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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第四章 李國昌

李國昌?父子並據二鎮?

邵樹德一把推開房門,看著正在院中說話的盧懷忠、任遇吉等人,道:“進來說話。”說罷,一屁坐在了胡床上,神難看。

或許很多穿越者覺得打仗是好事,已經到了見仗欣喜的地步,但邵樹德不同。經曆過多次戰鬥的他隻知道打仗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任你如何神勇,如何機靈,在兵兇戰危的廝殺場上,都沒有太多活下來的勝算。降生在唐末這麽一個混的年代,還地局勢混的邊塞軍州,邵樹德早就對未來不抱任何奢。他隻想在這個世中掙紮求存。

活著,比什麽都好!

李國昌這個人,邵樹德還是聽說過的。他本命朱邪赤心,是沙陀酋渠,因為鎮徐州龐勳之而發跡。鹹通十一年(870年)十二月,李國昌以左金吾上將軍的份調任振武麟勝節度使、營田使、觀察置使、押藩落使、鎮北都護,就是俗稱的振武軍節度使,至今已曆七年有餘。

李國昌的兒子便是李克用,有勇力,在北地一帶非常出名。邵樹德對這麽個曆史名人也非常興趣,一直想見一見。隻不過聽聞他在大同軍(注釋1)服役,離得太遠,便熄了心思。

隻是,“父子並據兩鎮”是怎麽回事?李國昌已是振武軍使,難道李克用當了大同軍使?這也太聳人聽聞了吧?朝廷怎麽可能允許這事發生?

的,李克用殺了大同軍使段文楚,自請為留後。朝廷不許,詔李國昌語其子,從速除。”屋隻有一張椅子(注釋2),已經被邵樹德坐了,盧懷忠拿了個團,一屁坐了下去,道:“可笑可笑,這又怎麽可能?”

“那就是李國昌不同意?”邵樹德凝眉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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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可能同意?這不,朝廷調李國昌任大同軍使,李國昌毀製書,殺監軍,不代,蠻橫得。呸,父子二人都不是啥好鳥!”盧懷忠啐了一口,道。

其實,這已經是唐廷第二次調李國昌去大同軍了。第一次發生在六年前,即鹹通十三年(872年),李國昌時任振武軍節度使,因為恃功恣橫,專殺長吏,朝廷不能平,便調他去大同軍當防使。國昌“稱疾不赴”,朝廷也沒啥好辦法。

李國昌的兒子李克用也是個十分囂張的人。在擔任雲中守捉使期間,有天和鎮同僚晨集廨舍,不知怎的開起了玩笑,同僚們“祝賀”他高升。李克用也不推辭,直接坐到了主帥的座位上。恰好此時大同軍防史支謨進來,看到自己的位置被人坐了,也不敢說什麽。等到後來,大同防史段文楚因連年災荒,削減兵士糧餉,李克用直接殺之自代,也就可以理解了,這本就是一個十分跋扈的人啊。

段文楚被殺後,李國昌知道事大發了。但他又舍不得父子並據兩鎮的,於是裝了個,上奏朝廷:“乞朝廷速除大同防使。若克用違命,臣請帥本道兵討之,終不一子以負國家。”

看看,多麽大義凜然。逆子若不聽話,我就親自率兵征討,可謂大義滅親啊!結果朝廷也不是傻子,立刻順水推舟,以司農卿支詳為大同軍宣使,安諸軍。又以太仆卿盧簡方為大同防使,代替李克用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所謂留後。

李國昌吃了這麽個啞虧,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立刻起兵造反的話,實力還有些不足。猶豫之中到了四月份,朝廷步步,又令新任大同防史盧簡方改調振武軍節度使,替掉李國昌。而李國昌呢,則去大同軍擔任防史,嘿嘿,讓父親去坐兒子占據的寶座,李克用你是拒絕呢還是拒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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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這個旨意一下,李國昌父子頓時被到了死角上。這下也裝不下去了,李國昌直接造反,殺監軍,不去大同赴任。目前,他已經率主力東進,與兒子李克用合兵攻破了遮虜軍城(注釋3),並數敗岢嵐軍,威河東。新任振武軍節度使盧簡方本來還打算以朝廷詔命策反部分振武軍兵,以削李國昌軍勢呢,結果自己剛走到嵐州就暴病而亡,倒幫了李國昌一個不大不小的忙。

“李克用的手段十分殘忍。他不但將段文楚淩遲,還用戰馬踐踏其骨,簡直駭人聽聞。朝廷聞之震怒,詔諭天德、夏綏兩鎮,合兵東進,抄振武軍的老巢,就是這麽回事了。”任遇吉在一旁補充說道。

“天德軍不過四千人,還要出兵?”邵樹德的眉頭鎖得更了,他知道盧懷忠為人豪,在軍中酒朋友甚多,消息往往靈通,於是追問道:“西城兵不過千,也要出人?”

“目前看來是這樣。我打探到的,西城出兵三百、州出兵三百,天德軍城出兵一千五,總計兩千餘人,由衙前都知兵馬使、都押衙郝振威統帥,沿黃河東進,殺振武軍轄境。夏綏兵馬何出,並不知曉。”盧懷忠說道。看他樣子,一點都不在乎,邵樹德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很有仗打。

“那就沒辦法了!咱們是孫十將的兵,孫十將要出征,咱們都得跟著。”說到這裏,邵樹德猛地站起了,在屋裏踱了兩圈後,以拳擊掌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李國昌父子如此喪心病狂,天下人可共擊之。老李,你即刻去點驗一下咱們的庫藏,刀槍弓牌、軍袴奴,可曾齊備?若有短缺——不,肯定是短缺了,你點下數,我親自去向孫十將討要。大軍出征在即,李城使不會連這點都舍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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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製,天德軍每隊每人都要有長槍一、牛皮盾牌一副、弓一張(配三副弦、三十枝箭)、橫刀一把、皮索三(抓俘虜用),這是人人都有的。此外,一隊還應有長柄斧十把、鉤鐮槍十、棓(木棒)十,這不是每個人都有,一般是據士兵個人特點發放。

而作為隊正的邵樹德,還有認旗一桿,上繪禽,打仗時得背著。再加上他素有善之名,弓是特製的,箭也比別人多了一倍,除三十枝普通箭矢外,還另有破甲箭十枝、長垛箭十枝、重箭十枝、長柄陌刀一把(陌刀與長槍在背後)。

州窮困,但對士卒供應確實是竭盡所能。蓋因此地胡漢雜居,形勢複雜,州中百姓需仰仗天德軍保護,故而盡最大努力保證兵們的械供給,除非實在沒有。

“箭枝有些短。皮甲、步弓、橫刀有損壞送去城修理的,尚未發還。我去催一催,應該無事,就不勞煩隊頭了。”李延齡快速說道:“倒是軍缺得多,今年的秋未及發下,春也多有短,這事……”

同樣按製,每名士兵應有蜀衫、汗衫、褌、袴奴、半臂、襖子、綿、襆頭、抹額各一件,鞋、各兩雙,被袋一口。天德軍每年春秋各發一次,但今年春因為財政困難並未發全,或發的是破舊,軍中多有短。說實話,邵樹德覺得他們天德軍夠意思了,換別的軍鎮,主帥敢這樣,早就他娘的造反了。這次正好借著出征的由頭,把春中短的連同秋賞賜一並領了,諒西城的糧料不敢廢話。

“春秋兩,我自去催討。”邵樹德直截了當地說道:“順便,看看能不能討要幾副鐵甲回來。戰場上有這玩意,隊裏弟兄也會更安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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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懷忠一聽眼睛頓時亮了。他打仗素來勇猛,不避矢鋒,但也正因為如此過不傷。倘若能披上一副鐵甲,那當真是如虎添翼了,管保衝進敵陣中殺,殺他個人仰馬翻。

“隊頭速去,老盧等著。“盧懷忠騰地一下子站起來,笑道。

任遇吉則瞄了一眼邵樹德,若有所思。那個黨項酋渠上的鐵甲看來是藏對了,振武軍那般能打,沒點家夥事確實不行。

“這次死傷了幾個弟兄,缺額也得想辦法補齊了。老李,這事你來辦。去城西那片轉轉,找六個會箭、敢拚命的募了。別忘了給安家費,一切從賬上支取。”邵樹德又提醒道。

“隊頭就是仁義。那些個破落戶,賞他們口飯吃就已經不錯了,還給錢給糧,太過仁義了。”任遇吉聽後悻悻道。

城西那一片是胡漢雜居之所。昔年唐太宗收降突厥,就安置了數萬帳在州,西城這邊自然也有。隻是多年下來,這些突厥人逐漸被漢化,有的改行種地,有的仍然在放牧牛羊,但總而言都非常窮困,不如漢人。

當然那裏也有不回鶻、黨項、粟特甚至分不清自己民族的雜胡居住著。他們同樣很窮,一向是邊鎮節帥募兵的主要來源。至於漢兒,因為占據了渠邊最好的地,生活相對富足,倒不怎麽樂意當兵了。不過邵樹德經常招募漢兒軍,至是漢化的突厥人,實在不行的話才會招山南黨項或流亡回鶻。李延齡知道他的偏好,倒不用特意吩咐。

計議已定,眾人分頭行事。邵樹德也沒了睡意,靜靜坐在窗前思考起了接下來的事

注釋1:大同軍,大同節度觀察置等使,兼雲州刺史,領雲、蔚、朔三州。

注釋2:椅子,即現代的馬紮。

注釋3:遮虜軍城,位於山西五寨縣西北,屬大同軍節度使轄下的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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