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浮出來，糾纏在皇帝心頭久久揮之不去，雖然極力一如平常，但時間長了，有心人總能察覺一二，這一日太後便又招了崔秀魏逢春兩個問話，一如既往地開門見山：“皇帝最近心裏頭有事。雖然孝順，在我麵前不肯失禮，可真高興還是假歡喜哀家總還分得出來。聽說如今朝裏除了鄭廷機的案子，也沒什麽特別的大事，可是宮裏頭有什麽事兒，或是什麽人惹得皇帝不高興了？”

前總管每日隨在皇帝邊，便是見了什麽惹了皇帝不高興的事兒，也該立刻置了或是向上稟報，不然便是失職。崔秀和魏逢春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否認：“奴婢們眼拙，實在看不出來呀！”

眼見兩人推諉搪塞，太後沉了臉，旁邊許嬤嬤倒是對底下太監們的把戲更絡些，請了旨意替太後問話：“近來宮裏頭，有什麽和平常不一樣的地方？這總說得出來了吧！”

魏逢春大喜，一邊兒叩頭一邊兒拿眼睛脧崔秀：“奴婢這邊兒都是按老規矩辦事，沒什麽特別的，不過，”他故作猶豫，“崔總管近來出宮次數多，見過什麽新鮮玩意兒也不一定。”

邊同盟不到一刻便倒了戈向自己捅刀子，崔秀恨得牙，也毫不猶豫地告魏逢春的狀：“這回殿試小爺親臨，一直掛念著，奴婢不當值的時候出宮，聽聽外頭落第的及第的士子都有什麽說法。咱們小爺相貌龍章姿，任誰也說不出病來，倒是頌讚的多。奴婢估計著，這事兒小爺不見得往心裏去，倒是前兒奴婢聽說務府挑了兩個司寢史，正在魏副總管手裏頭調/教規矩。老娘娘明鑒，咱們小爺兒打小兒不人近，眼看著萬壽節越來越近，該不會是心裏頭起了別扭吧？”

這句話一石激起千層浪，太後看向魏逢春，臉更嚴厲了些：“這件事是你做的主？哀家怎麽還不知道？”

“回老娘娘的話，”魏逢春恨不得狠狠咬崔秀一口，心裏頭惡狠狠地賭咒發誓，麵上苦哈哈地回話，“奴婢哪裏有膽子敢做這樣的主？這件事是端王殿下和裕王殿下起的頭，裕王殿下到小爺麵前請旨，小爺把這差使派給了奴婢。人是務府管事送來的，奴婢隻負責教些前規矩，如今連人也隻見了一個，另一個說是要過幾日才能到——全都是上頭安排，奴婢隻是領差辦事，可萬萬沒有瞞著老娘娘的意思呀！”

“皇帝也答應了？不是還沒起親的心思？”太後更是驚訝，又仔細想了想，“裕王那個口無遮攔的，去皇帝那裏說了什麽？”

“老娘娘明察，”魏逢春忙不迭地把當日景鸚鵡學舌地重複了一遍，“小爺當日和裕王殿下說話時，倒沒看出什麽不妥來。後頭奴婢回小爺的話，小爺還說要奴婢好好教教規矩呢。”

同樣是人倫大事，男教法卻截然不同。男帝邊幾個史侍寢都無妨，到帝頭上，便有許多非議。宗為明宗挑選君，是怕皇夫獨自坐大的不得己舉措，明宗為仁宗挑選史，實則是送幾個鸞儀局侍衛到仁宗邊的借口，到仁宗末年正式定下了納侍君的儀注，帝司寢的製度幾乎名存實亡，先帝當初以太孫的份辦及笄禮，便也不過是和其他宗一樣，由幾個老嬤嬤以司寢的名義暗地裏講解一番了。

如今皇帝選了史司寢，要麽是當真偏好子，要麽是對這些兒長仍然不興趣，太後覺得到了皇帝的心思，向著許嬤嬤一歎：“那些個朝臣史也把攬得太寬了，再怎麽說，皇帝也是兒家，這種事怎麽好公開來說？端王和裕王也是，這種事皇帝不好去駁，他們是宗室長輩，怎麽也隨著朝臣們胡鬧？”說著又看向魏逢春，冷冷道，“你去務府傳我的話，就說是哀家的意思：哀家聽說過叔父給侄挑侄婿的，沒聽說過叔父給侄挑通房的，就是朝廷禮法上也沒這個規矩。皇帝臉皮薄，這些話說不出口，哀家替做這個主。倘若大臣們還不依不饒，就說是皇帝奉了哀家的旨意，要他們到哀家麵前來說話！天子無私事，哼，臣子們的本分是輔政，立後納夫算是政事，哀家無話可說，這些個兒間小事，就不勞他們費心了！”

“老娘娘明鑒！”眼看著自己往上爬的如意算盤泡了湯，魏逢春急中生智，著頭皮道，“奴婢那一日聽裕王殿下私底下說話，倒是不像是聽朝臣的話，反而是替小爺著想的意思。裕王殿下道，前些日子為了立後儀注的事兒，閣臣們和小爺鬧得不痛快，那些奏章言論他也聽了，都是些妄言揣測，沒什麽真憑實據。這人倫大事，雖說世上多一半都是配合，可他在宮外，也聽說過有爺們兒就隻好兔爺兒相公，上娘子就做不事的，這也是娘胎裏帶出來的天，任是怎麽打罵責罰開方子，就是關到人堆裏，也改不了。”

“人也是一樣，也有偏小娘子，不爺們兒的。年小娘子們多一半都喜歡紮堆，也有開玩笑親近得過分的，可有的能，有的起不了心思。當年遂王殿下為了個史和老遂王梗脖子，後來老裕王給的主意，索就狠了心讓遂王殿下和那史一塊兒，試試真假，結果兩人果然沒事，後頭各自分開，遂王殿下也順順溜溜納了王夫。如今小爺這樣兒，何妨就照方子抓藥試試看？要是不事，那爭執也就沒了影兒，要是事，這是天生的脾，朝臣們也沒話可講不是？”

他洋洋灑灑，這麽直不隆登的一大篇，說得殿裏年紀小的紅了臉，太後也覺得臉上有點發熱。才婚一年便守了寡，之後清心寡地安分呆在宮裏，論起這些花花腸子的見識，實在比不上花天酒地的裕王，把這些話在心裏反複過了幾遍，遲疑著看向許嬤嬤：“阿許，這奴婢的話我聞所未聞，你在宮外年頭多，這種事，可有這樣的道理？”

“雖然這奴婢說得糙，道理上倒也沒大錯。”許嬤嬤歎息著點頭，“依奴婢的小見識，老娘娘不妨就依了這一回。左右也誤不了什麽，小爺不中意，這幾個史就和司設沒什麽兩樣，小爺要是中意，畢竟是宮裏頭調教出來的人，家清白知知底，規矩上也不用擔心，惹不出什麽幺蛾子。”

“我是真的老了，”太後挫敗地歎氣，“不明白年人的心思。可我見皇帝倒真不像是中意史的模樣。也罷，”說著向魏逢春道，“你回去告訴皇帝，那兩個司寢哀家留下教教規矩，跟著嬤嬤知曉了人倫大事，再送到前去，到時候皇帝再憑自己的意思置。要是皇帝當真喜歡，要給封號，隻要是本分老實好人，哀家一樣替做主。也是胡鬧，兒家的事，太監怎麽懂得？無非是那些狐子的旁門左道，沒的教壞了們，也耽誤了皇帝。”說著揚聲道，“阿許，你去把那兩個送到常靜齋去，給李嬤嬤照看。就說是哀家的意思，讓替哀家掌掌眼。”

魏逢春不意太後又出了這麽一招，眼看著這差使又自手裏飛了，卻再尋不出理由反駁，隻得叩頭領旨出來，心裏頭咬牙切齒把崔秀恨到了十，同時就暗自下定了主意，等這兩個司寢回了前，還得想法子歸在他手底下調派，不能讓崔秀沾邊，不然，怎麽顯得出他的功勞？

顧沅那一日回去之後染了風寒，連著七日高燒不退，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九月初七。徐三娘連日連夜地照顧，臉都瘦了一圈，見睜開眼睛，了的額頭，招手過衛安娘給喂藥，自己端詳著顧沅的神道：“我知道你心裏頭有鬱氣，可這世上本就是不如意者十之八九，這宮裏的人，誰沒有傷心不得已的地方？你是個聰明孩子，也不必我多說，你且自己想想，倘若想通了，願意去，便好生將養子，早些起來結差使；要是實在想不通，尚儀局裏也有法子，斷了胳膊，或是得了惡疾，去浣局安樂堂過活的也有，沒的含著怨氣到了前，砸了差使，惹得一幹子人跟著你牽連。姑姑這話撂在這兒，你自己拿主意罷！”

語氣波瀾不驚，衛安娘卻聽得險些摔了藥碗，又不敢搭話，隻拿眼睛示意顧沅答應。顧沅並不看，微垂著眼睛出神了一會兒，抬起頭向著徐三娘道：“姑姑教誨的是，顧沅願去前當差。”

“既然想通了，”徐三娘臉上卻沒有毫喜，“就把藥先喝了吧！”說罷轉出了門，衛安娘放下藥碗，著口長出了一口氣：“阮娘，剛剛我都快被嚇死了！你不知道前幾日你燒得多怕人，日日說胡話，藥都幾乎灌不下去，好容易緩過這口氣來，可不能到浣局安樂堂那種地方苦挨——”話未說完，顧沅已經捧起藥碗一口氣喝了下去，衛安娘驚得幾乎失聲，半晌才手忙腳地自邊翻出幾塊餞，“我煎藥時嚐了一口，這藥苦極了，難道阮娘你不覺得？”

顧沅並不接餞：“嚐過更苦的，這就不算苦了。”③思③兔③網③文③檔③共③③與③在③線③閱③讀③

“還有更苦的？”衛安娘眼睛瞪得圓圓的，“是什麽方子？難道是黃連苦膽湯？”

有什麽樣的黃連能苦得過家人親友生生分離不再相見，能苦過含冤屈功名清白一朝盡喪，能苦過中誌向生生摧折忍辱做小伏低茍且生？顧沅淡淡笑了笑，並不答衛安娘的話。窗外日和景明，湛藍天際一碧如洗，顧沅靜靜看著天上浮雲自在，心裏再沒了往日的那些茫然——顧家兒曆來都是一個秉，就像是的阿父可以為了不與上司同流合汙而辭一樣，事到臨頭，也可以明明白白地玉碎在皇帝麵前。

隻是，那雙帶著探究的清澈眼睛在心頭浮浮沉沉，惹得顧沅心底泛起一悵然，明明這些事清清楚楚地擺在眼前，明明在宮裏推敲探聽這許久，早已心知肚明，可想起那雙眼睛，顧沅卻總會無端興起一不切實際的妄想——無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親王宗室還是就九五之尊的皇帝，無論是因自己得罪而陷害還是看中了自己這張臉，無論自己日後還會有什麽樣的遭遇，那一步步心積慮將這萬劫不複境地的人是誰都好，是什麽份都無妨，隻不要是林十一娘。

作者有話要說：　　寫來寫去也隻寫了不到五千字，差的一千字在V三更時補齊吧。

13號V三更，因為要趕著寫文，所以12號就不更新了。

另外，翻了翻諸位大人的留言，是不是在下寫的太羅嗦了？

我總是覺得小顧如何進宮這件事，過程總要寫清楚才對，而兩人到底如何在宮裏相遇，也應該待清楚。不知不覺就寫的多了，結果是太羅嗦了嗎？

什麽地方可以寫一些呢？因為在我自己看來，已經是把某些地方簡化了寫出來的版本。比如某些配角的更詳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