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敏之的話很難聽。

那幾個詞用疏離奇異的音調說出來,聽著像諷刺。

賀蘭訣絕不承認他說的是事實。

但做作業的時候，會條件反般想起這件事。

在學校里，有人輕輕松松就獨占鰲頭,有人挑燈夜讀也止步不前,就算是同樣的學習狀態，績也有好壞之分,說不清是天賦差異還是哪里出了問題。

賀蘭訣念書不算刻苦，但也沒有吊兒郎當不當回事,從小到大在鄭明磊的參照下，坦然把自己歸類于平凡組。

文理科分班后，的確在某些學科上覺到了吃力，尤其是理，刷了很多的題,但績一直沒有大幅度提升。

從學習方法來說,賀蘭訣信奉的是題海戰——學校配有與教材同步的解析書和練習冊,賀蘭訣又買了《黃岡》和《小題狂練》，還配了一套試卷,每本參考書的側重點不同，至于刷題,有些題型會,會想著多練一遍鞏固,有些題型解不出來,會記下來,想著多花點時間再來好好研究一下。

可時間遠遠不夠回頭去仔細復盤推敲，每天六門課,還要玩,要聊天,要看閑書，要吃東西，心思總是分散在各。

那幾張被廖敏之標注過的試卷，被很是嫌棄地了一團，但最后還是帶著不服氣的神，打開卷子。

一道道題做下來，基本是覺得“似是而非”、“好像會又好像不會”、“對正確率沒把握”的題型和知識點。

這就真的很氣人。

賀蘭訣覺得挫敗，怨念地把頭埋進書堆。

-

曹清蓉和高靈咋咋呼呼扯著廖敏之的袖子。

“廖敏之，你的手怎麼了？”

廖敏之的左手手背微腫，他冷白，連管都清晰可見，一團青紫淤青浮在上，反差過大，看著目驚心。

皮上還約看見指甲的掐痕，飄著紅花油的辛辣味。

這麼漂亮完的一雙手，添了傷痕，也不知道誰下手那麼重，都掐青了。

“沒事。”廖敏之收回手，把手背藏進袖子里。

“是撞的還是回事？我有藥膏，你要涂嗎？”曹清蓉問，“等會我去寢室拿，很管用的，抹幾天就好。”

“不用，謝謝！”

他神順平和，毫無半點緒瑕疵，跟后桌的兩位生說完話，還微微點點頭，轉回來，低頭翻自己桌上的課本。

賀蘭訣趴在桌上，在草稿本上畫圈圈。

草稿本上是彩筆跡，有隨手記下的公式，有漂亮的英語字，有發泄心的嘆詞，有簡筆畫，有紙，就是廖敏之說的“花里花哨”。

索把筆扔下，出了多復印一份的試卷，還有一袋巧克力，送到樓下給唐棠。

唐棠永遠都是站在賀蘭訣，替姐妹發聲。

“別管他說什麼，至是惹你不高興了，就算要挑病，語氣也婉轉一點吧，這人怎麼從來不會顧及別人的。”

“你真的不打算換座位嗎？都這樣不對付了，不是說那個曹清蓉跟他相不錯麼，你跟曹清蓉換位置，跟高靈坐，我想你們班主任肯定點頭。”兩人平時消息八卦流得多，唐棠對邊的人也能點得出名字來。

賀蘭訣也說不上來為什麼，一來可能已經習慣，二來不想主讓渡位置。

沒道理人之。

“這學期馬上要結束了，下學期再說吧，到時候范姐可能要重新調整位置……”

期末期間，連育課都匆匆結束，改了主課，大家都忙著復習，考試績決定了賀蘭訣的歲錢，也決定了春節闔家氣氛，不努力不行啊。

賀蘭訣又收到了鄭明磊發給來的復習資料，說起來，也有好幾個月沒有看見鄭明磊了，只在榮榜上看見過他的名字，好像是拿了什麼優秀學生獎，全校表揚。

和廖敏之突然偃旗息鼓，進了火山休眠期。

不吵架了，明里暗里的小作也沒了，三八線越軌也不管了。

賀蘭訣有時候還幫忙遞個東西，撿個筆什麼的。

廖敏之理所當然跟說謝謝，瞪著他，堵著自己的耳朵。

不想聽見謝謝這兩個字，總不能他閉吧。

他默默轉回了自己的目。

兩人除了沒集不說話，其他一切看著正常的。

-

付鯤鵬給賀蘭訣發消息：“中午我路過你們學校，有正事找你。”

賀蘭訣和況淼淼出了校園，果然見付鯤鵬在路邊等，梳了個二八分油頭，這麼冷的天裝酷，只穿著件薄絨的牛仔外套，在一輛舊托車上，看見兩人，眉一飛，揚著手小跑過來。

那二十塊錢沒白給，付鯤鵬在廟里替求了支學業簽，上上吉。

他今天特意把簽文帶來給。

“我在文曲星面前磕了三個響頭，最后了個上上簽，給，把這簽文在書桌下，考試倍靈。”

賀蘭訣沒想到他真去了廟里求簽，覺得麻煩人家的，打開簽文又覺得有點好笑，上面七八糟四句詩，什麼功名富貴長安。

“謝謝。”

況淼淼跟付鯤鵬也還算，笑問：“我也考試，早知道也讓你幫忙求個簽了。”

“有有有，別急。”

付鯤鵬從包里掏出個紅紙符出來，塞給況淼淼：“給你帶了個桃花符，把喜歡的人名字寫在符上，心想事。”

況淼淼又瞅了眼他的包，一大包的符紙：“你這是去搞批發去了？”

“都是佛祖開過的，十塊錢一張賣給我們學校那幫生，也能掙不。”付鯤鵬得意地打了個響舌。

他兩人說話，賀蘭訣看見旁邊有個賣缽仔糕的小攤，過去買了十個缽仔糕。

和趙玲都吃缽仔糕，打算帶回家加餐，付完錢過來，遞給況淼淼兩個，又給付鯤鵬兩個。

付鯤鵬寵若驚，連聲道謝，眉開眼笑地接了，揣進了兜里。

“不敢吃，我帶回家供起來，這可是蘭訣妹妹賞下來的吃食，金貴著呢。”

這人正經沒一刻，又油舌起來。

付鯤鵬沒久留，后頭還有事，騎著托車揚長而去。

兩人吃著缽仔糕，況淼淼扭頭：“我覺得你不討厭付鯤鵬啊。”

“對。”賀蘭訣想了想，“吊兒郎當的，不過自力更生，很值得人佩服。”

“那廖敏之呢？”況淼淼含笑，“你倆現在什麼況？”

賀蘭訣皺著鼻子冷哼一聲。

-

賀蘭訣對付鯤鵬取消了□□在線，這個設置被付鯤鵬察覺，仿佛一夜春風突然蘇醒，他時不時刷存在，找機會跟閑聊嘮嗑，看賀蘭訣不理他，有時候也發視頻或者照片過來。

爬山釣魚、滿城兜風，玩游戲打臺球，酒吧飆歌，甚至還能去廢棄廠房探險。

背景雜，朋友也很多，呼朋引伴，男生生都有，認識的不認識的，甚至還有況淼淼和的室友學姐出鏡。

賀蘭訣都不知道小小的北泉市有那麼多能玩的地方，也不知道一個高中生的消遣活能如此富。

【今天逃課去市民廣場的水庫釣魚，你猜怎麼著，兩條大魚。】

付鯤鵬問賀蘭訣要不要，打算送給，賀蘭訣哪敢，連連拒絕，付鯤鵬跟朋友把魚拎到了飯店，現吃現殺，還特意秀給了賀蘭訣看。

一盤熱騰騰的紅燒魚塊。

每天兩點一線，家距離學校只有一公里，消遣就是在學校八卦聊天、吃東西逛學生街、玩手機，租書屋看兩本盜版漫畫。日常心自己的績和未來的高考。

-

噴泉廣場有一家人氣不錯的發容店，趙玲辦了會員卡，賀蘭訣正要去剪頭發。

誰知付鯤鵬也順藤瓜跟過來，神兮兮把賀蘭訣嚇了一跳。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賀蘭訣驚訝，“我什麼也沒說啊。”

“我開了天眼。”付鯤鵬嘻皮賴臉，“心有靈犀，一猜你就在這。”

賀蘭訣無奈翻了個白眼。

理發店小哥握著賀蘭訣一把頭發，笑瞇瞇問：“男朋友？”

“當然不是啦。”賀蘭訣慌忙解釋，“認識而已。”

“朋友，普通朋友。”付鯤鵬涎臉湊上來，“你剪什麼頭發？”

頭發長了，賀蘭訣只想簡單修修，手比劃了一下：“剪短一點點就可以了。”

付鯤鵬站在理發師邊，同撮起的一截發尾，夾在指間。

賀蘭訣覺得怪怪的，又說不出哪里怪。

兩個非主流Tony湊在一起商量：“最近不是很流行那個，離子燙，頭發厚，做出來效果肯定又黑又亮又。”

“有劉海是不是會顯得可點？”

“染個也不錯，最近很流行巧克力。”

“喂，付鯤鵬，你能不能不添。”賀蘭訣扯開自己的頭發，“給我隨便修一下就可以了，我們學校有規定，不能染燙。”

“這麼長的頭發，隨便修不是可惜了嗎？”

“其實你很合適做個造型。”

“小妹妹是不是還在上學，冬天洗頭也麻煩，短一點，來個日系短發，原發，特別俏皮可。”

“對對對，短發，跟日劇那種一樣，什麼，元氣，卡哇伊。”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純粹把賀蘭訣當空氣。

后來，不知道是賀蘭訣聽暈了還是被勸了，理發師雕細琢給剪短發，又燙了發尾。

為了這個腦袋，賀蘭訣在理發店坐了三個小時。

付鯤鵬悠閑自得蹬了把椅子坐在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臉壞笑陪坐了三個小時。

最后出理發店的門，賀蘭訣圍好自己的絨圍巾，風吹的細碎頭發，發落在卷翹的睫。

付鯤鵬笑了，兩手揣進兜，頂著寒風。

“這才是初的模樣。”

“你初不是個大姐大嗎？”

“以前那些都不作數。”

“無恥，渣男。”

天快黑了，華燈初上，賀蘭訣加快腳步。

著急坐公回家，再不回去，老媽又好嘮叨了。

“賀蘭訣，我送你。”付鯤鵬追上。

廣場上的音樂噴泉擎出水柱，兩人從噴泉旁繞過。

賀蘭訣瞄見個人。

廖敏之穿黑羽絨服，淺藍牛仔，帆布鞋，管空的，顯得格外修長，臉龐在燈的映襯下瑩白如玉，眉眼清雋如刀刻。

他手里抱著個漢堡店的紙袋，一手牽著個七八歲的小孩，小孩梳羊角辮，里叼著棒棒糖，兩人杵在噴泉前，看水花墜落騰空。

賀蘭訣上了付鯤鵬的托車。

“坐好了。”

托車啟，發機發出一聲低吼。

一上車就后悔——這托車沒有頭盔。

“我要下來！”

車子竄出停車區，賀蘭訣一聲尖。

“啪！”

的臉砸在付鯤鵬后背。

“抱住我的腰，別摔了！”

付鯤鵬車技不錯，自如穿梭在車流里，托車駛出了主干道，拐到市區邊緣的支道，繞一個大圈去北泉高中。

這邊行人，車也，路上還算空曠。

車速逐步提快，聲音轟隆隆的，霓虹燈和路邊的廣告牌飛快掠過，冷風拍打在臉上，凜冽冰寒的氣息讓人嚨發。

賀蘭訣沒敢說話，揪著付鯤鵬的外套。

仿佛要飄起來，和腦子都是空白的，很刺激，好像又有一點模模糊糊的快樂。

和枯燥乏味的學海生涯不一樣。

托車停在巷口。

“刺激嗎？”

從托車上下來，賀蘭訣的還在撲通撲通跳，有點發，長長地吁了口氣，連謝謝都沒說，埋頭往家跑。

付鯤鵬支著，慢悠悠點燃一支煙，煙頭冒出星火，他看著那個纖細背影，輕飄飄吐了一口青煙。

淡淡的煙霧籠罩著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