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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四合》第7節

有好玩兒的,瞧瞧去?”

“什麽好玩的呀,正忙著呢!”錢得用紅綢一份一份包好,寫上名字擱在那兒,不能弄混了,弄混了佛爺鬧不清,功德算在誰頭上啊?

夏至遮遮掩掩說:“不看你可後悔,知道什麽‘摘帽’嗎?我帶你瞧去。”

定宜有點兒為難,想去又撂不下手,看看師父臉,師父倒寬宏,耷拉著眼皮說:“去吧,別闖禍啊。”師兄弟倆趕噯了聲,從牆那兒蹭了出去。

摘帽是什麽呀,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把帽子從腦袋上拿下來,是逮獾人的行話。老百姓要掙錢,什麽轍都能想,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沒有一樣不能利用起來。逮獾是門行當,不過憑人不行,兩條跑不過四條的,得找狗做幫手。好狗不嫌多呀,白天到,瞧準了別人家養的,晚上就去。回來了不是立馬幹活,事先得調理。怕跑的時候耳朵兜風發聲兒,得剪掉耷拉的上半截,讓它豎起來。還有尾,尾搖起來一鞭,必須把不直的那截剁了,品相好了才是合格的獾狗,這個剪耳朵剁尾的過程就“摘帽”。

兩個人蘸了唾沫,在窗戶紙上摳個往裏看,屋裏油燈暗,隻見一個人抓著狗,一個人拿刀就割,割完了用燒紅的鐵疙瘩炮烙傷口,那狗吃痛,又不出來,直大氣。

定宜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哎喲,那多疼啊,這兩個人太缺德了。”

夏至說:“又不是天天幹這個,養好了能使好幾年呢!窮人沒辦法,得找飯轍啊,不像旗下宗室,宗人府那兒有月例銀子領,躺著都不著。”

定宜撓了撓頭皮,“真有那麽多獾可逮啊??”

“那是,西瓜地、墳圈子裏,到都有獾窩。這月令公的找母的,整夜在外頭瞎跑,摘了帽的狗比一般狗狠,紅著兩眼上去就咬,一夜能逮四五個。”夏至拉到歪脖樹底下合計,“咱們算筆賬,皮都有人收,獾油能治燙傷,不說賣給藥鋪,就是在天橋底下擺攤兒也不愁出不了手。你瞧都是錢吶,一隻獾說能換三錢,走上一夜,比咱們扛刀掙得多。”一頭說一頭拿肩頂,“咱們這麽一筋不,都老大不小了,家底子弱,將來討媳婦兒得花錢,這錢天上掉不下來,得靠自己掙。逮獾多省事啊,不要本錢,一條狗、兩柄鋼叉、兩個背簍就了。咱們也試試吧,逮不著當外頭玩兒了一夜,逮著了呢,那就是意外之財,多好的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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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宜白他一眼,“德,就惦記討媳婦兒!”

夏至嘁了聲,“你不是姑娘,你要是個姑娘嫁我,我就不愁了。”

“得得,別瞎說了。”回了兩下手,轉念想想,自己也確實缺錢。要上長白山得有盤纏,媽子那男人還進城來找,張說揭不開鍋啦,要錢。不給?不給把你世抖出來!你是溫祿的兒子,你爹犯了死罪,你還裝良民在衙門當差?不是魚死就是網破嘛,所以得給他封口錢,免得他砸了的飯碗,好歹劊子手也是門正經營生。

一文錢死英雄漢,這是個機會,隻不過犯愁,上哪兒尋狗呢?

“不,去鳥市上轉轉,不是有賣狗的攤兒嗎,咱們買一隻得了。”

夏至反剪過手,扇在脊梁上拍得啪啪有聲,“那兒賣的都是供貴人賞玩的狗,京、鬆獅、藏獒……你買?把你賣了都不值那個數。逮兔子逮獾用不著名犬,就那種土狗二板凳,喂塊它滿世界撒歡,易養活、好糊弄。”

“非嗎?”還是很猶豫,“那不太好。”

“大夥兒都就不算了,再說能著是你的本事。”夏至開解,“看門狗連自己都看丟了,主家也不稀罕了,這得多笨吶,是不是?問人要個崽子重新再養,幾個月就能接班兒了。”

定宜說不過他,市井裏待久了,為掙倆錢吃飯,誰不點兒小心⑩

夏至一心全在逮獾上,到怎麽能它跑了呢,也不拿的話當回事,“怕什麽,到了這步,你不,人家撞見了,人家扛走了,那咱們多虧啊!你就是這樣,瞻前顧後難大事……喲喲喲,倒下了,錢大的藥真好使!”他掌,扭過頭來看,“怕嗎?要怕在這兒接應著,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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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們兒足,賊大膽嘛,說的就是這種況。定宜怯懦,到底沒敢挪窩,愕著兩眼看他潛過去了,店堂裏吵吵嚷嚷沒人注意他,他躲在門墩兒那邊手夠那狗,揪住了皮就給拽了過來。

條個兒長,他兩手各拎兩足,胳膊一繞,把狗扛在了後脖子上。悄悄的來、悄悄的走,腳下拌得快,就跟臺上醜角兒似的,矮著子往前竄,從邊過去還招呼呢,“看什麽吶,還不走?”

定宜趕跟上去,悶著頭一通小跑,進了同福夾道聽見燈市口大街上響起了梆子聲,咚咚的,已經二更天了。

夏至早和西屋那兩兄弟搭上線了,給人家打了兩壺酒,請人家幫著料理這狗。姓錢的一看牙酸,“哪兒來的呀?”

夏至灌了兩口茶說是,“在芳草地那片兒逮的,沒人看管,就那麽散養著。我還怕它瞧不上豬呢,沒想到這位也不挑揀,嗅了半天還是上鉤了。”

錢老大有點為難,“這狗……不好料理,怕不是哪個宅門裏出來的吧!宅門倒罷了,萬一是戶,幾個腦袋夠砍的呀?”

夏至咂了咂,“總不見得再放了吧,我好不容易弄來的。”

定宜在旁邊勸,“別為條狗惹上司,放了得了。”

“那不行,我不能白這份心。”夏至給錢二遞刀,“這會兒後悔也晚了,出了事兒我扛著,?”

錢二很猶豫,裏嘟嘟囔囔說:“狗是條好狗,一般土狗一晚上至多叼五六隻獾,要是它出馬,得翻番兒。”

這麽一算太掙錢了,那決心下得,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定宜想讓他們別摘帽啦,好好的狗幹嘛那麽糟踐啊,可是沒人聽的,手起刀落,背過沒敢看,垂頭喪氣回自己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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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怎麽置的就不知道了,狗肯定得藏起來,藏到哪兒也不知道,怕師父回來怪罪,給安置到別的地方去了。其實夏至這回有點兒虧,請回來的是位狗大爺,沒有葷腥著。沒辦法,隻好牛/棒子麵的伺候。等耳朵尾養好了,人家有心思替你辦事兒,慢慢就回本兒了。

衙門裏也有淡旺季,天氣適宜,犯案子的多,天太熱,走兩步且回不過氣兒來呢,打家劫舍,沒那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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