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戟無話可說，等到了負一層時就帶著顧絨趕往樓梯間走去，他們倆放輕腳步，鬼鬼祟祟地下到負二層，在樓梯口等著老婦人從電梯裏出來。

負二層很冷，那種冷不是普通的空氣冷，而是像從骨子裏生出的森，所以顧絨這會已經是整個人都攀到沈秋戟上去了，這畫麵要是被別人看到了，肯定要誤會他們兩狗男男人膽子大，敢在負二層太平間樓梯口打野戰，好在這裏並沒有別人。

而老婦人很快就從電梯裏出來了。

環顧了一下四周，確認這裏沒有旁人後就打開了懷裏的包裹，裏麵是一套病服，和一些七八糟的破舊服，包裹裏還有個小鐵盆，打火機，兩蠟燭，以及幾錠紙元寶和一遝黃紙錢。

在太平間門口看到這些東西，顧絨覺得自己渾皮疙瘩都冒出來了，他忍不住了雙臂，小聲詢問沈秋戟：“到底要幹什麽啊？”

沈秋戟的聲音從他頭頂上傳來，嗓音冷凜無比：“要燒掉這些舊服，然後將灰末灑到路上，請人背屙。”

背屙是一種舊俗。

何為屙？

久病不愈即為屙。

病人久病不愈，是背上了“屙鬼”。

在某些落後的地區，有些老一輩人會相信這種舊俗。

他們認為，一個重病的人穿過的服和他病中喝剩下的藥渣，都沾染著他上的病氣和晦氣，把病中舊燒灰，或是把藥渣悄悄灑到路上，讓路人去踩。

走過這條路的人踩了灰渣，就會背著病人上的“屙鬼”離開，如此，“屙鬼”帶來的晦氣和病氣跟著一同消散，病人的病才會漸漸好轉。

這種做法和某人在路邊撿到了某個邪門什，撞上不好的事後再將什扔下，希下一個撿到的人帶走他上的黴運類似。

講的再近些，那個太平間的老人找替死鬼也是一樣的道理。

說到底，這些人都是希別人能夠替他承擔這份重病和黴運。

病房裏麵，老婦人和老頭說的那句話是：“我早你別來醫院，找人背背‘屙鬼’就好，你不聽，現在去怕是也沒用了。”

哪怕是這麽一句短短的話，也不難猜出在老頭剛開始生病時，老婦人就想找人替他背“屙鬼”，但是老頭不願意，執意要來醫院，結果來了醫院病依舊沒有好轉。

而在剛才，他瀕臨死亡，虛弱到了極致，所以才被太平間老大爺附了。

也不知道老頭最後那句話，是太平間老大爺想支走老婦人方便找替死鬼，還是老人本不想死，回返照改變主意了……想找人背屙呢？

他們看著老婦人將包裹裏的和紙錢一起燒了灰，最後盡數攏到一個小袋子裏，帶著袋子離開。

沈秋戟拉著顧絨的胳膊，對他說：“我們跟上去，如果真的是去灑‘屙’，那我就知道怎麽幫你了。”

隨後兩人悄悄跟在老婦人後，一路看著離開醫院，最後在醫院南門、東門的路上紛紛灑下紙錢舊燒的灰，而最後一簇灰，則是灑在了南門那家茶店門口。

茶店門口人來人往，老婦人灑下的紙錢灰，很快就被那些人踩住黏在了鞋底，他們對此毫無察覺，甚至會帶著這些紙錢灰……回家。

顧絨僵在沈秋戟邊，看到這一幕的他，已然知道自己背上那個鬼的來曆了。

“我覺得這就是你撞鬼的原因。”沈秋戟也說道，“你不是說之前你去警局改名時，的士在市醫院門口&183;胎了嗎？然後你就下車買了杯茶，我想你大概就是買茶的時候，踩到了你背上那個人灑下的屙，所以在死後，才會變‘屙鬼’纏上你。”

沈秋戟一邊說著，一邊低頭看向站在他邊的青年。

這一場病，使得青年瘦了很多，本就寬大的病號服穿在上把他襯得孱孱骨，出袖的半截手腕仿佛一掰就斷的雪枝，脆弱難堪。

青年站在原地，沉默很久後才開口問他：“沈秋戟……你說灑舊藥渣請人背屙這法子真的有用嗎？”

“當然沒用。”沈秋戟下意識地說，“真的有用的話這世上怎麽還有醫院呢？”

說完他似乎才意識到，為什麽顧絨的臉更白了幾分。

因為顧絨問他：“可如果沒用，那為什麽那麽多人都踩了這條路，而卻偏偏隻纏上我呢？”

他不是唯一走過那條路的人，卻隻有他背上了“屙鬼”。

顧絨家裏的人不迷信，如果不是沈秋戟和他說這些事，他是本不會知道的。

沈秋戟回答不上來。

或許隻是因為顧絨純粹的倒黴而已，但是他著顧絨毫無的麵頰，這句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最後沈秋戟隻輕輕拍了拍青年的肩，安他道：“不用擔心，我知道怎麽讓你擺，你以後不會再遇見了。”

撞邪有很多種原因，有些是純粹的倒黴，運勢低，這種類型的撞邪隻需要去道觀或者寺廟裏拜拜，請個護符就好了；有些則是欠了什麽業債，做了壞事導致別人死亡，然後報應到自己上，這樣屬於種什麽因得什麽果，幾乎不存在解決的方法，就算有，那也是損至極的招數；也還有人就是純粹手賤，在路邊看到奇怪的東西非要去撿、去，或者是小地攤上好奇買了什麽邪門的東西，然而被附在邪裏麵的怪纏上……撞邪的方式五花八門，解決的法子也得對癥才能有效。

顧絨還好，他唯一撞上的邪事就是背上的“屙鬼”，後來的太平間老大爺，找崽的淚鬼和滿臉眼睛的護士，都是因為顧絨上背鬼，運勢一低再低，所以各種邪鬼祟才都會被他給撞上。

隻要解決了屙鬼，其他詭事也都會跟著消失。

而背屙在這些邪門怪事裏，可以說是最好解決的那一類了——畢竟背上了“屙鬼”聽著是恐怖，可說到底也就是踩了灰的事，因此解決起來也是不費吹灰之力。

隨後沈秋戟顧絨回房間換一沒有病號服那麽紮眼的常服，就了輛滴滴讓司機帶他們去了和市醫院最近的一個山峰景區，荔山。

沈秋戟沒智能手機，所以滴滴是顧絨的，錢也他付的。

下車後，沈秋戟和顧絨要手機。

顧絨問他：“幹什麽？”

“買門票。”沈秋戟低聲音，遮掩自己的貧窮，“我上隻有二十塊，門票要三十塊一個人呢，不是周末連學生證都不給打折，真摳門。我沒那麽多錢……絨哥，行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