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蘅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是一無際的海灘，浪花拍打著礁石，卷走白的細沙，再往裏一點，則是如茵綠草。

庭院裏滿是盛放的鮮花，還有一叢葡萄架。

有個男子帶著一頂草帽，正在修剪草坪，知道，那是的父親；還有個子拿著花灑，細心澆花。

摟著子的胳膊，一個勁撒：“媽媽，我真的很想去當‘醫’。”

“我可沒不讓你去。”母親含笑道，“隻是讓你好好考慮。”

“我早就想好了！”

“你可別聽那些人得花墜，就傻乎乎地同意。”母親的笑容中多了幾分無奈，“‘醫’之位的確空缺了很多年，才等來你一個適格者。可一旦選擇這條路，就永遠是去最危險的地方，與世界上最強大，卻也最瘋狂的那幫家夥為敵，你不害怕？”

“你可要想清楚。”

父親不知何時停下了修剪草坪的作，神十分鄭重：“‘死亡’這個詞，看似離我們已經很遠，壞了可以更換，靈魂破損了可以修補，隻要神和意識還在，生命就近乎長生不朽。所以大家對死亡都沒了畏懼，換就像換服一樣隨意。”

“但為‘醫’之後，你將承擔最殘酷的使命，執行最危險的任務，所去的每一個地方，麵對的每一個敵人，都可以直接撕碎你的神，碎你的意識，汙染你的理智，讓你徹底死去。”

下一刻，、草坪、鮮花，還有父母，全都消失不見，隻剩下冰冷、混和黑暗。

覺到周圍在不斷晃，旋地轉，狂暴的力量似乎要撕碎一切，周遭是此起彼伏的尖：“空間風暴！”

“救生設施無法開啟！”

“能量不夠了！我們都會死在這裏！除非……除非有人願意燃燒自己的神，補充能量——”

聽見了一個聲音，優絕倫，直接刻人的心底，卻不帶任何：“我來吧！”

“醫大人，不可！就算我們全都死在這裏，也必須保住您的命！”

“這是針對我的陷阱。”這個聲音是如此冷漠、無，卻又令人難以忘記，“隻有我死了，你們才能活下去。”

知道，那就是自己。

阿蘅猛地從榻上坐起，不斷氣。

想起來了。

想起了被空間風暴撕裂的那一刻，究竟是何等的痛苦；想起自己是怎樣利用力量，在恐怖的漩渦之中，保護了一意識的清明。

而後，就像隨風而的花蕊，渾渾噩噩，落到了這裏。

多麽可笑啊，不是“死”在敵人手裏，而是“死”於自己人的背叛。

但那些人絕對想不到，空間風暴沒讓真正死去，隻是毀掉了的，讓的魂魄到重創。可在的故鄉，隻要神不泯滅，就不算死亡。

總有一，會回去。

下一刻，阿蘅的目就停在了自己的手上。

將手舉起，仔細打量，便發現這已經離了“人”可以理解的範疇。

假如以前，的皮隻是過於白晳、沒有孔，勉強能用“生麗質”可以遮掩過去，可現在……

正常人的皮會散發瑩潤如玉的澤，在黑夜中甚至了型源嗎？

阿蘅臉一變，立刻凝空氣中的水鏡，看見自己的臉也是這樣後，便知不好！

而這時，突然覺到，有人進了殿！

此人還有巫力！

阿蘅目若疾電，直視來人，就見這名青寺人微微躬，畢恭畢敬：“奴婢鄭高，奉大王之名，照看公主。”

鄭高。

這個名字，當真如雷貫耳。

昭二代而亡，這位昭王室遠親，昭帝心腹，大名鼎鼎的“中丞相”功不可沒。

阿蘅心緒激，不由冷冷道：“你怎麽有巫力？”

按理，鄭高本一個字都不會吐。

但阿蘅沉睡多時，剛剛才蘇醒，力量又暴漲，加之心不好，問這句話的時候，下意識地帶上了一神迫。

故鄭高無法自控，仿佛牽線木偶般，答道：“大王來挑人，奴婢便在其中，蒙大王恩賜，僥幸得生。”

阿蘅先是一怔，等想明白這代表什麽之後，胃裏不由翻江倒海。

殷長嬴這是在拿人命做實驗！

阿蘅剛掌握巫力的時候，也曾想過，這力量若是灌注到他人，究竟會怎麽樣，是否能製造出另一個巫？

可猶豫良久，始終沒有去做。因為怕引發不可知的後果，萬一害了別人命，那的良心一輩子也不能安。

唯有殷長嬴覺醒那次，將力量匯，那是因為本能告訴，的力量可以安住殷長嬴，所以衝之下就這麽做了。幸好沒釀更壞的後果，否則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但殷長嬴不同！

他能控製巫力之後，當然會去想，能否批量製造巫！

而且，他還要弄清楚，這份力量到底來自於父係，還是母係。

宋姬真正的家人是誰，無從知曉，但殷氏王族的後人還不好找嗎？

比如鄭高的母親，祖上就是殷氏公子，但到這一代早就淪為普通百姓，又因為犯了事，了刑，殘缺，不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就被扔到專門給犯人居住的衙門“”裏，然後生下了鄭高幾兄弟——父不詳。

而在裏出生的孩子，男孩很就要被閹割，送到宮裏去做使寺人；孩也從就要當織布、漿洗甚至舂米的奴。

這些人在府眼中，比最低等的奴隸都不如，何況王乎？無論死掉幾個，怎麽死的，沒人會在意。

假如阿蘅原本因為“曆史”的緣故，對鄭高有所偏見，但這一刻，卻隻覺得鄭高可憐。

而也意識到了自己對鄭高的迫，不由收回神力，看見對方臉慘白，冷汗涔涔，不由沉默片刻，應到窗外已經開始飄落雪花，才道：“剛才是我之過……現在已經是冬了？”

以鄭高心之斂，聞得阿蘅此言，仍有一瞬的驚詫——在貴人的眼裏，他們這些下人就如螻蟻一般。而公卿們對寺人更是一種極端的不屑，認為他們這些閹人辱沒祖宗，甚至寺人們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

這位備超凡力量的公主殿下，竟然會屈尊向他這麽一個道歉？

但他隻是將這份驚異埋在心裏，恭順道：“回殿下，已是仲冬（十一月）了。”

居然睡了整整半年！

阿蘅頓了一頓，又問：“掉的那些人呢？”

鄭高低眉斂目：“們太過笨，不夠懂事，奴婢便給您補了幾個機靈的。”

霎時間，阿蘅仿佛頭部被重錘擊中，目眩、惡心，不出任何話來。

其實能懂整件事的邏輯：

殷長嬴暫時不希他們擁有神力量的事曝，而阿蘅的狀況一看就不正常，最好的理辦法就是以“生病”為名，將事控製在一個很的範圍。

他確實答應了，不主殺邊的人。但如果這些人不甘被囚在此，想要走關係調到別的地方……

那就隻有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