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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第八章 東行

六月廿五,丘維道一大早就在仆人的服侍下穿戴完畢。

他穿沒著甲,可能是不了那份苦。不過,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櫜鞬服(注釋1),大紅的,穿在上倒也像模像樣。中不足的是,沒有佩戴弓箭,浪費了這一大好戎服。

今監軍院比較“豪氣”,廚房給大夥統一準備了牢丸(即後世的餛飩、餃子),羊餡的,熱氣騰騰地煮在鍋裏。邵樹德端了一碗,坐在桌上慢慢吃著。他還有座位,但士卒們就隻能席地而坐了,不過看大夥臉上歡快的模樣,似乎並不介意這一點。有好吃的,比什麽都強!尤其是那六個新募的士卒,差點把舌頭都吞進肚裏了,可見平時的生活是多麽地不如意,眼下除了一條賤命之外,大概啥也不剩了。

吃罷牢丸,廚房又搬出了十數個大筐,筐裏各放著一百個胡餅,總計100個。按製,單個胡餅用麵半升,在營不出時早、中各胡餅兩枚,出征時早、中、晚各兩枚。100枚胡餅,供兩隊百人兩日食斷。至於丘維道的幕僚、隨從、仆人的用度,他們自有一輛馬車裝運,邵樹德瞄了一眼,大致是畢羅、??(duī)子之類的吃食。前者是一種帶餡的麵點,後者是一種油炸的圓麵點,都比軍士們吃的要好。不過嘛,要放平心態,胡餅也不錯,量大,還有芝麻呢,大類似後世新疆的囊,比其他軍士吃的蒸餅要好多了。這便是跟著監軍的好,太監怕死,為安全計,還算善待軍士。

食畢早飯,眾軍整隊,然後護送著車駕及監軍前往城外。別看一百餘人,但東西可不,足足裝了六輛馬車。出得城外,時辰尚早,監軍先和衙前都知兵馬使、都押衙郝振威見禮,邵樹德帶著隊裏人馬在指定位置站定,關開閏則與負責輜重的幕僚代了一番,便也趕了過來站定,二人一左一右,丘維道站在中間,靜靜等著郝振威發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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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半個時辰,十將、副將們都帶著隊伍過來了。整理完部伍後,又一一上前見禮。郝振威讓他們各返本陣,然後按冊點名,三呼不至者,斬立決。防史李璫沒有麵,軍中傳言他重病在,可能時日不久了,這讓邵樹德有些擔憂。

藩鎮權力過渡,從來都是一件大事!德軍兵,沒那麽,但這並不代表就一定不會出事。尤其是現在下鼎沸,野心家蠢蠢,若是一個不好,多年來還算安寧的州可就要生靈塗炭了。不信?看看隔壁的振武軍吧,忠於朝廷的軍隊被李國昌火並,兵散鄉野,四劫掠。如今留守那邊的李國昌兵馬也催課甚急,本不恤民力,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這樣的結局是州上下決然無法接的。

州曆史上有點規模的兵,大概有兩次,一次是殺防史周懷義,因為他沒辦事,沒從朝廷那要來錢糧修繕被黃河衝壞的西城(彼時西城乃治所),一次是回鶻南下,軍潰後兵四抄掠。本來州是有兩大“保險繩”的,即朔方軍和振武軍,一旦有事,即可派兵境平。但現在下大,賊軍四起,朔方軍已經在整頓,準備南下討農民軍了。振武軍更不用,大部跟著李國昌造了反,已經指不上。

這樣一種局麵,確實已經到了危險的邊緣,誰都不準會出什麽事。

不遠響起了一陣角聲,進而樂齊鳴。邵樹德知道,這是點兵完畢,主將要訓話了。訓完話,就要出兵,向振武軍轄境進發。

“爾等皆乃壯士。有引強弓矢貫重甲,戈矛劍戟如臂使指,佻捕虜、斬將奪旗者,此為猛毅之士;有立乘奔馬,左右超忽,逾越城堡,出廬舍如探囊取者,此乃矯捷之士;有往返三百裏不及夕,力負數百斤行五十步,掩襲侵掠,破堅陷剛,猶如反掌者。本將有如許壯士,複有何憂?出發!”郝振威的大喝聲在耳邊響起,邵樹德神一凜,知道要了。而此時,丘維道也整了整戎服,沒要任何人幫助,很麻利地翻上馬,嘿嘿,瞧他了,看來並不是那種不通兵事,手無縛之力的監軍。那類人,可能早就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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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德軍城出發,循黃河而進二百裏,便是振武軍轄下的中降城。中城規模不,畢竟能駐大幾千兵馬的,城北還有安樂戍,亦可屯兵。不過以目前的形勢來看,李國昌未必會在這邊留多兵馬,甚至可能都已經棄守了。

二百裏的路程並不近,雖然許多阻礙行軍速度的輜重已經裝船起運了,但他們一也行不到三十裏。這還是不到五千人的隊伍(軍城征發了部分黨項人、回鶻人、突厥人充當輔兵,其實就是民夫),如果是五萬人,一能行二十裏就合格了。每下午申時,全軍都要紮營休整,第二卯時,再埋鍋造飯,收拾械,拔營啟程。

枯燥、單調、繁重、危險,是軍營生活的主旋律。邵樹德從軍這麽些年,因為經曆了太多,上早就留下了深深的印記:古銅的皮,被風沙打磨得略顯糙,雙手覆滿老繭,關節大,甲,大傷痕五六。當兵,可不是什麽好營生,失去得太多太多。

如此枯燥的生活一直持續到七月初三,全軍抵達了中降城以西數裏。他們這一路行來還算順利,靈州經州到振武軍的大道雖然年久失修,但也沒那麽不堪,五千大軍不不慢地來到了中城。

到這個“不不慢”,其實就很有意思了。打仗是要死人的,要消耗錢糧資的,振武軍不是弱旅,兵馬還多,你上趕著衝上去,萬一吸引了人家火力,被一頓胖揍,找誰理去?都頭郝振威也沒有故意拖慢速度,就是正常行軍,任誰也挑不出錯來,且全軍上下都很支持。

中城是有振武軍守兵的,一個李仁軍的十將帶著幾百人。聞聽德軍東出後,便設計斬殺了留在城的一夥沙陀騎兵,舉城而降。都將郝振威、監軍使丘維道對其甚為滿意,路上便派人過來嘉許。不過大軍抵達後,德軍全軍進了城,李仁軍的兵卻被趕到了城北的安樂戍,顯是不放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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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郝振威召集監軍使及諸將,商討軍務。關開閏隊此時正值守臨時監軍院,邵樹德便點了一火人,著甲持械,親自護送丘維道前往都將所在。及至將府,門口列著十餘軍士,隻放監軍使及副將以上進,親兵、隨從一概在外等候。

這是規矩,丘維道不以為忤,擺擺手便進去了。邵樹德帶著人在外麵等著,見周圍已經站了不軍漢,其中一些還在聊,便不地走近了幾步,想聽聽他們都在啥。西城太遠了,離軍城超過二百裏,消息不是很靈通。對此番出征的,遠不如北城(即德軍城的俗稱)將領的親兵們了解得清楚。

“李國昌那廝走的是勝州(注釋),在河濱關(注釋)渡河,了朔州境。李克用自封大同軍節度使,但除雲州外,並未服朔、蔚二州(注釋4)全境,因此前陣子打了岢嵐軍(注釋5)和遮虜軍城。俺估著,他們目前應該在雲州或朔州境,窺伺晉。”一大胡子模樣的軍漢聲道,嗯,他自以為的聲。

“晉可夠的,鎮兵和土團鄉兵四劫掠,幕府不能製。北邊還有李國昌父子的大軍,各地軍漢們多有怨言,保不齊就一腦兒降了李國昌,也好搶個痛快。”又一位軍漢言道,言語間頗有羨慕之意。

“是啊,是啊!節帥、將軍們吃香的喝辣的,還可人,憑什麽咱軍漢們吃不飽、穿不暖?搶他娘的!”眾人紛紛附和了起來,對於鎮李國昌父子沒甚興趣,相反對劫掠地方頗為意

邵樹德對普通軍漢的心思再了解不過了,知道他們貪財好裏也沒什麽好話,本隻想靜靜聽著。不過眼見著他們的討論越來越偏離了正途,轉到財貨、人上麵去了,便拉住了剛才那位大胡子,問道:“這位兄弟,敢問郝都將是要帶著咱們去河東麽?難道不打振武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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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還有什麽振武軍可打?”大胡子一聽樂了,道:“李國昌把能帶的兵馬都帶走了,留下的都是不怎麽聽話的刺頭。東城、軍城都沒幾個人了,勝州也空了,麟州那邊沒跟著李國昌反,保境安民著呢。怎麽,你還想打仗?”

“那倒不是。戰陣上刀槍無眼的,誰知道能不能活下來。”邵樹德笑了笑,繼續道:“我隻是想,若是去河東,還能多撈些財貨,總比往勝州空跑一趟好。”

“咦,你這廝竟不怕死!俺在北城沒見過你,西城來的還是州城來的?”大胡子驚異道。

“西城來的。”

“果然是!”大胡子拍了拍邵樹德的肩膀,道:“西城就來了一個都,孫十將的兵吧?果然一個比一個愣!別瞎想了,去河東不是把咱這幾千人都推火坑裏麽?德軍就這麽點人,萬一打了,本錢可就沒有了。如今李使君臥床……”

講到這裏,這渾漢終於知道厲害了,於是轉移話題道:“振武軍城可能還會去,但應該不會去河東的,郝都將沒那麽傻。況且,這都出兵多久了,夏州兵一都沒見著。胡常侍(注釋6)怕是也不想折騰呢,平夏黨項就夠他頭疼的了,出兵打李國昌?我呸!”

“此番出征,沒甚大事,大夥都可平平安安回去!”他最後又用總結的語氣道。

注釋1:櫜鞬(gājiàn)服:唐代戎服。櫜鞬本是盛放弓箭的容。《左轉·僖公二十三年》:“晉楚治兵,遇於中原。其辟君三舍,若不獲命。其左執鞭弭,右屬櫜鞬,以與君周旋。”注雲:“櫜以箭,鞬以弓。”

演化到唐代,已經變了一種特殊武服,樣式如韓愈在《送幽州李端公序》中描述幽州節度使劉濟的樣子:“紅帓首,靴袴,握刀左,右雜配,弓韔服,矢房,俯立迎道左”。翻譯過來就是:頭戴紅抹額(紮在額頭的頭巾,二戰時日軍綁在額頭上的“月經帶”的原版,紅的),下穿袴奴,腳蹬靴。左手握刀,右邊佩櫜(矢之房)鞬(韔弓之服)。

值得一提的是,這裝束在中唐以前隻有一定份的大將甚至節度使才能穿,所謂“將服”是也。而且這種服裝也不是常服,一般非常正式的場合才會出現,可以是禮服。

注釋:勝州。州城北至黃河五裏,西北至黃河二十裏,東至黃河四十裏。隋文帝開皇七年置榆林縣,二十年置勝州,唐承之。隋煬帝大業二年,置榆林宮,在州城。楊廣曾在城東接見突厥大頭領,即“(五十餘萬)大軍出榆林,遊行突厥故地,啟民可汗朝見。”當時他還賦詩一首,表達得意之,即《幸塞北——雲中突厥主朝宴席賦詩》:鹿塞鴻旗駐,龍庭翠輦回。氈帳風舉,穹廬向日開。呼韓頓顙至,屠耆接踵來。索辮擎膻,韋鞲獻酒杯。何如漢子,空上單於臺。

有榆林關,在城東三十裏,東北方臨河,開皇三年置,有關總管一人領軍屯駐。勝州與州一樣,“阻河為固,土宜耕牧”。治榆林縣,附郭,位於今準格爾旗十二連城,領榆林、河濱二縣。

注釋:河濱關,河濱縣東的渡口。河濱縣,在今陝西偏關縣西、河曲縣東北境。貞觀七年臨河置河濱關,在縣城東麵半裏左右。這個渡口在北魏時就有了,當時名“君子津”,北宋時又在附近建“久浪津”,因地邊境,遂為與遼、夏貿易之所。

注釋4:雲、蔚、朔三州,皆為大同軍轄地。

注釋5:岢嵐軍城,位於今山西岢嵐縣,屬河東節度使轄下的嵐州。

注釋6:胡常侍,夏綏銀宥節度使、觀察置使、押藩落使、安平夏黨項使,銀川監牧使,兼夏州刺史“胡某”,870年-879年在位。史書上並未記載他的名字,隻有羅寫的一首詩從側麵提到了些。

《夏州胡常侍》:“百尺高臺州,大刀長戟漢諸侯;征鴻過盡邊雲闊,戰馬閑來塞草秋。國計已推肝膽許,家財不為子孫謀;仍聞隴蜀由多事,深喜將軍未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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