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倒不必這般麻煩。”
素嬈輕輕搖頭,視線越過他,落在不遠某道清逸絕塵的影上,“這樁案子,很快會再度重審。”
“怎麽可能……”
趙平還想再問,一抬頭卻發現神思不屬,遂順著那視線扭頭去,目之所及,頓覺失!
那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靜坐於樹影下,流雲廣袖,月錦深,麵如冠玉,眉若朗星,乍看隻覺得清俊端正,鶴骨鬆姿,宛如超凡世的月下謫仙,可定睛細看,又覺得那如畫容淡薄疏冷,分明近在眼前,卻又如隔雲端。
觀之便令人自慚形穢,趙平如被灼傷般立即垂下頭去,聲道:“這,這位公子是……”
素嬈正想著該怎麽解釋言韞的份,就聽他慣來淡薄溫涼的聲音傳來,“朝廷已派欽使前來浣花縣宣旨,最晚兩日後可達。”
“公子是說……欽,欽使……”
趙平驚聞此消息,激的更為結,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語,“這窮山惡水之地,朝廷怎麽會派欽使前來?難道……難道是老天開眼了……”
他渾噩好一陣,如夢驚醒般跪直了子,朝著言韞伏一拜,遲遲不敢抬頭,躊躇道:“敢問公子,那朝廷的欽使真,真的會替我們主持公道嗎……”
這句話可謂是大不敬,若被旁的員聽到,多都會治他個犯上僭越之罪。
言韞隻是淡淡的凝著他,不同於素嬈的森然鋒利,而是全無波瀾的平靜,薄輕啟,吐出一字:“會!”
簡單的一個字如強心劑般,瞬間平了趙平心裏所有的不安和忐忑。
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為何他會沒由來的相信一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仿佛那人生來就有令人臣服拜的威儀,不敢生出毫悖逆之心。
“多謝公子。”
趙平又頗為恭敬的對他拜了拜。
素嬈見言韞向自己,知道他該說的已經說了,接下來就該繼續詢問,遂搬了個凳子放在趙平麵前,“趙公子,有些地方我尚未弄清楚,還請不吝相告。”
“你問。”
趙平勉強站起,抖了抖袍上的灰塵,緩緩坐下,語氣較之先前平和了許多。
“你是怎麽發現劉唐對李夫人下手,轉而去尋我爹的?”
素嬈再不拐外抹角,徑直問道。
“說來也巧,孫犁綁李夫人的時候,我也在城外荒山上。”
趙平頓了下,黯然道:“昨天是蓮兒的忌日,我去給燒紙,正撞上孫犁背著個袋子鬼鬼祟祟往山下走,我趁著他中途解手的空隙打開袋子看了眼,發現是李夫人。”
“被敲昏了,怎麽都不醒,眼見著孫犁快回來了,我隻能先離開,然後跟著他們一路進了城,到了豆腐坊,結果,就發現劉唐等在裏麵。”
看了這場麵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蓮兒慘死猶在眼前,他做不到袖手旁觀,可要他衝進去救人和劉唐翻臉,他也是不敢的。
要關頭,孫犁一句話提醒了他。
“他說‘城裏誰不知道素家和李夫人相甚篤’,我想起素先生敢為了你和劉家對峙,想來也不會置李夫人於不顧,所以才急急忙忙去找他。”
“那你為什麽又跟著我爹去了豆腐坊?”
依照趙平的子,找人去救李夫人已經是仁至義盡,他不想得罪劉家,所以直接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趙平訝然的看了一眼,怎麽知道自己是尾隨而去的?
“素先生離開後我是想走,但總覺得心裏有些不踏實,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跟過去看看,誰知這一看……”
他就有些後悔了!
“李夫人被劉唐用腰帶勒死,素先生衝進去救人也已經慘遭毒手,我,我當時太害怕了,沒敢逗留直接跑回了家裏……”
後來聽說有小孩進去玩兒撞見了死人,鬧騰起來,又聽說要去縣衙擊鼓鳴冤,這才趕過去看。
他躲在暗,看著案件一步步明朗,看著孫犁被推出來頂罪,看著縣太爺從無所作為到強勢結案,看著……舊事一步步上演,重蹈覆轍。
憤怒、無奈、掙紮、猶豫、到最後隻剩下麻木與嘲弄,嘲弄天真可笑,嘲弄這世道命賤如草,嘲弄他們卑賤如螻蟻卻妄想蚍蜉撼樹……
可暗中將他擄來,說了這一番話。
心之聰慧堅韌令他自慚形穢,也不生出了些許妄想來——或許,他們真的還有機會!
素嬈一直靜默的聽著,待他說完,突然輕聲問道:“趙小姐的墓在荒山什麽位置?”
“山腰背,距離十裏亭向東南大概兩裏地左右。”
趙平下意識答完後,疑道:“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
“李老爺的墓在山南之頂,你說遇見孫犁時,他已經背著人下山,也就是說他是在墓前或者李夫人去墓地的路上將人打暈帶走,但不管是哪一個,從十裏亭下山都是繞路。”
“他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這麽一說,趙平也覺得有些蹊蹺。
素嬈危險瞇眼,冷道:“那就得去問他了。”
一個是巧合,兩個總不能還是巧合,之前趙平說是孫犁一句話提醒了他,可孫犁已經將人綁來了,隻差臨門一腳卻突然提及素家和李夫人的,借此來勸說劉唐……
這不是很奇怪嗎?
要說這個舉是人在犯罪前心生猶豫所致,那繞路又怎麽說?
孫犁此人上,或許大有文章!
倘若這一切都是他刻意而為,那引起阿爹和劉唐的衝突對他有什麽好?針對阿爹?還是針對劉唐?
阿爹與他並無仇怨,此舉缺乏機。
要是針對劉唐的話,他為什麽要這麽做,能設計這些,又怎麽會甘心替劉唐頂罪?
“孫犁關在縣衙大牢,我們沒辦法進去問話,不如再等上兩日,等朝廷的欽使來了,升堂翻案的時候總有弄清楚的機會。”
兇手確是劉唐無疑,趙平不明白素嬈為何要揪著這些小事不放,但見柳眉蹙,似有深憂,忍不住寬了句。
素嬈點頭應道:“趙公子說的是,兩日而已,我等得起!”
說著,抬眸向縣衙的方向,眼底無聲的掠過一抹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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