兒過去了,並沒放在心上,結果今天人又找上門來,另有要事相求。換了別人,可能不耐煩,嫌披了虱子襖,糾纏不清,他卻不這麽想。人世故不通的畢竟是數,走投無路了才會一再相求,他既然做了一回好事,也不在乎第二回。可問明白了,發現事的起因不太彩,那就沒有攪和進去的必要了。
他負手踱了兩步,“管不住自己的手,人家追究是應當,找到我王府裏來不頂事,倒不如去七王爺跟前多磕幾個頭,等他氣消了,事也就翻過去了。”
定宜之前做好了遭拒的準備,但當現實錘子似的砸在腦門上,發現除了哭別無他法。這可怎麽辦呢,想不出轍來。人說貓有貓道,狗有狗道。他們這行沒福氣結達貴人,現今四九城的大爺,哪個是好相與的?就剩醇親王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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