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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圖密碼》第14節

各家《西江月》,大多不過是閑愁別緒、閨豔曲。填得好的,當屬蘇東坡“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黃庭堅“斷送一生唯有,破除萬事無過”,陳師道“樓上風生白羽,尊前笑出青春”。不過也都不是三人最好的詞作,意緒都有些頹唐蕭索。公子這一首,上半闋有唐人氣韻,如水流轉;下半闋則詞風朗健,氣格超拔,無愧今夜這長河明月。”

“在下宋齊愈,初次離鄉遠行,不但幸得小姐救了一命,更能得聞蘭心秀口評點,實屬萬幸。”

“公子這樣說就見外了。從詞句中能知公子絕非拘謹俗禮之人,江河共渡,明月同,何必生出涸轍計較,豈不負了這天地清輝?”

宋齊愈聽後笑道:“好!既然小姐有青蓮皓月之心,在下豈敢不還以莊周江海之意?”

“嗯,這樣才好。我家後院有片蓮池,古今詩人,我最李青蓮。本朝文章,又最喜讀周濂溪《蓮說》,我就給自己取了個名號‘蓮觀’,你就我‘蓮觀’吧。”

宋齊愈大喜,他也最莊子之逍遙、李白之豪逸,不由得讚道:“蓮以明誌,池以觀清。好名字!看來蓮觀乃是逸仙一派。”

“生為子,既不能去那熱鬧場中揮灑,便隻好在這清靜自守。”

“冷熱靜中看,雅俗妙得。蓮觀有此清心逸誌,即便是男兒,想來也是五柳先生一般的人。”

“嗬嗬,公子見笑。不過,我若是男兒,至此刻你我就不必隔著窗,這樣對空而語。”

宋齊愈越說越投機,越想見一見蓮觀的真容,聽這樣說,更是心憾恨,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正在躊躇,他們中間那扇窗中傳出一個老婦的聲音:“小姐,不早了,該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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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媽,這就睡了。”蓮觀語氣中滿是不願,隨即又輕聲道,“公子,你也早點安歇吧。”

“好……”

宋齊愈悵坐在船舷上,豎著耳朵等了半晌,那邊卻再無回應,大為掃興,連月也頓覺晦暗了。

第九章琴心、書簡、快哉風循理者共悅之,不循理者共改之。——張載

趙不尤別過田況,又去訪江渡年。

墨子江渡年終日以筆墨為伴,是個書癡,以摹寫名家書法著稱。前幾十年,有書畫大家米芾,善於摹寫古時名畫,即便行家也難辨真偽,因其癲狂,號稱“米顛”。現在又有江渡年善仿晉唐以來名家書法,纖毫不差,幾如拓寫。因此,坊間有句俗語“畫偽米發顛,書假江渡年”。

其實米芾摹寫,隻為畫,他遍習古今名作,用功極深,名又極高,從未以假混真,將摹作流布於世。江渡年雖然家境寒素,卻也絕不將仿作傳之於外。坊間印社書商,卻常假托兩人之名牟利,即便聲稱仿作,隻要掛了兩人名字,也能賣出好價。

而且,江渡年仿寫絕不止於臨摹法帖。二十歲之前,他的摹寫已能真,之後,他更深其間,以字觀人,揣各名家、癖好、襟、學養,久而久之,不再是摹字,而是摹人,摹神。揮筆之時,他已不再是自己,而是那些書家本人。

兩年前秋分那天,趙不尤和東水八子在城南吹臺相聚,琴子樂致和於高臺秋風之中,彈奏了新度之曲《秋水》。江渡年當時酒高興起,因手邊無紙,便下所穿白布袍,鋪在石案上,提筆蘸墨,在布上揮毫狂書,是以東坡筆法寫東坡《快哉此風賦》。趙不尤年時曾親眼見過一次蘇軾,東坡風致灑落,神采豪逸,他雖然年,卻印象極深。那天江渡年書寫時,趙不尤看他形貌神,竟恍然如同見到東坡本人。而白布之上的墨跡,暢豪爽,秋風雲一般。即便東坡當日親筆書寫,恐怕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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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看了,都連聲讚歎,趙不尤記得鄭敦當時歎:“這件舊現在拿去典賣,至得值十貫錢。”江渡年聽了,哈哈大笑,隨手卻將那件舊扔進旁邊燙酒炙的泥爐裏,火苗隨之噬盡那風雲筆墨。眾人連歎可惜,他卻笑道:“以此祭奠東坡先生,東坡泉下有知,亦當大笑,快哉此炬!”

和田況一樣,江渡年也曾被召宮中書院,他不願做前書奴,不得自在書寫,也托病拒謝了。反倒應召去了集賢閣做抄寫書匠。

當今天子繼位後,在蔡京協倡之下,大興文藝,廣收民間書畫古籍。一些稀有典籍藏於館閣之中,需要抄寫副本。江渡年正是希慕這些典籍,去做了個抄書匠。每月得幾貫辛苦費,聊以養家。

去年蔡京致仕,王黼升任宰相,停罷了收書藏書之務,江渡年隨之也被清退。他生狂傲,又不願賣字營生賤了筆墨,就去了一家經書坊,替書坊抄寫經書刻本。照他的講法,賣字是為賣心,抄書寫刻本,卻是播文傳道。

趙不尤記得江渡年現在的東家是曹家書坊,當年以違盜印蘇軾文集起家。這書坊在城南國子監南街,也不算遠,便步行前往。

進了東水門,向南才行了小半程,就見前麵雲騎橋上,一個人飛袍袖、行步如風,看那野馬一般的行姿,趙不尤一眼就認出,是江渡年。

“不尤兄,我正要去找你!”江渡年一向不修邊幅,上頜下胡須也如野馬鬃一般。

“巧,我也是。”

兩人相視大笑,一起走進街角一家酒樓,隨意點了兩樣小菜,要了兩角酒。

趙不尤又將章去應天府的事告訴了江渡年,和鄭敦、田況一樣,江渡年也大吃一驚,連聲搖頭,不願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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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不尤勸道:“眼下最要的是查明他二人去應天府的緣由,渡年,你再仔細想想,他們兩人這一向是否有什麽異常?”

“我琢磨了兩天,發覺郎繁和章那天的確有些異樣。”江渡年大口飲了一盅酒,用手抹了抹髭須濃遮的

“哦?說來聽聽。”

“你也知道,我這些年摹寫書法,漸漸出一些門道,過字跡去揣人的心。後來覺得,不但字跡,人的神語態也可揣。這兩天,沒事時,我就反複回想他們兩人寒食那天相聚時的形。就拿這酒杯來說,喝了酒,兩人的手勢和平時都有些不同。先說郎繁——”

江渡年端起手邊的空酒盅,比劃著繼續道:“郎繁平日不太說話,心裏卻藏著抱負,又一直得不到施展,所以有些鬱鬱寡歡。他平日喝酒,飲過後,放杯時總要頓到桌上,好像是在使氣。寒食那天,他喝過酒,放下杯子時,照舊還是頓下去,不過酒杯放下後,手並沒有像往常一樣隨即放開,而是著杯子,略停半晌才鬆手。我估計,他恐怕是在留什麽,或猶豫什麽。”

趙不尤照著江渡年說的,拿起酒杯也仿做了一遍,仔細會其間心緒變化。放下酒杯時,重重頓杯,一般有兩種態,一種是心有鬱氣,無意間借宣泄;另一種是豪爽,使力,顯現豪氣。郎繁無疑屬於前者。

杯子頓下之後,手若隨即離開,說明心事不重,手若仍握著杯子,則是心事沉重。據郎繁妻子江氏所言,郎繁先是心事重重,後來似乎已經想明白,作出了決斷。但就這握杯手勢而言,他所作的決斷,必定十分沉重,因此才會握杯不放。

於是他問道:“渡年果然好眼力,你說得不錯,握杯不放,應該是留和猶豫。那天他頓杯時,和往常有沒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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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想……頓的時候,似乎比往常更用力一些。”

“更用力?這麽說來,他那天頓杯,不是發泄鬱氣,而是表誠明誌。他是作了一個重大決斷。”

“什麽決斷?”

“赴死。”

“哦?”江渡年睜大了眼睛。

“你們那天說,寒食聚會上,章和郎繁爭論孟子‘不心’,郎繁說人怎可不心?一定是有什麽讓他了心,即便舍赴死,也在所不惜。然而,生死事大,再果敢勇決,麵對死,也難免躊躇猶疑,他握杯不放,其實是在留生。”

“究竟是什麽事?”

“目前我也無從得知。這事先放一放,你再說說章那天的不同。”

^o^思^o^兔^o^在^o^線^o^閱^o^讀^o^

“嗯,章……”江渡年著酒杯,低眼回想半晌,才又說道,“章為人穩重謹慎,平時放杯不輕不重,放得很穩,從來不會倒杯子,或灑出酒來。但那天,他似乎隨意了一些,放杯子時,時輕時重,還翻過一次杯子,杯子翻了之後,他還笑著用中指按住杯沿,讓杯子在指下轉了幾轉——”

“據你看,這是什麽心?”

“我覺著似乎有些自暴自棄的意思。”

趙不尤又拿起杯子,反複照著做了幾遍,發覺不對,搖搖頭道:“恐怕不是自暴自棄,章一向守禮,轉杯,有自嘲的意思,也有些越禮放任的意思。此外,還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我估計,他也有什麽心事,心不在焉,因此才會翻杯子。此外——還有一些心緒,我一時也說不清……”

“對了,平日我們爭論時,他從不輕易怒,更不嘲罵。但那天,他多喝了兩杯,語氣似乎有些放縱,對簡莊兄都略有不恭。”

“哦?”

趙不尤忽然想出剛才難以揣測的另一種心緒:不滿。

越禮放縱,一定是對什麽事,或什麽人不滿。那天是東水八子寒食聚會,他難道是對座中的某人不滿?是誰?難道是對郎繁不滿?

他忙問:“章和郎繁那天爭論時,可否怒?”

“沒有,他們兩個很爭執,那天也隻是各陳己見,說過就完了。”

“那天他還和誰爭執過?”

“再沒有。”

“宋齊愈呢?那天沒有爭論新舊法?”趙不尤忽然想起宋齊愈主張新法,其他七子則願守舊法。其中章、宋兩人誼最深,但也最爭執。尤其一旦提到新舊法,兩人勢同冰炭。

“嗯……”江渡年低頭著酒杯,搖頭道,“沒有。那天大家興致都不高,並沒說太多,聚了一會兒就散了。”

“為何?”

“各自都有事吧,尤其簡莊兄,他的學田要被收回,生計堪憂。”

“這一向,其他人可有什麽異常?”

“似乎沒有。”

宋齊愈那夜在船上並未睡好,躺在鋪上,一直笑著回味與蓮觀的一番對話。

第二天,他早早起來,走到艙外,想著或許能見蓮觀一麵。然而,他們住的小艙和蓮觀的大艙中間還隔著個上下船的過道,過道那邊又是昨夜那位唐媽的艙室,他站在船尾的艄板上,不時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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