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

風皺眉道：“難怪有這麽多大臣彈劾，聖上年事已高，陵宮又老出岔子。”

張淵點點頭，“總之這裏麵的話可就長了，他們彈劾太子以公謀私，貪汙國庫，聖上把奏本通通打了回去，說誰再妄言廷杖伺候，平靜了一時。最後有人出來彈劾督造陵宮的工部侍郎趙禎之子趙遇之，上麵，準了。”

風問道：“可是因為以公謀私這類罪名？”

張淵搖了搖頭，意味深長道：“因為沒有禮部的批文，趙遇之便私娶了教坊司的。”

“什麽？這和陵宮案有什麽關係？”

“利害之便是在這封彈書上，他若是說了半點有關修建陵寢之事，聖上一旦應允了，便是在太子殿下`上落了不忠不孝的汙點，日後殿下若是登基，難免落下一眾文的口實，授人話柄。

而此人單是彈劾工部侍郎之子的作風問題，一來與太子半點無關，二來這小事也好證實，不算強加之罪。可人一旦進了詔獄那地方，還有什麽招不出來的，總之自那事之後，太子爺便去了南京，一直到現在也沒回來。”

風在簿子上洋洋灑灑記了許多，筆尖忽然頓了一下：“那趙大人一家如何了？”

張淵歎道：“判書上是斬首的斬首，流放的流亡，一家子算是散了。不過趙侍郎府也在這朱印胡同裏，說是到現在還空著，跟鬼宅似的。”

風咬著筆頭不再說話，看著滿紙的字符，裏默念著：“太子，陵宮，禮部，彈劾，詔獄……”

李歸塵看著風，似是隨口問了一句：“你可看出聯係了？”

風繼續叼著筆，自言自語道：“若是陵宮一案讓太子元氣大傷的話，這次烹案的走向其實也是不利於太子的，不是嗎？所有證據都指向太子意報複……意在打垮。

禮部，或許和王況有關？彈劾之人莫不正是史孫廷元大人？詔獄……張文原千戶……那現如今的尹員外郎又是怎麽一回事？”

風正想著，錢棠忽然推門而，“大人！有人想找書吏和李……李仵作。”

風與張淵麵麵相覷，倒是李歸塵麵嚴肅，似乎那來者不善。

尹府中麻麻駐紮了數百兵及衙役，刑部吸取了上次在張文原府中的教訓，這次就連犄角旮旯和廁所裏也派了人守著，不可謂不人心惶惶。然而唯有一人笑意淺淺，便是來請風李歸塵的那人。

單看服飾品階，此人或許是個隨從，不過他著一襲玄錦緞長袍，十幾歲的樣子待人接卻格外老。此時他正負手立在屋門口，見李歸塵二人出來點了點頭道：“我家公子有請二位，勞煩移步隨我走一趟。”

風張了張沒說話，便見到李歸塵作揖答複道：“我輩有案件在，怕是不便走，引人口舌。你家公子要說的話我已神會一二，有勞了。”

那人笑意更甚，躬還了禮道：“今日一見，果知何為‘山水之姿’。此事終了，小生必會再來靜候先生。”

風雖聽不明白了，但也知道麵前之人說的公子並非是一般人，而李歸塵的份明顯更令好奇。”

尹府中的事兒，徐洪帶著刑部的人抓得很，風半點也不上手，李歸塵便帶著直接去了荒廢的趙侍郎府，想看看是否有什麽端倪。

風走在胡同裏，有些莫名其妙：“趙侍郎一家不是早不住那了嗎，怎麽還會和烹案有什麽關係？”

李歸塵的聲音裏似乎含著什麽抑已久的，風便聽著他緩緩道：“你不懂夏冰那個人的手段。”

夏冰？錦衛北鎮司的鎮使？

“手段？”風搖搖頭，忽然想通了什麽，附在他耳邊道：“不是景王-黨，而是和趙禎案有關，對嗎？張文原明顯沒涉黨爭，不然不敢將此事上書給皇上！彈劾，佐證，抄家，正是孫王張三家做的不是嗎？”

李歸塵了風腦袋上的小發髻，今天難得笑了笑：“我也是這麽想的。如果是因為黨爭而恐嚇報複怎麽敢針對錦衛，豈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除非，這案子中有人設了障眼法，而真正的機我們現在還不知道。”

風目堅定地接道：“但必然和趙禎家的案子有關。”

二人理清了思路，走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到了趙府門口。

雲層本就將天地罩得沉，再加上天將晚，滿目的景似乎都灰黯黯的，沒什麽彩。

風看到趙家的大門上還著破碎著打卷兒的封條，門上的匾額積了厚厚一層塵土。盯著門上掛著的生鏽鎖鏈，風站在石階上聽到宅子裏傳來瑟瑟的風吼聲，忽然打了個哆嗦。

“這宅子裏真的……不鬧……”將那“鬼”字咽進了肚子裏，生怕說出來得罪了哪路大仙兒。

李歸塵角一挑，輕輕點了一下的額心，搖了搖頭：“這便打了退堂鼓了？是誰方才還跟人說要拔墳驗來著？那膽氣去哪了？”

風撅著，哼聲道：“一碼事算一碼事，你取笑我。”

這話還沒說完，便看著李歸塵兩手拉著鏽蝕不堪的鎖鏈，竟將它生生就這麽拽斷了……李歸塵將那斷了的鏈子扔在了一邊，拍拍手一腳蹬開了府門，回頭看了一眼驚得呆住的風道：“傻站著幹什麽呀？小心門外有……”

風一個箭步便衝上來拽住了李歸塵的袖子，似乎生怕他說出什麽神啊鬼啊的。

一進到府中，風最大的覺就是——荒涼。磚裏生出了不枯草，連堂前也有數個泥搭的燕巢。四張著，兩扇大門被風一刮“咣”地一聲巨響便合上了，風嚇得幾乎撲到李歸塵上。

一回頭看門，頓時驚呼了出來，死死掐住了李歸塵的胳膊。

“你現在是連風也怕了嗎？”

風終於定了神，小聲道：“不是，你看門後……”

門後……

李歸塵了過去，麵上亦是一僵。

抓痕，百上千道抓痕。上麵似乎還凝著森森的跡，已經化為了黑，和漆混為了一。那門板怎麽說也是木拚的，漆了數遍，是什麽況下會留下這樣多的抓痕？

再仔細看時，那門板上還有其他刀痕、淺坑，似乎府中曾宛如人間煉獄，這扇門便是和人間唯一的通道，但它被封死了……風越想心頭越發麻，著頭皮在這府中轉了一圈，發現幾乎所有房間都空得隻剩下了牆壁。

李歸塵歎了口氣，淡淡道：“這就是抄家。”

“抄家”這兩個字，從母親那聽了不知多遍，今日一見，才明白了母親口中的那份淒涼。

風皺著眉似乎下了一定的決心，說：“要不要去廚房看看。”

李歸塵本就有這個打算，這一圈的最後，他倆終於踏進了廚房的門。

風什麽都沒看到，除了整麵牆壁的褐豎條，滿眼都是，避無可避。

是，大片幹涸的……

風驚恐之餘一瞬間便明白了，一切一切罪惡的緣由，可能便是在這間小小的廚房裏。

李歸塵皺著眉掀開了鍋蓋……裏麵居然很幹淨，什麽都沒有。而灶膛裏掏出來的東西卻驚得他也有些說不出話來。

有些風認識，有些怎麽想也想不到。

譬如，燒焦了的髒，再者，被舐得雪白發亮的孩肋骨、脊骨、骨……似乎上麵還留著參差不齊的牙印。

雖然僅有十幾而已。④本④作④品④由④思④兔④在④線④閱④讀④網④友④整④理④上④傳④

短短一年，是不可能化為白骨的，除非……“人吃人……”

風頭一酸，再也製不住，伏在灶臺邊吐了起來。李歸塵拍著的背，攙著的胳膊將扶了起來。

他二人出了廚房，頭也不回地走過一片荒蕪的庭院，在那些抓痕上，拉開“吱嘎”作響的大門，走出了這片曾經的地獄。

烹，是為了複仇，是變了味的以牙還牙。

那故事的結局並不是所謂的斬首與流放，甚至沒有人知道，在皇城腳下，權貴雲集的朱印胡同裏，曾發生過這樣一起人間慘劇。

史書上甚至不會留下這樣一行滿是指痕與森森白骨的話——趙禎一家被錦衛封鎖十餘日，全家死。

風這才想起來何捕頭說起過，丟孩子的是城中一賣饅頭的小販，那人似乎曾經在大戶人家當過差，後來自己出來做營生了。

那時隻以為是那商販恰好倒黴，現在那些星星點點的碎片正在一片一片連接起來，在麵前形了一個令不敢相信的真相——趙遇之的孩子，或許就是他與那的孩子，被得藍眼的家丁視為萬惡之源——烹殺吃掉了。

那一直以來都有嫌疑的啞姑會是誰呢？

這個問題似乎馬上就要浮出水麵了。

風摟著李歸塵坐在馬背後麵，覺得到自己的牙齒一直在輕輕地打。

李歸塵將李胖子從家裏揪出來掘墳的時候正是二更天，天黑得徹底，連一月也沒有。

燈芯噙在油裏，火苗一閃一閃的，映著李胖子和媳婦陳氏的兩張哭喪得扭曲一團的胖臉。

風抱著臂，聲音比夜風還要冷得刺骨，“你早知道我是大理寺的人，如此便是有意禍法司辦案！案卷上一字一句記得清楚，依《大明律》四十大板一個也不了！”

李胖子一邊哆哆嗦嗦地鏟土，一邊哭著求饒：“小的真不是有意欺瞞大人的，小的是真不知道啞姑的來曆，我當時見一個弱子倒在道邊……這不就想幫襯一把嘛，就抱回了家來，才知道原是個小啞。我媳婦問我是誰，我就隨口了個瞎話，說是我早年嫁到外地的妹子，一家子都死了便來投奔我……這不是瞎話說太多遍，我自己都當真了……”

風一哂：“你認了便好，這拐人口，可就不是四十板子的事兒了。”

李胖子趕扔了鐵鍬跪倒在了啞姑墳頭，磕頭如搗蒜：“妹妹，是我李胖子豬油蒙了心，讓你了這麽些苦。我那時候就是想將你抱回家輕薄一番，沒想到後來會變這樣……”

陳氏一聽這話，將鐵鍬往地上一擲，一個窩心腳便揣在了李胖子上，將他踢翻了個跟頭，扯著嗓子罵道：“你個老不死的，吃著老娘盆裏的，還有臉著外麵的下賤坯子……”

風看著好氣又好笑。

待到李胖子一鐵鍬到了的，便是挖到了裹的席子。看樣子他的確是自知愧了良心，親自跳了下去拿手將土抹淨了，抱著啞姑的出了墳坑，放在了早前抬來的板上。

風李歸塵帶著兩個衙役將啞姑的首也一並帶到尹府門口的時候，便聽到裏麵有棒打的聲音。

連忙快步走到了院中，便看到中間條凳上綁著一黑男子，子剝到了膝蓋下麵，白花花的上被打得模糊，冒著森森的熱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