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顧清棠一早便去了府監理公務。

待小公主醒來，已差不多是晌午了。

小夕笑嘻嘻地上前伺候殷寧起，“公主，駙馬爺已經給您準備好了午膳，奴婢先伺候公主沐浴更。”

殷寧坐了起來，下意識地問了一句，“午膳裏沒有包子，蓮藕什麽的吧？”

小夕想了想，回道：“沒有，今日的午膳駙馬爺也沒有取菜名。”

殷寧舒了一口氣，笑道：“那就好。”

不多時，殷寧已坐在了浴盆之中，舒服無比地靠在盆邊，滋滋地道：“小夕，你幫本宮想想，下午我們去哪裏走走？”

小夕愕了一下，“公主想出去走走？”

殷寧點點頭，“是啊，不知為何，今日總覺得這裏太靜了些。”

小夕掩輕笑道：“也是。”

殷寧瞪了小夕一眼，“小夕，你笑什麽？”

小夕答道：“奴婢也覺得，駙馬不在府中確實安靜，公主你覺得呢？”

“不對，不對，是清淨。”殷寧故作嚴肅地糾正了小夕的話，卻低頭喃喃道，“那個討厭鬼今日確實安靜了些。”

“啟稟公主，長公主來了。”另一位侍在殿外恭敬地說了一聲。

據聞，今日新帝的劉夫人診出有孕，按律，陛下的長姐便不能再喚做大公主，從此要喚長公主。

“皇姐！”殷寧又驚又喜，連忙站了起來，“小夕，快快伺候本宮更！”

小夕連忙將浴巾覆上殷寧的，紅著臉道，“公主，別慌啊，容奴婢給您先水。”

“小夕，快些，本宮已經許久沒有看見皇姐了！”殷寧激地催促著小夕行，小夕將完水的浴巾放下，將幹淨的裳拿了過來，給殷寧穿了起來。

左臂上的月牙兒“胎記”忽地闖了殷寧的視線，殷寧怔了一下，臉微微一沉，輕輕地歎了一聲。

“公主？”

“本宮沒事。”

殷寧搖了搖頭，不再去看那個“胎記”，由著小夕給自己打扮起來。

一刻之後，殷寧穿了一襲裳來到了正堂中，才瞧見長公主殷影，便歡喜地迎了上去，握住了皇姐的手。

“皇姐，我還正愁下午不知道玩什麽呢。”

殷影指了一下殷寧的腦袋，搖頭笑道：“都已經嫁人了，還總惦念著玩。”笑容雖有，卻總帶著一勉強之意。

嫁太尉府三年，這樣的強歡笑，便伴隨了三年。太尉之子年懷安總歸不是什麽良人，殷影在大婚之日被襲重傷，即便是養好傷，子也虛得厲害，年懷安因此對也了許多興趣。所以這三年來，年懷安幾乎是年年納妾，月月在外尋歡作樂，這位正妻便了養在太尉府中的一泥人。

殷寧不服氣地搖頭道：“大陵可沒有任何一條法令規定，嫁人就不可以玩了。”

殷影知道說不過，索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仔細看了看皇妹的氣，道：“看來外間說得都是真的，顧府確實是個疼妻的良人，皇姐瞧你過得好，皇姐也放心了。”

“皇姐，怎的突然說這個？”殷寧雙頰微微一燙，覺得有些尷尬，“你是不知道，顧清棠討厭起來，可真的是個十足的……無恥之徒……”

殷寧說完這句話，當看見殷影臉上的紅暈，便知道這句話定是被皇姐理解錯了，連忙解釋道，“皇姐，你可別想歪了，我說的無恥，可不是那種……那種……”可話才解釋到一半，殷寧自己也想歪了，更覺得後麵的話難以說出口了。

殷影瞥見了殷寧臉上的，欣地笑道：“好啦，皇姐知道你們夫妻恩，瞧你，急得臉都紅了。”

殷影心底總覺得有些羨慕殷寧，們兩人雖然同嫁的佞臣，可是論起夫郎來，顧清棠倒比年懷安要更疼妻子一些。

殷寧又又急的，還想解釋一兩句，殷影又開了口。

“看來啊，阿寧你這肚子定要比皇姐先大起來了。”半是慨，半是羨慕，殷影不自地看了殷寧的肚子一眼，“能添個一兒半的，這日子便不會寂寞了。”

“皇姐！”殷寧被說得完全紅了臉，頓足嗔了一句，“我才不要給那個討厭鬼生孩子！”

殷影牽著殷寧的手，坐了下來，正道：“這天下有哪個人不當娘的？顧府人生得俊，又待你不錯，你呀，這些話可不要當著他說。”

“我沒砍了他算好的！”殷寧咬牙罵了一句。

殷影驚呆了雙眼，低聲道：“聽聞你想在房之夜殺顧府，原來都是真的？阿寧啊阿寧，你真是……家國大事總歸不是你我該管的，自古皇家子總是政治籌碼，若是能嫁個會疼惜的，那便是最大的幸事了，你呀，莫要再胡來了，顧府若不是喜歡你，哪會這種委屈，給你藏著掖著的。”

殷寧聽殷影說得悲涼，原本還想說幾句，卻變了心疼地問了殷影一句，“皇姐，年懷安可是待你不好？”

殷影匆匆一笑，聲道：“他若有顧府待你好的三……唉……不說也罷……今日皇姐來此，隻為給你送點藥。”說完，給隨侍婢遞了個眼。

侍婢便將藥盒子遞了上來。

殷寧接過了藥盒子，然看著皇姐，“這是什麽藥？”

殷影正道：“這是皇姐專門去太醫院吩咐他們調製的潤丹，你與顧府新婚燕爾，年輕人貪床第之歡總歸容易傷，宮裏的嬤嬤們都傳瘋了，說駙馬在那事上是個魯男子，我實在是怕你傷了子，所以待藥一製好，便給你送來了。”

殷寧下意識地想要解釋，可是一想到這事原本就是要演給太後他們看的，若是解釋了，那染的白巾又如何解釋？

總之，顧清棠這個討厭鬼是注定在這些事上占足了便宜！

小夕瞧見殷寧急紅了臉，竊笑了一聲，上前從殷寧手中接過此藥，行禮道：“奴婢先給公主收著，晚上或許能用上。”

“你……”殷寧隻覺得現在說什麽都化解不了此刻的尷尬，所有的怨念都指向了那個討厭的顧清棠，不心道：“顧清棠，待你回來，瞧本宮怎麽收拾你！”

白日莫提人，提人必出現。

當顧清棠從外歸來，才踏大堂便瞧見了殷影，便笑著走了過來，“皇姐今日怎的來了？”

“顧清棠！”殷寧忍不住對著那個禍首咬牙喚了一聲。

殷影看了一眼殷寧，“你又胡鬧了，怎可以直接喚夫郎的姓名呢？”

顧清棠走到殷寧邊，牽住了的手，笑道：“這世上駙馬千萬，可顧清棠就我一個，所以我喜歡公主如此喚我，至……”深地看向了殷寧，眨了下眼，“我算是口中的唯一了，嗬嗬。”

“是啊，唯一……”殷寧的指甲慢慢立在了顧清棠手背上，本想狠狠掐一下，可當指尖及上麵的疤痕，不知為何，竟有些不忍下手，輕咳了兩聲，放過了，“你怎麽回來了？”

顧清棠輕笑道：“我忘記拿個東西，所以回來拿下。”說完，對著殷影一笑，“皇姐，既然來了，就一起吃個午膳吧。”

殷影點頭一笑，每次瞧見顧清棠，總覺得這個年郎的笑容實在是暖得厲害，“也好。”

顧清棠側臉看了小夕一眼，“小夕，快些吩咐廚子上菜吧。”

“是。”小夕笑嘻嘻地點點頭，歡快地跑了下去。

顧清棠忽地雙手牽住了殷寧的手，定定瞧著，臉上梨渦一旋，“府監的公務尚有許多沒理好，午膳我就不陪你們了，晚上我要晚些回來，可否等我一起吃晚膳？”

“本宮才不要……”殷寧的話說到了一半，又瞄了殷影一眼，是把話變了，“不要著……”

“那……你先吃……”顧清棠點頭一笑，鬆開了殷寧的手，對著殷影一拜，“皇姐，清棠先退下了。”說完，便快步走了院，不多時又匆匆走了出來，快步走出了駙馬府。

殷影目送走遠，轉過臉來，小夕與幾名侍已經將午膳張羅好。

“我聽說，今日送到府監的賦稅比往年了三。”殷影坐在桌邊，想到今日離開太尉府時，聽見下人們說的那些話，“公公今日為此還發了火，其實顧府平日的日子也不好過。”

殷寧靜靜聽著，心頭暗忖道：“明明就是狼狽為的貪汙，日子會不好過到哪裏？”

“阿寧，你是不知道啊，公公那人發起火來，哪怕犯錯的是親兒子，一樣不會心。”殷影也知道顧清棠到底在幫年太尉做什麽，隻是更清楚一個人不由己是什麽滋味。

“昨日公公發現懷安又去春風樓喝花酒，還花了大把銀兩，便將懷安給狠狠打了一頓，現在還沒能起呢。”殷影擔心地歎了一聲，“公公昨日心便不好，今日又遇到賦稅三之事，隻怕顧府……”

殷寧手中的筷子掉在了食盤上，“年太尉難道會打他不？”

殷影點頭道：“顧府才做公公義子那會兒，不得挨打的，最嚴重的一次啊，好像還被劍給砍傷了。”

“傷……”殷寧腦海之中突地出現了顧清棠口上的那條駭人的疤痕，不由得站了起來，厲聲道，“本宮都沒舍得打的人，這老佞臣竟然敢打他？！”

殷影連忙扯了扯殷寧的袖，道：“你快些坐下來，這些話還是說得好，公公的耳目眾多，小心傳到了他的耳朵裏，遭難的還是顧府。”

“誰讓他要做年太尉義子的！”殷寧著說了一句，心頭卻為顧清棠擔心了起來。

殷影歎了一聲，道：“阿寧，你瞧瞧你我，一紙詔書下來，即便是為公主，能說一個不麽？三年前，若不是他，隻怕我這條命已經沒了。當年二皇弟見顧府忠義機敏，要收他府為幕僚，偏生這個時候公公非要認顧府做義子，所以……”

“原來……他是不得已才……”殷寧的心驀地一震，年太尉權勢傾天，三年前的顧清棠隻是府監中的一名小吏，又如何能說一個“不”字？

殷影點點頭，“我本不該跟你說這些，隻是實在是擔心你胡鬧闖出什麽大禍來。”

“我……我早已不想殺他了……”殷寧遲疑地開了口，“又怎會闖出禍來？”

“唉，皇姐還是那句話，朝堂之事，並非你我之事，你我能做的便是給長安惹什麽禍出來，他已經夠不容易了。”殷影慨地道了一句。

殷寧點了點頭，腦海中浮現的卻是顧清棠暖暖的笑臉，心道：“這討厭鬼原來過得也不好，我是不是該對他好一些？”

小夕瞧兩位公主隻忙著聊天，低聲勸了一句，“公主殿下，這午膳若是再不用，可要涼了。”

殷寧恍過了神來，連忙拿起筷子，匆匆掃了一眼菜，視線卻留在了一盤荷花魚上，“小夕，本宮要吃那個。”

“是。”小夕連忙給夾到了食盤中。

殷寧夾起吃了一口，卻皺眉自語道：“還是昨晚的好吃……”

說到昨晚，殷影羨聲道：“昨夜我可是聽說京師上下萬家燈火通明，甚是好看，顧府這等心意，連我這個做姐姐的都看了。”

殷寧臉上一紅，喃喃道：“他……真有那麽好麽？”

殷影輕輕地一歎，“好……怎會不好？”隨侍給夾了一塊排骨，殷影咬了一小口，隻覺得今日食似是不錯，又咬了一口吃。

其實，在心底深，是永遠都不會忘記當年蓋頭掀起的那一瞬，一個俊秀的年對暖暖地一笑，聲說了一句，“公主別怕。”

所以，對於殷影來說，顧清棠給了阿寧萬家燈火，也給了一盞人世暖燈。

至，每當殷影覺得自己像死之時，隻要想到那個白顧府，會心暖，有那麽一瞬覺得自己是個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