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衛凌靜靜坐著，像是陷了回憶里，好一會才道：“祖父在世時只是個小將軍，衛家到了父親這一代才開始真正起來，因此父親常掛在上的一句話就是‘這個家沒了他就沒有今天’，小時候父親也曾是我仰的大將軍，是這世上最英勇的人。”

“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父親被功名熏了心，他不滿圣上將他手底的兵劃分出去，他沒有辦法，唯有寄希于我與大哥。從記事開始，我與大哥每日不是在練就是在兵營，沒得過一日休息。”

衛凌著院門，目悠遠。

“我與大哥不同，我小時候子弱，站樁都不能站多久，前半日強撐的話后半日就再站不起來，那時候還小，父親只是罵，后來長大了些，棒什麼的一點沒，新傷舊傷一起來，大哥也沒好到哪里去。”

宋奾默默聽著，不言一語，忽然間衛凌輕笑了笑：“可我有還一點與大哥不一樣，大哥從來不敢反抗父親，我卻三天兩頭與父親頂撞，就連母親都說讓我順著點他，這樣才能吃點苦頭。”

“但我那時候沒學會服，子也沒好到哪里去，苦頭越吃越多。十歲的時候父親開始讓我與大哥隨軍歷練，我半路跑了，父親氣得不行，他那時候有軍務在沒空再去找我，也就不能再教訓我，從此我便了‘逃兵’，了衛家的逆子。”

“父親打了兩年仗，我也在外待了兩年。”衛凌說到這的時候好似想起些什麼，角含著一抹笑，可他沒再接著往下說，轉向宋奾：“你會不會也認為我是個‘逃兵’？”

宋奾與他對視，輕輕搖了搖頭。

衛凌抬起茶盞，一口飲盡，又淡淡笑了一聲，“其實那時候從文從武對我來說并無太大區別，只是從小與父親對著干習慣了，偏偏不想順他的心意。現在大哥戍守邊疆，上又有軍功，衛家也就不缺我一個了。”

越是輕描淡寫，傷口藏得越深。

換做以前，宋奾許會心疼上幾分，可現在聽了卻多出幾道同。

盛京城里傳出的衛小郎君盛名大多是稱頌他才華蓋世，卻鮮有人知衛小郎君有這樣一段過往。

將軍府里不會有人主提起這些，下人也不會嚼舌，到今日才明白兩父子原是宿怨已久，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宋奾給他添了茶，輕道：“二郎現在既已大理寺，那便好好做，將來做出績來了，父親定會認可你的。”

其實宋奾也有不明白，如果他真如傳聞中那樣，那為何嫁他這幾年不見他考取功名或者尋個一半職做？他這些年又是在做些什麼？

好奇歸好奇，卻是不想問的，也問不出來的。

“認可？”衛凌嘲諷一笑，“他不會認可的，這世上不順著他來的事都是沒有意義之事，我如今也早已不是為了得到他的認可。”

“是，二郎做自己喜歡的事便好。”

自己喜歡的事？衛凌暗自苦笑，他哪有什麼自己喜歡的事。

可宋奾語氣溫，竟了他連日來的急躁，衛凌神稍緩，又看向，“我今日與你說這些是希你不要多想，以后這樣的事常有，你不必放在心上。我是我，父親是父親，你也不是母親，你不用顧忌著他們，在這琉瓔軒里我總還是能護著你的。”

宋奾垂了眼，心里沒有因這句話而起一波瀾。

想真是冷清冷意，這個時候不應當是為他的護而歡欣雀躍嗎？怎麼能如此平淡？

衛凌見低著頭不說話，便以為是了，又道：“這三年來辛苦你了，往后我在盛京的時日會多些，你要是有需要可隨時來尋我，我若是不在告訴白亦一聲就行。”

“是。”

有些事太遲了，遲到已經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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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倆人都不再說話，院子里蟲鳴聲十分囂張，晚風輕送，花香濃郁。

衛凌這才注意到窗臺上的兩株牡丹，已過了好幾日，那牡丹仍被養得極好，花開正茂。

和奕嫻得好是他沒想到的，可又想想，什麼時候讓他心過？

“你若是喜歡花草，我請個花匠過來幫你打理，后院地方小了些，改日我讓母親把府里的花園都給你。”

宋奾大驚，顧不得防備，抓了他的袖，“不用，后院的小花園就夠了，花匠也不用。”

種花種草本來就是愉悅自己的消遣，用花匠哪還有愉悅？接了府里的花園哪還是消遣？他分明是想折騰還差不多。

衛凌沒料到反應這樣大，清澈雙眼著他，盈盈珠里都是拒絕，他看著卻生出幾分悸，再低頭看抓著自己的若無骨的小手，心中一，另一只手覆了上去，大掌將完全包裹住。

“好，那便不用。”

稍傾，衛凌在眼里看見了驚訝，甚至有些恐慌，他略微不解，不過又想著倆人好像有這樣溫的時刻，這反應也算正常。

再次開口時聲音已經低了幾分，“阿奾”

宋奾卻是驚得不行，忙從他手里掙出來，“謝過二郎，二郎二郎早些回去歇息吧。”

衛凌斂下神，深深看一眼，然后沒理會這句話，站起往臥室走去。

宋奾眼見不妙，他不會又想留下來吧？

他果然又到了柜前，待看到里頭他的服重新放上之后才吩咐外頭下人備水。

宋奾則心想，還好先前記得將他的服放回去，不然今晚真不知如何解釋。

衛凌沐浴向來不用人伺候，今晚依舊是自己取了服往凈室走。

他要留下無疑了，可這次宋奾真是月事在，自己晚間要起來幾趟，渾都不舒暢，邊要是再躺一個人，那今晚是真不用睡了。

正琢磨著要用什麼法子將他趕走呢，恍然間想起凈室還放著的月事帶，雖是干凈的，但這些東西讓他看見總有那麼些別扭。

于是宋奾在他驚疑的眼神中先他一步了凈室，又在他開口時將那月事帶藏在后帶出來，不疾不徐道：“二郎沐完浴就早些安置吧，我這幾日子不舒服，怕擾了二郎睡意，我到隔壁廂房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