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元一驚，忙扶住，又側擋著不讓別人瞧見，他看綿綿地倚在自己懷裏，心頭微漾，把人打橫抱了上了大輅。

他不知是怎麽了，忙探手了的額頭，隻覺得沁涼一片，又了後脖頸，未幹的冷汗沾了服，竟也是水淋淋冰涼涼的。

他掀開車簾讓人加快車程，大輅剛行進宮門，的臉忽然就通紅起來，秀氣的細眉皺著，他又手探了探的額頭，發現已經是滾燙一片。想來是出了一的冷汗，又站在冷風裏跟人鬥智鬥勇的半晌，不慎著了風寒。

薑佑就坐在他懷裏，頭埋在他頸窩，臉跟他著，姿態像是全然的信賴親，人顯得越發的孱弱，滿臉通紅看得人無端揪心起來，他蹙了蹙眉，莫名的覺得有點窩心，這覺說不上是不耐還是憐惜，隻是引得人煩悶。

他用涼茶浸了自己的絹子，折了幾折正要搭在額頭上，忽然覺得脖頸一燙，有的水珠綿延著流了下去，轉瞬滲進大氅裏，既輕又快地劃過皮，讓人的心跟著了幾。

他忙低頭去看，就見閉著眼，睫卻極快地輕著，有水珠從眼皮裏流了出來，一顆挨著一顆，很快在白皙的小臉上聚兩道線，落到素綢的孝服上，洇出了半的。一手地揪著他的大氅，指尖都泛出些白，就算是閉著眼，也顯出滿臉的惶惶，倒像是害怕得了。

是咋咋呼呼的人，哭起來卻靜靜地，隻是一滴一滴都要流到人心裏似的，讓人跟著難過起來，在睡夢中無聲地哭，既了自己的襟口，也了他肩頭。

薛元抬手握住了的手，想起剛才威風八麵的樣子，旁的人都道是龍子雛，便是麵對局也能揮斥八極，隻有他知道，也是害怕的，隻是忍著不敢讓人瞧見罷了。

懷揣著隻有兩人才知道的，似乎在不知覺間親近了很多，他抱起放在膝上，笨拙又輕地搖了搖：“皇上別怕，有臣在呢。”

他幹哄孩子的事兒還是頭一遭，做起來難免有些別扭，可是卻了奇效，就見蹙的眉頭似乎鬆快了點，一擰穩當躺在他臂彎裏，似乎是睡得很甜。

好容易回了宮，新任的皇上卻突然發熱，又是一陣鬧騰，好在底子好，折騰了一宿總算是退了燒，不過倒黴的是牙疼又犯了，薛元惦記著那邊的事兒，手頭的事理完就趕去了東宮。

薑佑腮幫子腫起了老高，滿臉萎靡地靠在床柱上，卻哼哼唧唧地不肯吃藥，回雪無奈地捧著藥碗，見薛元走進來，忙起行了個禮，他一擺手示意退下，自己接過藥碗道：“皇上拗著不吃，莫不是等著臣來喂你？”

當初是太子的時候還是‘您’呢，當了皇上反而了‘你’，薑佑默默地看他一眼，眼珠子轉了轉，捂著腮幫子湊到他眼前，一手勾開角給他看壞掉的那顆牙，還有紅腫起來的牙齦：“掌印啊，不是我不吃藥，你看我都這樣了，就是說話都疼，怎麽吃藥？”

薛元怔了下，沒見過這麽大喇喇給人看自己舌頭的，他隨即一哂：“現在宮裏宮外多人都傳皇上年高才，睿智從容，隻不知道那些人若是看到皇上現在賴藥的樣子又該作何想了。”

提起這個，薑佑反而沉默了下來，一臉惶地抬頭看他，又悶悶地蹬了蹬被子：“昨天真是人害怕，皇叔連著發招，招招都攻人死，我到現在都是的。”捂著腮幫子倒在床上：“這皇位有這麽好嗎？”

半大年紀就被卷你死我活的宮廷爭鬥裏，尚做不到收放自如，他想起昨天布滿淚痕的臉，提了曳撒坐在床邊：“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各有各的無奈罷了。”

薑佑莫名地看著他，他卻不再繼續說了，端了藥碗遞給：“你該吃藥了，不然冷了吃了胃寒。”

薑佑沒接藥碗，神卻活泛了很多，一邊覷著他神，一邊小心翼翼地道：“我每次有個疼頭腦熱，都是香印來伺候的...”

薛元轉擱下青玉的小碗，轉頭似笑非笑地看：“皇上這是什麽意思？”

薑佑一頭，眼地道：“當初給我下毒的早查出真兇了，香印在掌印那裏又沒甚用，不如還給我吧？”

薛元看了腫脹的腮幫子一眼：“還您倒沒什麽問題，不過臣有個條件。”

薑佑忙不迭地點頭：“你說你說。”

薛元輕輕著的腮幫子，下正正地嵌在虎口裏，下意識地張開了，他掖了掖，略帶嫌棄地看了眼的壞牙：“皇上得把這壞牙給拔了。”

薑佑的臉一下子綠了，期期艾艾地道：“能不能...換個條件？”

薛元垂眸道：“香印姑姑蕙質蘭心，東廠裏有不太監黃門想討做對食...”

他尾音不急不慢地拖長，薑佑一下子就聽懂了，苦著臉權衡一時，一拍床板道：“行！拔就拔！”

雖然應的爽快，但真到了要拔的時候又不免磨磨蹭蹭的，薛元很快遣人了專管小兒癥候的太醫，薑佑在裏間磨嘰著不肯往外走，薛元輕輕敲了敲屏風：“可要臣伺候皇上更？”

沒多久薑佑就轉了出來，滿麵沉痛憋屈地看了他一眼，這壞牙早都有了，不過孝宗溺，見每次都不敢拔，也隻能手一鬆放過去。

抬手了腮幫，又取了靶鏡照了照，一臉沉鬱地對著薛元道：“掌印那麽著急作甚，這牙好歹跟了我這麽些年，還不許我們敘敘舊？”

薛元仰道：“等拔下了皇上再跟它好好敘，到時候你就是要串起來掛脖子上都沒人攔著。”

薑佑被他堵了回來，隻能悻悻地跟著他走出去，一出去就看到托盤裏擱著的瓶瓶罐罐，尤其是一把鋥亮的鉗子和團一團的金線格外紮眼，角和眼皮子齊，擰過頭去不敢再看。

太醫早就備好了麻沸散，一碗灌下去就睡的人事不知了，他趁著這時候把薑佑開。快準狠地下了鉗子，又敷上了止的藥，利索地幹完，對著薛元拱了拱手便飄然而去。

薑佑人還迷瞪著，過了會兒才睜開眼，就見薛元坐在上首優哉遊哉地品茶，這時候藥效還沒退，眼神木木的，著自己的腮幫子道：“這就拔完了？”

薛元用下一點手邊：“已經拔好了，皇上不是要敘舊嗎？牙就在你那裏擱著呢。”

薑佑低頭看了看，發現一塊方寸紅布上正放著一顆壞牙，哭喪著臉道：“就這麽沒了，以後我吃飯喝水都不方便。”

薛元欣欣然笑了：“那您以後就用一邊臉吃飯不就了？”其實這牙用不了多久就能再長出來，他不過是看薑佑垂頭喪氣的樣子有趣。

薑佑一臉頹然地跌坐在椅子上，這時候藥效過了，禿的牙床疼了起來，捂著臉哼哼唧唧地道：“這比我牙疼的時候疼多了，還不如留著呢，而且豁了這一塊，以後萬一被人風怎麽辦？”

薛元沒兜搭，跳下椅子扯著他的袖子，來擰去的，把平整的杭綢皺一團：“我的天爺啊，快疼死我了，掌印把那麻沸散再給我來一碗吧，我快不住了！”

薛元任由拉著，一手用碗蓋著浮茶，不急不慢地呷了口：“皇上說笑了，是藥三分毒，哪有人上趕著要吃藥的，本來就不是什麽好東西，萬一吃壞了腦子怎麽辦？”

薑佑眨眨眼，因為牙疼，眼底竟沁出些水霧來，幹脆把臉遞了過去，裏七八糟地說著胡話：“那你行行好給我一掌，把我給打暈過去得了，暈過去也比這份罪強些。”

薛元見又磨人起來，忽然瞥了一眼，竟有種顧盼風流的味道，越發顯得神韻天。他傾下，一手點在上，笑地道：“您不是說疼的時候吹吹就好了嗎，臣給您吹吹。”

兩人中間不過三指寬，他說話的時候熱熱的氣流一點沒剩地全撲在瓣，麻的覺從一直到指尖，了脖子，悻悻道：“算了吧，好像也沒那麽疼了。”

薛元卻不依不饒起來，指尖在上挲：“皇上不要跟臣客氣，若是有需要隻管吩咐就是了。臣一說幫您吹吹，您立馬就說算了，難道是嫌棄臣不？”

薑佑幽幽地看著這個殺牙兇手，還是認了栽：“我怎麽會嫌棄掌印呢？是真的不疼了。”

薛元唔了聲，正要再說幾句，就見北嗬腰走了進來：“督主，許人親自來傳話，說是要見您呢，您看得不得閑，若是不得，我這就人打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