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止不住笑意，他怎麽會忘記自己昨日著實對不住，小妮子現在倒是要先敲打他了。實在有趣。

聽昨夜和張淵的談，今天又問了這外傷之事，想來風也已推斷出了個大致廓了。

一切，隻待明日大理寺複審升堂了。

風是初審時的證人，雖證詞未被采用，但當日堂上目睹之人眾多，也算是複審時的重要證人，自然是要再赴大理寺公堂的。

隻要有風在，陶剛便有了一多半的把握翻案，事隻是難在，這麽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到底如何令眾人信服？

且他尚不知此案主審員乃是何人，若遇上了迂腐之輩，隻怕是空有罪證也難翻案。

充軍流放，是僅次於死刑的重刑，即便十年之後能回來，於陶家而言也會是無法抹去的恥辱。小陶還這樣年，此後他們孤兒寡母除了難以度日，還要人白眼非議。無論陶剛能不能洗冤，若是他裝聾作啞，又於心何安？

縱然也曾茍且度日，如今更是形同螻蟻，為了所謂良心，在府麵前出頭意味著什麽，他比誰都清楚。

自己，的確對不住風。

李歸塵未免想了許多，也隻得無奈地長長歎了口氣。

自醫廬出了門，裴彥修住了李歸塵，留給了他一句話。

“病可醫，心無人能醫。”

作者有話要說：

明日開堂，倒李歸塵看看那主審究竟是哪位人？

第8章大理寺·上

這廂白河旁李歸塵家中。

院子裏架了一個小爐子，細細的柴火歡快著燃燒，李歸塵滿頭大汗地慢悠悠扇著藥罐子。

而風正托腮臥在海棠樹下的竹躺椅上，午後的倦過一樹繁盛枝葉在上落下了斑駁的碎影。

靜靜看著李歸塵熬藥，他額邊散落的發在了頰上，一雙低垂的眼盯著嘟嚕冒泡的藥湯子，拔的鼻尖上有晶瑩的汗。忽而他一抬眸，正對上了的目，風清咳了一聲，微微側過臉去佯裝閉目養神。

鴨三倆著脖子臥在躺椅邊，發出舒適的咕咕聲，隻有蟬不知疲倦地聒噪著。

風不知怎地心跳有些加快，四指規律地輕輕敲擊著竹麵假寐。頃，邊一沉，睜開眼便看到了李歸塵坐在了自己邊，手裏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以瓷匙輕輕揚著。

風一下子坐起來，抱著膝蓋睜大眼睛看著他。

“惡心可好些了？”

風胡地點了點頭。

“明天還要早起去大理寺，一會兒喝了藥就回屋好好歇著吧”

風低著頭要去接李歸塵手裏的碗，被燙得手，剛想忍痛繼續拿著，李歸塵收回了碗去，沉緩道：“我是個膽小怕事之人，不敢自己出堂作證便害了你，這事終究是我不對。事盡之後，再無這般了。”

他這是在道歉？風笑道：“左右也是我好管閑事，上個堂又掉不了一塊，若是真能給陶剛洗冤，這都算不了什麽。

隻是，我現下雖大致明白了那兇犯的殺人栽贓過程，卻有一點一直想不通——棄的方法何止千萬，兇手何苦要大費周章設這麽一個局？即便他猜想得到那日會天降暴雨，又如何能斷定有人或者說是陶剛一定會迎麵撞在張壯上？”

李歸塵繼續揚著藥湯，搖了搖頭，“或許真的是陶剛那日倒了黴撞上的，這也是說不定的。”

“張壯與人結仇不，而陶剛本本分分種地，也不至於有誰要刻意殺了張壯，以這種方式陷害陶剛。”風皺著眉，忽然盯著李歸塵的眼睛，“先生明日可會隨我去大理寺的衙門？審理此案的可是張淵大人？”

李歸塵手中一頓，“我明日一早有要事，怕是不能隨你去了。張大人是左寺丞，此案合該卿或是大理寺正審理，按理來說他不必赴堂旁聽的，可我看他對這件案子興趣得很，上了堂陪審也未可知。”

風憾地點了點頭。

李歸塵繼而正道：“我知你想替陶剛翻案心切，可你須記著，初審之時丁大人對你說了些什麽話，再放到大理寺衙門裏，未必就不是這套說辭。法理所講求的公正意味著要有充足的證據，不然就算是此事鬧到天子那裏，也不會有人單憑你一方之言就聽信於你。”

證據……風頷首應了，從李歸塵手裏端過那碗晾得適口的藥仰頭一飲而盡，之後一張小臉被苦得皺在了一起，頭一暖，一口藥差點沒從胃裏翻湧出來。

居然看到李歸塵的角微微上揚，噙著一點淺淺的笑意。

細細想來，從頭到尾，他不曾問過自己那“口有傷”之事，莫非，他知道自己是個兒了？

風撓了撓頭，也笑了。

轉眼日暮西垂，風喝了李歸塵給專門熬的糙米紅豆湯便被他催促著上床歇著了。

可心裏始終想著兇案之事，雖闔了眸子，直到月自窗欞灑進了半個屋子也尚未眠。

無數疑問困擾著，李歸塵對此案的態度更是令頗為疑。真的隻是因為膽小怕事？若非那日陶剛妻子拉扯著孩子跪下來求他，想來他對此案連過問都不會，這是否太冷了……可私心裏還是希他能隨同去，哪怕隻是在堂下看著。

風翻了個，看著如水的月，心下將自己所知的此案經過又細細順了一遍。

的睫輕輕一閃，目變得凝滯了起來。

如此幾乎一夜無眠。

翌日寅時未盡，外邊的天尚還是朦朧未亮，風已穿戴好，背著挎包出了門去，卻發現李歸塵竟然已經不見人影了。

有些失落地自顧趕路，算著今日乃是巳時初升堂，尚還有時間走一趟東市。

說起來，若不是在了東市逛了一圈可能還不知道，這殺案居然在市井中大為流傳，其中不說辭更是令有些哭笑不得。

待候在大理寺衙門堂下，看著邊裏三層外三層麻麻一圈人，額角的青筋才算歡快地跳了起來。前所未有的力負在了的心頭。

“不知今日這殺案的主審可是哪位大人？”

“那誰知道啊。王兄，你聽沒聽說前夜子時這首，詐了……”

“噓，您快甭說了，我一聽頭皮都要炸了。您說說今年打年頭起就不正常，旱了這麽久又鬧這事兒，老一輩的說，是有人作孽，天要收人啦。”

“快別胡說，小心這裏頭有穿這個的。”

那人往上一比劃，二人頓時噤若寒蟬。

風抹了抹網巾之下細的一層汗珠，心道這堂下眾人中有著常服的錦衛也是太尋常不過的事，可此案畢竟與權貴毫無瓜葛，也不至於惹上什麽太大的是非才是。

這樣大略思量著，不住踮起腳尖來左顧右盼，可雜人群中哪裏有他半個影。原是自己自作多了，風撅起了隔著寬大的長衫輕輕著腰帶上夾帶的什。

這東西一會可是要派大用場的。┆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頃開了堂，一著細團花暗紋緋服配素金帶的大人端坐於案後，風本以為主審會是個像丁霖那樣的老頭子，不想這大人居然年輕得很，看樣子也就將將而立，可能正是因此，故而他更要端些架子，麵上格外冷酷威嚴。

雖是大理寺複審，流程也是大致相同的，眾人聽了劉仵作報了驗單子，陶剛、陶剛妻子、報證人連帶著張壯老母的幾番說辭，對這案子也算是有了個大概認識。

此後便是風傳召上堂。

那大人對照著初審的文書記錄，不免了眉心，他看著堂下跪著的證人風，忽而覺得這年有些與眾不同。

他本是有些蒼白瘦弱，卻穿了一件極不相宜的寬大白苧外袍，低頭跪在那裏更是顯得有些姿勢僵怪異，且上臃腫。麵上卻是與這年齡不相稱的沉穩斂神。

“堂下之人可是證人風？”

風口上應了，餘卻不時瞄著邊停板上的死者，滿手冷汗。

“本聽聞，那日初審正是你提出此案有異？今日大理寺公堂之上你便如實說來，起說罷。”

那聲音聽著圓潤厚重，風七上八下的心稍稍踏實了一點，站起來微微行禮道：“多謝大人。學生當日殺之說，確非一時胡言猜測。依方才他人之言，那日天降暴雨，陶剛手持柴刀奔跑時不慎大力撞到了站在路邊的張壯，以致張壯倒地肚破腸流，流遍地，後府收並帶走了陶剛，這便是之前所判斷的案發經過。可學生認為，此案有一個最大的破綻。即，若能證明此案死者在遇到陶剛之前已死，便是翻案之關鍵。”

風一頓，看向了陶剛：“若是當真為陶剛殺了張壯，那張壯絕無可能在腹部中刀的況下一聲不吭不是嗎？”

陶剛哭著連連稱是。

風繼而道：“此點的確不合常理，可若說這便是學生判斷陶剛到張壯時，張壯已死的原因，未免不能服眾。可今日學生已有了充足理由。”

張淵坐在公堂右首，托著腮輕笑，心道這貧小子風賣起關子來真是沒完沒了。

風深吸了口氣，沉穩道：“學生曾提出過三點疑問，如今便一一解釋道來。

第一點，死者如何能站立路邊？其實這倒也不難，在人死之後的兩個時辰之後，僵便可以發展到一定程度。

案發當日約莫巳時下了暴雨，在那之前天氣炎熱尤甚平日，更會加快僵的發生，故而若是兇手有心設局，可讓死者剛剛斷氣時便平躺在地，腳下墊以平整之，手臂彎曲，以木握於手中，保持直至僵充分顯現。

此時，死者已僵，關節不能彎曲，若是以一鐵鍬之類的農穩穩土中，再將死者以站立姿勢架好，手握鐵鍬支撐，腳後墊以石頭之類的輔助，在雨幕模糊中看起來“站立”一段時間想來不問題。

若是能當時便剝了張壯的服來看，應該可見他背部一並部有迫形的平麵狀，隻因是平躺時已發生僵的緣故。但後來檢中這點不能作數，因不能排除為後來躺路邊所致。”

候在一旁的劉仵作點頭稱是。

主審大人亦是微微頷首，“繼續說下去。”

堂下一片嘖嘖歎聲，風了一定鼓舞，長出了口氣，沉聲道：“第二點，人若已死，如何能做到流如注。”

劉仵作搖頭低聲歎道：“這本不可能嘛，別說是你剛才推測的已死了兩個時辰以上，就算是剛剛咽氣，也不可能如此。所謂氣為母，氣息已絕，便不會運行了。”

風一笑，“不知諸位可有聽到劉仵作所言？說得不錯，按理正是如此。可有一點我們偏偏就忘記了——那日下了暴雨，上的跡早已被雨水衝刷殆盡了。所以那，未必就是死者流的，或者說，未必就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