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攥了攥手心，解釋道：“兇手行兇，乃是趁機潛伏在宅中，待到死者獨自玩耍時將其擄走，殺人放後分烹煮。孫大人和王大人家的案子莫不如此。兇手很聰明，知道一而再，再而三地作案必然會引起府重視，故而到了張大人家案發之時，選用了一個更為萬無一失的手法——偽造烹的現場。

在孫王兩府中發現的水並沒有出現在張府，甚至闔府連個點都找不到，隻因為那塊是兇手自己帶來的。李仵作發現那首有骨痂，證明死者生前骨折過，必然不是張妙。而順天府衙門的捕頭何諒可證實，此首應該便是城西賣饅頭的小販之。

試問，兇手剛功得手過一次，再次作案之時怎麽會不帶著塊，反而背著一個隨時都會醒來啼哭的娃娃？”

徐洪一下子便被問住了，林篆終於抓住了機會，反問風道：“你怎麽就能斷定不是兇手張狂大意了。”

風看了林篆一眼：“因為兇手已經死了。”

此語一出，眾人又是一片大驚。李歸塵站在人群後負著手微笑，心道風這孩子誠然是個寫話本的，實在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休得胡言！”徐洪暗暗瞪著張淵，恨不得派人將風拉下去打一百板子才好，可惜他卻隻見到張淵聽得搖頭晃腦的，似乎很迷。

“尹大人家的案子究竟是如何，學生先賣個關子，暫且不提。單論此前孫王張府之案，的確是送菜的婦人啞姑所為。”風這話說得有底氣。

林篆笑了，“你說是江湖高手行兇我都信，這又瞎又啞的婦人作案，怎麽可能。”

風便讓一差吏抬來了一扁擔兩個盛菜的竹筐，自己一擺便站在了筐裏，有條不紊道：“在場的不人都能作證，啞姑所抬的竹筐便是這麽大，我一個年男子藏在裏麵尚且無妨，要想夾帶運，實在是太方便不過了，這是其一。

啞姑平日便給孫王張府送菜，幾乎每日都去，自然對於宅中的構造十分悉，就連私藏一些繩子鐵鍋之類的罪，也很方便。自然有機會拐走孩子，趁人不備時殺害烹。而大家就像林兄一樣認為，啞姑一個瞎子作案實在不太可能，故而不設防。這是其二。

啞姑家的菜窖發現了孩首，張家案中的鐵鍋邊上發現了子縛發用的頭巾，這是證。然而更為重要的一點，所有人中，隻有啞姑有最充足的機。”

風咽了口唾沫，神嚴肅道：“此前工部侍郎趙禎一家的案子想必大人們還未曾忘卻，而啞姑便是趙遇之私娶的那個。此間有何變故，學生不知，在此學生隻想問張千戶一句：趙大人一家眷婦孺可是被鎖家中盡數死？”

張文原愣一下，直白道：“確是如此，好像就活了兩個男的。可那又如何？趙禎就是不招，我們有什麽辦法？”

風氣得心頭滴，千萬句詰責到了邊又被咽了回去，最後隻是麵無表地一字一頓道：“趙遇之的小兒被家丁烹食了。”

張文原臉上的一點一點退了下去。原來聽人說善惡有報，他不信的，現在，卻是不得不信了。

可怎麽說也該報在他上，而不是妙兒……

再往後的，風雖沒說，幾位大人都心裏明鏡兒似的。孫史如何鑽了個空子告倒了趙禎，連帶著太子遭貶謫；後來禮部的王況如何私造批文，將姚氏彈琴賣笑的江南館變作了禮部下屬的教坊司；再之後，便是張文原提的那一檔子事兒了。

臉都撕到了這個程度，任誰也知道這黑人隻是過來渾水魚誣陷的，而那字條和尹家的案子都是障眼法罷了。

若非是縱者急於求，生怕法司不將這案子算作黨爭，便不會殺了真兇，又多此一舉地派個冤大頭過來餡，就差堂而皇之地告訴眾人——這些案子都是太子派人幹的。

那黑人知道大事不好，忽然就咬舌自盡了。

風見他滿口鮮向外噴湧，再說什麽也晚了。

此案難道又是不了了之？

魏閣老走的時候看起來很歡欣，還專門拍著風的肩膀鼓勵了兩句。可風麵上笑著，心裏卻立起了一層寒。

烹的案子的確是結了，而劉氏與啞姑之死，以及尹家的案子卻遠沒完事。

風自然知道這是鬼所為，但這案子多人經手，連帶著錦衛東廠全都切注視著，想混進來一把實在是太容易了。

更可怕的是，那人在暗，風隻知道，他和西景王必然撇不清幹係。

張淵這邊怕風的卷宗寫出什麽不該出現的東西來，也隻得愁眉苦臉地親自撰寫。

啞姑和劉氏之死本就沒什麽線索，說是自刑和意外倒也沒有可指摘的地方，唯有尹家的事，實在是過於難辦。

後來馮顯公公去張淵私宅找他喝了一次茶，尹家的案子便圓滿解決了——為圖報複拐稚子。

什麽字條，應天府的腰牌，通通一筆帶過。

烹案如此水落石出之後，舉薦西景王為儲君的折子便一時銷聲匿跡了。

孫史自稱年老不堪為用，攜全家回了山東祖籍種地。王主事因為有人參了一本收賄賂，正在被張千戶那邊調查。而尹員外郎不知是嚇得避風頭，還是真就這麽巧，居然回家服丁憂去了。

正朔三十七年，在一片飛狗跳中就這麽即將結束了。

說來辦完了這個案子，風接連幾日沒歇好，回到家中便是一通倒頭大睡。

正做著夢當大痛罵丁霖的時候，便聽到李歸塵敲門喊。

風迷迷糊糊地打開了門，聽到門外有人噗嗤輕輕笑了一聲。

一睜眼，居然看到此前見過的那位年現在正候在門口，而豪華馬車便停在了他們家柵欄外。

“公子可要梳洗梳洗？我家公子不能等太久的。”

風靈臺一片空白，木愣愣地著李歸塵，便見他笑著往自己頭上了幾把，頓時草堆就變鳥窩了。

“大小夥子的，怎麽這麽不修邊幅。”李歸塵笑道。

這話聽進耳朵裏，風怎麽就這麽覺得這麽怪怪的？

待到連忙馬馬虎虎地梳好了頭，換了一還算新的服，飛出了門隨著那人上了馬車，這才算是長舒了一口氣。

一直想問這公子到底是何人，心裏也明白問了也不會有人告訴。

那隨從說自己星硯，一會到了驛館裏麵不要東張西，他家公子問什麽便說什麽就好。

風點點頭，滿腹狐疑地看著李歸塵，卻見他也是難得正，心裏更是沒底了。

下了馬車，風還沒看清這到底是哪，星硯趕著兩步作一步地進了樓裏。

說是驛館，可裏麵卻一個住店的人都沒有，堂裏靜得出奇。風隨著星硯上了樓，走過一條長長的過道，見所有客房都房門閉，不由得心下好奇地從門了一眼房。

之後便聽到了利刃出鞘的聲音……

星硯輕聲吹了下口哨，一時便又沒了靜。

風低著頭乖乖走路，嚇出了一腦袋冷汗。

頃到了盡頭的裏間，兩扇門正和時宜地敞開了，風跟在李歸塵後進了屋子，在屏風外剛候了一小會兒，便聽裏麵傳來一個養尊優而沉渾的聲音：“進來罷。”

星硯躬答了是，到屏風將卷紗簾放了下來，又撤去了屏風，指引他二人進去。

地上擺放了一大一小兩個團，風還沒，便見李歸塵忽然跪了下來，行了一個大禮：“草民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風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說些什麽好，便也跪了下來，還磕了好幾個頭。

“姑娘這般大禮，本公子豈非要給你封一個大紅包了。”那人笑道。

風忙道“不敢不敢”，說到一半這才想起來，那人是喊姑娘？驚恐萬分地看著李歸塵，他隻是垂了眸子，輕輕拍了拍的手背。

星硯奉上了茶過來，笑道：“公子寬厚，二位不必拘禮，坐罷。”

風隻覺得渾不自在，有一種如坐針氈的錯覺。低著頭瞟了一眼麵前的紗卷簾，發現上麵繡得是青雲白鶴，心才放鬆了一些。屋子裏很森幽，焚得不知是什麽香，淡淡的，有一種清冶怡人的味道。

便聽那公子道：“焰本是虛幻，你又何來的歸塵之說？若非是馮顯通了書信給餘，時至今日餘仍不知你還活著。”

李歸塵道：“草民何來棄世？當日能僥幸留此殘命，倚仗公子援手罷了。”

“餘自然知你心，勉強你的事兒就算是要你報答救命之恩，你這倔子也不一定會辦，給你個小小校尉你就應了。

不過，近來餘倒是見識了姑娘的本事，在張淵手底下做書吏倒是有些可惜了，不日餘便會修書一封給顧衍，七品的評事正好有個缺。”

風聽傻了，叩著首答了謝。這人莫不是……太子？◎思◎兔◎網◎

“你未經科舉便職為，還是個白，日後場中自然不了磕絆，切記著如今的一腔熱，這便是餘看中你的地方。對了，你今年可有二十？”那公子問道。

“明年才有二十。”風怯生生道。

那公子笑了笑：“那餘便給你取個表字罷，日後與人也好以表字相稱。嗯，隨卿如何？”

風又謝過了賜名。

“這一案個中詳，餘已心知，本想叮囑你們幾句，是餘多慮了。此次賞你們，是要你們去查一個案子，單憑你們之前的份，必然是沾不上手的。餘不要求你們偏袒或是如何，隻想求一個真相。”

李歸塵問道：“可是陵宮案？”

那公子淡淡笑了笑：“或許比你們想的，還要複雜上一些。”

“哦？”

那公子的笑忽然止住了，“餘此前派去的人，都沒能再回來。”

風一時算是明白了一個大道理——天上就沒有掉下來的餡餅，如果有的話，吃了便會毒死人。

自打從驛館回來，風就悶悶不樂的，一直到過了年，李歸塵帶去了好幾個廟會，這才算是天天見了笑模樣。

李歸塵笑道，到底還是個孩子心。

作者有話要說：

下案預告·地佛宮

風：“我怕鬼，能不能不去。”

張淵：“聽說這地方邪得很，鬼都不敢去。誒，歸塵你掐我幹什麽？”

李歸塵：“我沒有啊。”

風更想哭了。

敬請期待，明天見~最喜歡開新案寫楔子了，嘿嘿嘿~

第30章窟[VIP]

·楔子

“大老馬,你先去那兒邊遛著,我擱這解泡手兒,可憋死老子了。”

老馬回頭啐了一聲：“你這懶驢上磨。”

他不願意沾上一尿味兒,便像往常一樣挑著油紙燈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