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他這一掌能輕易將磚塊劈裂，然而掌緣剛到衫，那人便立即驚覺，急忙一閃，那一掌隻削了他一下。是個練家子！

趙不尤隨即騰起來，一拳搗向那人，那人側讓開，隨即竟俯繞到趙不尤脅下，雙臂箍住他的腰，一隻腳絞住他的左，而後陡然發力，趙不尤腳下一虛，險些摔倒。他忙用力一蹬，站穩腳跟，同時一肘擊向那人後背。那人卻已經料到，子一旋，繞到了趙不尤後。

盤龍絞！趙不尤在京中跤社中曾見人使過這種招數，是相撲絕技，與人相鬥時，盤旋不定，絞纏不止，矯如遊龍。使的盡是巧力，稍有不慎，便會被錯骨擰筋。

此人剛才這一絞，功力比京中相撲名家隻高不低。趙不尤不敢大意，忙提起神，不等那人從背後纏定自己，雙拳彎到腰後，重重向後夾擊過去。那人猛一騰，躲過雙拳，跳到趙不尤背上。“咚”的一聲，應是頂篷太矮，撞到了他的頭。趙不尤趁機扭一甩，將那人甩開，隨即一拳猛擊過去。那人未站穩，就勢一倒，接著一滾，滾到趙不尤腳邊，雙手抱住趙不尤雙，竟倒豎起子，雙腳絞向趙不尤脖頸。趙不尤知道這招“倒龍柱”，厲害無比，忙摟那人腰，猛一彎腰，那人知道要被倒蹶，忙鬆開雙手，躬蜷起子，頭鑽到趙不尤腹部。趙不尤不等他換招，雙臂用力一拋，將那人摔到地上。那人倒地之後，輕靈一旋，又站起子，趙不尤約見他掏出一樣東西放到中，正在納悶，那人又一弓，向自己襲來。趙不尤知道不能讓他近，抬起左腳，狠力踢去，那人卻側步讓過，繼續過來。

這時，月亮移出雲團，亮過窗紙照進艙中。趙不尤這才看清，那人瘦長臉，斜挑眼，幾縷細髭須。他的前寒一閃，原來裏咬了一把鋼錐。

趙不尤心裏一寒，這錐刺恐怕是喂了毒，一旦被這人纏住，就很難防備這錐刺。他忙又抬一招千軍橫掃，將那人開，隨即抓起桌邊那張椅子，用力一撇，卸下一條椅，借用霸王鐧招式，橫揮斜砍，暴風一般向那人襲去。艙室狹小，不時擊到牆壁頂篷，不斷發出震耳之響。那人的盤龍絞在這威勢之下頓時喪失功效，他左滾右閃，不停躲避。趙不尤毫不給他熄之機，連連進攻，漸漸將那人到門邊牆角。

可就在這時，艙門忽然打開，趙不尤一擊中門扇，發出一聲巨震，門外隨即一聲驚。月中依稀可辨，是船上的雜役，斜靠在對麵艙門上，滿臉驚恐。趙不尤略一分神，牆角那人猛地躥出，從他側溜過，隨即聽到窗扇響，等趙不尤轉時，那人已經開窗鑽出，縱一躍，一聲水響。

趙不尤忙奔到窗邊去看，月之下，水波如銀，了半天，才見對麵近岸水上冒出一個黑影，那黑影急速劃水，遊到對岸，之後便消失於黑蒼蒼的草野中……

火篇香袋案

第一章香袋、耳朵、賣餅郎

惟剛立之人，則能不以私失其正理。——程頤

清明正午，那隻客船從煙霧中消失時，一位中年男子正站在斜對岸焦急地等人。

男子名康潛，和當今天子同歲，今年整四十歲，經營著一間古董鋪。他本就肝虛弱，加上這幾天憂煩不已，麵越發灰黃，人也越發瘦削，一雙眼裏，沉沉黯黃的愁鬱。

不過，即便心裏裝著事，親眼目睹對岸大船消失，康潛仍舊驚詫不已。看著白道士從煙霧中現，順流而下，漂過虹橋橋，都已經不見了，他仍舊呆呆張著。

正在失神，旁忽然傳來一聲低沉之喚：“請問，您是康先生嗎？”

康潛嚇了一跳，扭頭一看，是個老漢，幹瘦佝僂，帽破舊，手裏著一個三寸大小的小布包。

康潛忙答道：“是，我姓康。”

“先生大名是？”

“康潛。”

“那就對了，”老漢將小布包遞過來，“這東西給您。”

康潛要去接，又遲疑了一下，問道：“誰使你來的？”

老漢搖搖頭：“那位客人沒說姓名，隻說是‘魚兒’，他要我把這給康先生，說您會賞我五十文錢。”

“魚兒”是康潛弟弟康遊的名，他人並不知道。康潛向四周張，並不見弟弟影，他恐怕是不願現。康潛心裏一陣悵鬱，前日弟弟臨出門前，忽然跪下來給自己連磕了幾個頭，這是生平頭一回，看弟弟當時那神，竟像是永訣……“康先生？”老漢怯生生問道，拿著布包的手仍著。

“哦！”康潛忙從袋裏取出一陌銅錢，整七十五文，遞給老漢，“都拿去。”

老漢頓時咧開缺齒齦的，笑瞇了眼，連聲道著謝接過錢，忙又將布包遞過來。康潛接了過來，等老人笑顛顛轉走後，才打開布包，裏麵是一個香袋，藍底銀線梅紋，香氣馥鬱，袋角上繡著個“花”字，是花百裏錦坊的香袋。他看了看周圍，並沒有人留意他，又小心解開那香袋，裏麵裝著艾葉、辛夷、薄荷等碎香葉，碎香葉中有一大顆深褐藥丸，另還有一個油紙小包，折角上沁出些跡，他心底一陣惡怕，心想弟弟做事自然不會錯，便沒敢打開油紙包查看，係好袋口，將錦袋小心放進袋裏。

約好的貨地點是後的梢二娘茶鋪，時候是正午，也差不多了。康潛回走進茶鋪，裏麵隻有幾個客人，康潛選了個臨著汴河大街的座位，坐了下來。一大早他就從小橫橋趕過來，這時才覺得疲乏之極，從昨晚到現在也沒有吃東西，虛火冒上來，滿額滿腋是汗，連手都有些抖。

他知道這梢二娘店裏煮的雜辣羹有名，就先點了一碗。羹很快端上來，鮮肚肺，香辣滾燙，很是醒胃。才喝了幾口，街上傳來賣聲：“汴梁好餅屬哪家？得勝橋邊老鄭家！油餅脆哎——炊餅鮮！糖餅香呦——辣餅歡！”是個年輕後生，肩著幾屜竹籠，提個木架，邊走邊賣。康潛正想再添個餅，才抬頭，還沒招手，那後生已先見他，快步朝他走了過來。

“炊餅，一個。”康潛放下筷子，去錢。

那後生卻不放下餅籠取餅，竟問道：“請問您可是康潛先生？”

康潛一愣，抬頭向那後生，二十出頭，臉曬得褐紅，眉眼生得倒也端正淳樸，隻是臉雖掛著笑，神卻有些張。

是他？康潛心裏一，略點點頭，警惕地盯著後生。

後生四周，放低了聲音：“我……我是來取貨的。”

康潛忽然想起以前好像見過這後生，終日在街頭遊走賣餅，似乎什麽“餑哥”。他也忙掃視店裏，見無人留意這邊，便低聲音恨恨問：“是你做的？！我妻兒在哪裏？”

餑哥先一愣，隨即慌起來：“不，不！我隻是人托付，來取東西，其他什麽都不知道。”

康潛這才回過神。那等賊人怎麽會親自來取？當然要尋餑哥這樣的小廝來替他跑。於是，他取出了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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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隻有這個？”餑哥接過香袋，有些納悶。

他是照娘的吩咐來取貨的，不知道娘是從哪裏接的這件差事，也不敢問，但娘代的時候，語氣不似平常，看康潛那神，更是十分嚴峻。結果要接的貨竟然隻是一個小小香袋。

康潛道：“信裏要的東西都在裏麵了。”

“哦。”餑哥點點頭，將香袋仔細放進懷裏。康潛一直用沉沉的眼盯著他，他忙扛起餅籠，拎起木架，轉才走出茶鋪，胳膊卻被康潛抓住。回頭一看，康潛那瘦青的臉，像皺的幹蘿卜，嘶啞著聲音又問道：“我妻兒在哪裏！”

“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餑哥有些怕厭。

“誰讓你來的？我要去見他！”

康潛目似燒紅的針，手指抓得餑哥生疼，餑哥更怕起來，正要躲開，康潛目卻忽然黯冷下來，手也了回去。餑哥有些詫異，卻沒工夫細想，趕忙趁機走開。他照娘的吩咐，沒有直接回去，而是沿著榆疙瘩街，先向北邊繞，他邊走邊回頭看，康潛並沒有追上來，不過一直站在茶坊外，抻著脖子，定定著自己，孤魂一樣。

看康潛的言語神，似乎他的妻兒被事主綁走了，也怪可憐的。餑哥不由得歎了口氣，但隨即便自嘲起來。你算什麽人？每早五更天就爬起來，跑幾裏地，到得勝橋鄭家油餅店賒餅，天一亮就扛著餅籠，滿街賣。跑斷，賠盡笑，一個餅五七文錢，一天下來，常常連百文錢都掙不滿，回去還要挨娘罵。現在卻可憐起別人？

穿出榆疙瘩街，走到無人，他放下木架展開支好，把餅籠擱在木架上，從懷裏取出那個香袋，解開細繩，打開一看，一些碎香葉裏，有顆大藥丸，還有一個油紙小包。他心裏好奇，取出紙包小心打開，一眼瞧見裏麵東西，猛地一個激靈，驚一聲，連油紙帶裏麵的東西一起扔到地上——是耳朵！糊糊一對人耳。

他激出一頭冷汗，心跳得幾乎要蹦出口，良久，才平複下來。他壯著膽子，折了兩柳條，咬著牙，把那兩隻耳朵撥進油紙，勉強包好，夾進香袋裏，小心紮好繩口。至於耳朵上粘了泥灰，已顧不得了。這下再不敢放進懷裏，想了想，管不得許多了，揭開餅籠，把香袋在餅中間。等重新扛起餅籠，始終覺得有老鼠在咬肩頭一般，一陣陣發悸。

他繞到正東邊的新宋門，進城沿著東街向西走了一段，才轉向南。經過街口的醜婆婆藥鋪時，想起清早他娘說腦仁又痛起來，他娘一向吃這家的藥最靈，就進去照舊又買了十顆川芎祛風丸。

買了藥出來，他又順路折到香染街，街上大半店鋪是賣香料、染料的，一路飄散著各種香氣。走了不多遠，見斜對麵走過來一個小夥子，擔著一副挑子，因走熱了，褂子都捋到後腰，出一件破舊汗衫，是串街賣幹果子的劉小肘，有氣沒力賣著：“幹果、果、閑嗑果，又脆又甜又香糯！”

餑哥迎著走過去：“肘子哥，我買榛子，十文錢的。”

劉小肘瘦尖臉，小彎眼，左臂有點畸形，比右臂短小一些，他笑瞇瞇放下挑子：“餑哥，今天生意可好？”

“還。”餑哥隨口應著，也支好餅籠，從腰間解下一個小布袋，裏麵有九串錢，是他每天一文、兩文攢的。因怕弄出聲響被娘和弟弟聽到，就十文一串，用麻線紮得的。他取出一串，又把錢袋係回腰間。

劉小肘已揭開前麵竹筐的蓋布，裏麵一袋一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