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先生。”橫楞了一下,狐疑問道,“大半夜的,您怎麼上這兒來了?”
王子喬緩步走來,看了一眼橫:“我需要對你解釋麼?”
橫角了一下,雷早就吩咐了,無論王子喬要做什麼,族人都得聽從。他訕訕地打了個手勢,示意手下趕帶走支狩真。
“且慢。”王子喬揮袖一拂,“你們先在外候著,我和族長說幾句。”
橫面一僵,剛要開口,目及王子喬深邃的瞳孔,心神忽地一下子恍惚,陷了流轉不休的無形漩渦。“俺聽先生的……”幾個手下聽到橫木訥的語聲,看著他率先走出去,杵在門外,像一僵直的木樁。他們猶豫了一下,放下支狩真,跟了出去。
“這些個族人也不知發了什麼瘋,大半夜地來鬧騰。”支狩真了被抓痛的肩膀,抱怨道,“先生來的正好,你馬上去告訴雷叔,替我做主。”
王子喬淡淡一哂,隨手拉上孔雀云母屏風,擋在樓梯口,左手捻出一個訣,右手中指虛劃了一個龍飛舞的“默”字符篆,輕輕按在屏風上。
屏風激出一圈圈灰的暈,四周瞬間靜下來,隔絕了外面的一切,連凜冽的風聲也悄然不聞。
“此際無論你我說什麼,他們都聽不見。”王子喬深深地看了一眼支狩真,“族長無需如此作態了。”
支狩真楞了一下,旋即笑道:“先生這話倒讓我想起一個話本,有個惡霸把小娘子堵在廂房里,行不軌,還說你吧,破嚨別人也聽不見。”
王子喬目一閃,掌道:“族長真是妙人,這話倒也沒錯。人為刀俎,爾為魚。王某若是行不軌的惡霸,族長就是砧板上的小娘子了。”
支狩真然變,雙手裹袍:“先生居然好這一口?我可不好男風!”
王子喬啞然失笑:“族長形勢危如累卵,竟然還有閑說笑。是這份膽,就勝過常人。”他語聲一沉,“支公子,打開天窗說亮話吧。雷覬覦族長之位,要對你下手。一旦你去了后山,那可真是破嚨也沒人應了。”
支狩真驚訝地道:“原來先生都聽到了,是早就來了嗎?可雷叔怎麼會對我下手,先生也別說笑了。”
王子喬若有所思地注視著支狩真,隔了一會兒,道:“你既然不怕,想必是有應付的手段了。祝由咒多是一些奇詭的神法,要對付幾個族人或許不難。不過——”他語聲一厲,“要是雷親自出手呢?”
支狩真一臉茫然:“我不明白先生在說什麼。”
王子喬毫不在意,接著說下去:“至目前,王某可以左右雷的決定,這你總該明白吧?族長是個聰明人,不妨再好好權衡一下。”
他負手踱步,打量起竹樓的擺設來。瞥見墻上嵌的鐵釘,王子喬道:“這里原該懸掛著一幅字畫,怎地不見了,是適才急沖沖地燒毀了麼?”他過灰燼的火盆,又道,“就算燒了籍也沒關系,族長你就是一本活著的祝由咒法啊。還有這個——”他從柜架上隨意出幾本春宮畫冊,笑著搖頭,“這也裝的太假了。真要喜歡這些玩意兒,早該翻爛了,哪會簇新到連一點折痕都沒有呢?何況兩個小侍還是子,你連都沒過。族長,在
王某面前,你我還是開誠布公吧。”
支狩真搖搖頭:“先生到底想說什麼?”
王子喬轉過頭,盯著支狩真,雙眼綻出灼灼異芒:“虛——極——釘——胎——魂——魄————法!”他一步一步走向支狩真,從容而舒展,像一頭優雅捕獵的豹子,“我只要關于魂魄的那部分。出來吧,支狩真,這樣對你我都好。”
雙方筆直對視,近在咫尺,王子喬的眼神猶如無盡深淵,云迷霧罩,仿佛看一眼便會墜落其中。
支狩真眉心,蟲蛹倏地發出一聲清鳴。與此同時,王子喬低哼一聲,鼻孔滲出一縷。
“什麼嘮什子法的,我還真沒聽說過。”支狩真目一閃,還是搖搖頭。
王子喬忽而笑了,祝由咒的傳承果然落在支狩真手上!也只有修煉過四大神奇書之一的《虛極釘胎魂魄法》,眼前的年才能抵抗自己的攝魂魔力,還令他遭反噬。
王子喬大笑起來,推開窗,夜下山風奔涌,卻始終難以沖室,如一頭被捆縛的猛。
“你知道麼,遠古之時,人類與野一樣,弱強食,獵殺劫掠,憑與火贏得想要的一切。”王子喬遙蒼穹,娓娓訴道,溫和而磁的語聲帶著攝人的魔力。
“那是贏家通吃,敗者亡的蠻荒年代。”
“然而,更偉大的東西出現了。它凌駕于原始的殺戮之上,凌駕于野蠻的力量之上,凌駕于所有的武道和法之上。”
“它就是易。”
“人類學會用易取代掠奪,各取所需,等價換。即使弱者也留有余地,哪怕強者仍需要妥協。販夫走卒,帝王將相,道魔宗門,武高手,以易牟利,以易妥協,以易取長補短。放眼天下,蕓蕓眾生都不過是一盤易的棋局。”
王子喬關上窗,扭頭向支狩真:“族長,你我不妨做一次易。給我《虛極釘胎魂魄法》中關于魂魄的部分,我帶你活著逃離蠻荒。”
四周陷了沉寂,支狩真久久盯著孔雀云母屏風上的“默”字符篆,仿佛神游外。符篆的暈漸漸淡下去,半晌之后,“噗”的一聲,“默”字猶如氣泡破滅了。
支狩真如夢初醒一般,目轉向王子喬,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適才走神了,沒聽仔細先生在講什麼呢。”
王子喬靜靜凝視著支狩真,一言不發。這時,外面的橫一個激靈,驀地清醒,沖進來一腳踢開屏風,又驚又疑地瞠視王子喬。“俺奉了巫武的號令,帶族長去后山鎮守。”他壯起膽子,對王子喬道。
王子喬輕輕嘆息,橫馬上抓起支狩真,扛上肩,忙不迭地往外跑。王子喬忽地面微變,支狩真趴在橫的肩頭,面向自己,蠕,無聲地說了一句什麼。
王子喬默然有頃,仰頭大笑。竹樓外,遙遙傳來支狩真懶洋洋的俚歌聲:“俺有一頭小驢嘍,從來也不騎。有天夜里它闖進來嘍,帶俺去趕集。俺手里拿著小皮鞭嘍,驢正得意……”
歌聲在夜空裊裊回,不時夾雜著橫等人的喝罵。王子喬不覺莞爾,心頭浮現出支狩真離開時蠕的畫面:“先生想要易,就得好好保住我的小命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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