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的隻有一個人，的角不知什麽時候被咬破了，一順著角淌下來。桌上金盤中包裹詔書的明黃綢上的穿雲龍張牙舞爪地對著，顧沅注目片刻，唞著將心底的悲憤按捺輕輕的一聲冷笑：“好，好，好一個真心實意！”

作者有話要說：

☆、第26章

雖說是尚儀局管著調/教宮分派差使，但前要去，向來是由宮正司會同務府一同定下人選，在經文庫重新調/教後方可當差。趙榮自經廠送複選宮回尚儀局，聽說顧沅被宣去了宮正司立時喜上眉梢，對著徒弟趙廣祿連連追問：“果然是臉差使，宣旨的是誰？可說了什麽沒有？”

“來宣旨的是吳師叔，”趙廣祿是前年才招進宮的，才十二歲，海州人，生了張小黑臉，賣相不好，裏卻頗機靈，“我趁著胡小娘子更換裳的當口兒悄悄問了問，吳師叔沒實打實的吐口兒，就是讓我給師傅捎句話，說是讓師傅想想看，按宮裏的老例，前還有什麽新差使？”

“新差使？不是空出舊缺兒？宮正司裏頭的——”趙榮擰著眉想了半晌，突然一拍大，“好，好差使！實實在在的好差使！”他驚喜得聲音都轉了調兒，也不理會驚得張了的趙廣祿，一路幾乎是小跑地進了尚儀局值房，向著徐三娘手舞足蹈地比劃：“三娘，天大的好事！那胡小娘子可是你調/教出來的，你對不賴，眼看著就升發——”

宮正司已經給尚儀局送了名冊來，徐三娘知道的比趙榮早些，臉上卻是喜全無：“怎麽會是這個差使？我看不，宮正司裏的人你比我，能不能——”

“上頭旨意都下了，任誰也沒法子。”趙榮滿腔歡喜被潑了冷水，臉上也有些怏怏的，“我看倒是塊好材料，模樣又好，又識文斷字，說話應對也還得，哪裏不？”

徐三娘斟酌了一會兒：“是個有心氣的——”

“就是有心氣，才該當這個差使嘛！”趙榮不以為然，“前臉的差使，還能有比這個還尊貴得意的，要是得了小爺青眼，了正經主子也不是不能夠，多好的事兒啊！”他看了看值房角落的鎏金自鳴鍾，又看了眼沉沉的天，“明兒太後老娘娘要去佛香閣禮佛，我得回去安排安排，等胡小娘子回來，你幫我好生勸勸。”說著自牆上取下青油綢，夾在腋下，急匆匆地走了。

太監們一輩子離不得宮，多一半都是一門心思往上鑽營的主，趙榮也不例外，雖然平日裏對徐三娘也算是依從，到這種事上頭就一筋強到底。徐三娘知道他這病改不了，也不再勸，歎息了幾聲，吩咐小宮把顧沅的鋪蓋收拾了，挪到住的上房來——一個是按規製，司寢品級和姑姑們一樣，不能再和小宮們混在一塊兒，一個是姑姑們的住是兩人一間，住的那一間一個人，正好方便清清靜靜地開解顧沅。

正忙碌間，頭頂驟然一片集雨聲，又響又脆，徐三娘朝窗外了，雨線箭一樣又又直，竟是一場暴雨不期而至。“被雨留住了？還是出了什麽事？”放心不下，坐在值房窗前聽著雨聲等了又等，並不見顧沅回來，眼看著自鳴鍾指到了酉時牌上，各宮門都要下鑰，再也坐不住，取了把油紙傘起，想了想，又回拿了件油綢，將高齒木屐子套在時樣宮鞋外，踩著青石板上漫過的積水，出了院子，進了西華門。

從西華門到宮正司的路極好記，沿著甬道向前，過了武英殿，穿過廣福門，便是南北走向的西夾道，向北筆直走過仁智殿，寧康宮和仁智殿之間的一帶十來間房子就是宮正司。徐三娘站在廣福門口，朝北張了一會兒，北邊夾道上空的，除了連一片的雨線，什麽也沒有。宮規大如天，就是天上下刀子，到了下鑰時分，各宮各司的人也得各歸其位，不能走。徐三娘想了想，便向守門的兩個小太監打聽：“尚儀局今天有個新來的宮被宮正司傳去，此刻還沒回來，恐怕是迷了路，兩位在這兒照料，見過什麽麵生的人走過來麽？”

“是不是穿了件雪青襖，藍綢子？”小太監朝南一指，“有個麵生的宮朝歸極門方向去了，姑姑說的是不是？”

進了歸極門向南便是午門，徐三娘腦裏嗡的一聲響，心道這顧沅該不會想不開，去敲登聞鼓了吧？朝小太監道了謝，提著子快步沿著夾道向南，走出百餘步，見遠遠歸極門口立著個沒打傘也沒穿油的宮，依稀像是顧沅，才鬆了口氣，快步走過去，見從頭到腳淋得水裏撈出來似地，不知道是不是進了寒氣，一張臉白得紙一樣，心下憐憫，將油遞與道：“跟我回去。”

顧沅茫然地看了一眼，目又定在歸極門裏。徐三娘順著的目看過去，隻見門裏皇極門外卷棚下頭立著班年輕小娘子，一個個穿著嶄新玉湖綢通袖袍，雖然隔著雨看不太清，也能看出各個都姿筆意氣洋洋。

心裏歎了口氣，向歸極門口的小太監道：“往常殿試了卷退出的，不都是在皇極門裏候旨麽？”

“今兒雨大，陛下特旨，讓們在這裏避雨。”小太監答得幹脆，又朝徐三娘客氣一揖，“這位大姐是姑姑手下的，在這裏站了半天了，我們哥倆問也不答話，不知道是奉了什麽差使？眼看著宮門就要下鑰，誤了時辰可不是好玩的！”

“我派來這裏接個口信兒，想來是被雨隔住了。”徐三娘不聲，向著顧沅嗔道，“你這丫頭，怎麽這樣死心眼兒，就這樣在這裏等？不管什麽樣的事兒，這樣大雨，淋壞了人值得不值得？就是惦記著差使，也得惦記惦記自己子骨，這麽樣的糟蹋，你宮外的爹媽知道了，能不心疼？”

顧沅仿佛此刻才回過神來，子抖得更厲害，著向微微苦笑：“姑姑責怪的是。”

“你呀。”徐三娘見在雨裏抖得像片樹葉，手腳仿佛都有些不聽使喚，忙將油展開，忽見那些科士子們仿佛風吹倒了似地矮了一片，儀仗自皇極門一對對出來，忙拉著顧沅退到一邊，也顧不得風雨泥濘，在夾道牆下深深叩下頭去。

這一日皇帝殿，用的是十六抬的明黃龍輿，因為皇極門外有士子候旨，為表示親近之意，車上簾高高卷起，皇帝端坐在輿中，溫言了士子幾句，龍輿便轉向歸極門，沿夾道向北去寧壽宮向太後問安。

龍輿看著大，走得卻是甚快，皇帝過歸極門時瞥見宮牆下伏著兩個宮人，起初並不在意，那影子卻在心底浮浮沉沉，回頭向後看去，隻見兩個小小的影跪在雨中，因為駕前不能撐傘，隻兩個人一同搭著件油，已經被風掀飛到一邊，更顯出兩人的狼狽來。

“這麽大的雨，不必太講究規矩。”皇帝皺了皺眉，向著扶轎的魏逢春道：“眼看宮門也要下鑰，讓們回去，不必候著了。”

“是！”魏逢春答應一聲，推了推風帽，轉到徐三娘兩人麵前傳旨，“陛下仁厚，免了你們的禮，回去好生當差去吧！”

徐三娘擔心顧沅到皇帝麵前衝撞駕，此刻見顧沅在魏逢春麵前依舊垂著頭不言不，方鬆了一口氣，向道：“還不快謝恩？”

催促了兩遍，突然覺得不對勁，手拉了顧沅一邊，卻見應手倒向一邊，脖頸垂，竟是無聲無息地昏倒在雨水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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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魏逢春傳了旨，滿心等著徐三娘和顧沅兩個恩戴德的頌聖，好回去討皇帝的歡喜，就是宮們笨拙舌不會說話，自己轉給皇帝聽的時候也可以稍微修改修改嘛！他正打著腹稿，不想謝恩的謝倒了一個，眼見顧沅麵無人地橫在自己腳下，他想起聽過的猝死的例子，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又不敢高聲，躬著腰著公鴨嗓向著徐三娘道：“這是，這是有氣兒還是沒氣兒？”

徐三娘顧不得泥水，將顧沅攬在懷裏，見牙關咬，手額上滾燙，才鬆了口氣：“魏總管放心，還得住。”有聖旨在前，又到了這地步，就講不得什麽禮數規矩了，徐三娘探取回那件油綢雨裹在顧沅上，一手攬著，一手將那把油紙傘打起，向著魏逢春道：“煩勞魏總管替我回稟小爺：奴婢是尚儀局掌事徐三娘，是才召進來的複選宮，還沒正式當差。今兒去宮正司辦事，回來衝了駕，謝小爺不罪之恩！”

“不妨事，不妨事。”有道是送佛送到西，魏逢春眼睛一轉，見龍輿還停在夾道裏未曾舉步，索當著皇帝的麵把人做足，招手將歸極門當值的小太監了一個過來：“去兩個人，把值房裏頭的春凳子抬出來，送這兩位——”他一指徐三娘，“送這位姑姑和這位小大姐回去！都是爹生娘養，可憐見的了宮，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嘛！”

那小太監果然十分利落，應了一聲，回幾步躥進門，轉眼便又領了兩個小太監出來，果然抬著張兩尺寬七尺長的紅漆雕花春凳，徐三娘將顧沅扶到春凳上，替顧沅蓋好油，向魏逢春道了謝，打著傘引著小太監走了。

魏逢春看著幾人進了廣福門，也自長出了一口氣，轉回龍輿複旨。他心裏篤定，以皇帝的脾氣，對這種事隻有誇沒有罵的，果然皇帝並不怪他耽誤了功夫，聽他講了詳細形，隻微微蹙眉：“回頭傳旨宮裏，就說朕的意思，以後大雨大雪天氣，許這樣衫單薄無雨遮蔽的宮人們逢駕回避，不必跪等。這樣大的雨，跪的時候久了，做下病來不值當，也有違天和。”

“小爺這心吶，真是沒話說！”魏逢春沒口子地逢迎皇帝，“佛經裏頭都說是前世積德無量，才能得一世轉王，不正是合了小爺這心麽！”

皇帝微微一笑，隻是這笑隻含在角，籠在眉宇裏的霾依舊毫未散，魏逢春見意興闌珊，也見好就收，傳旨起駕。

他閉了口，皇帝坐在龍輿裏，卻還在回想方才形，剛剛將那一切都遠遠盡收眼底，隻覺得倒下的宮影胖瘦長短越看越，最後竟覺得有幾分像顧沅，幾乎舍不得轉開眼睛，險些就起了把人召來見一見的心思。

當真是分別得久了，皇帝一麵忍不住地反複回想，一麵心底泛上幾分自嘲悲哀來，就連見不相幹的人，竟然也能看走了眼，再過段日子，是不是會連顧沅的麵貌，也都模棱兩可地糊塗了？而顧沅呢？被迫離京的時候，是不是還在怨恨自己這個來曆不明拖累了的林十一？或是幹脆歇了念頭，一心想著還鄉完婚，早把自己拋之腦後？

這些念頭疑問時不時就會自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