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元一天青鐵蓮曳撒，腰間扣著玉帶，清極豔極。他不急不緩地走了過來，一轉眼就見寧王邊站著個霧鬢雲鬟，小臉白皙的小姑娘，他頭次沒見薑佑穿太子常服，頓了下才回神行禮：“殿下。”

薑佑也招呼道：“薛掌印。”

寧王似乎怔忪了一瞬，很快神就恢複如常，抬手招了招，一側的花廳裏立刻就出來位形若蒹葭的，被兩邊的侍攙著，步伐好似輕煙，姿態，對著薑佑行禮道：“福見過太子殿下。”

薑佑了鼻子，訕訕笑道：“福表姐也來了啊。”

福郡主是寧王的嫡出兒，跟薑佑的猴兒不同，是天生的貴，一舉手一投足都是端麗的儀態。當初薑佑玩的太瘋，扔了好大塊泥在上，寧王聽了不但沒有安自家閨，反而責怪開罪了太子，罰了足，自此薑佑見都是一陣心虛。

寧王對著薛元，倒比對薑佑還有有禮幾分，他看了自家兒眼，忽然喟然長歎：“我聽說遼東那邊戰事又起，隻恨我是個閑散慣了的，上不得戰場殺不得韃子，甚麽忙也幫不上皇兄。”他轉頭看著薑佑和薛元：“聽說遼廷大王主提出和親要平息戰事，求娶咱們齊朝的貴，我這邊做不了什麽實事，隻盼著福能嫁出去，也算是為江山安出了一份力。”

薛元眼底帶了些譏誚，微揚了角不置可否，倒是薑佑頗有些容：“皇叔深明大義。”一轉頭看著福眼底漫上些水霧，忍不住皺眉問道：“隻是...福表姐願意嗎？”

寧王冷冷地看了福一眼，將的眼淚嚇了回去，一轉頭對著薑佑溫聲道：“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妁之言，況且福也算是宗室子，天下百姓供奉，豈能安太平，不為家國大事出一份力？”

薑佑被這番大道理堵得沒話說，就聽寧王肅容道：“所以我想請殿下和廠公在皇上麵前勸說幾句，讓福去和親，也算是全了我的一番忠義。”

他今日來讓福獻舞祝壽也是為著這個目的，不過沒想到在開宴之前遇到了薑佑，卻是意外之喜了。

薑佑看了眼一臉哀求看著的福，又見寧王往前踏了一步，繼續勸說道：“殿下，和親之事於國於民都有大益，難道你忍心看著皇上日夜憂心？”

薛元漫不經心踏出一步，正攔在寧王前，微微笑道：“王爺說的這是哪裏話，對於邊關戰事，皇上自有主張，太子尚還年，哪裏能做得了皇上的主？再說了，福郡主是金尊玉貴的宗室，又是您的親閨，和親出去也隻能得個公主的虛名，您就舍得這麽把送出去給那些蠻子糟蹋？”他語調輕，尾音上揚，好似別有深意，

寧王麵僵了一瞬，立在原地靜靜看他，忽然展笑道：“廠公說的是，是我想左了。”他倒也幹脆，直接領著福就返回去了。

倒是福攥著帕子的手了，微微側臉，麵含激地看了薛元一眼。

薑佑盯著他的背影低聲嘖嘖：“七皇叔真是...大義，親生閨也舍得就這麽送出去。”

薛元雙手攏在袖子裏，潤的紅勾了勾：“也不白獻出去，可有個公主的名號在呢。”

薑佑怔了怔，想了想才道：“掌印是說...皇叔是為了公主的名號才讓福表姐去和親？”又滿臉糊塗地道：“可公主的名號不過是聽著好聽，而且又不是給皇叔的，這算什麽好？”

薛元沒想到居然能聽懂，不過麵上神未，平靜道：“您想多了，王爺深明大義，臣豈會對他妄加揣測？”他低頭看見薑佑一臉狐疑地瞪著他，輕笑道：“王爺給您的禮還在呢，您還不趕拆開瞧瞧是什麽稀罕件？”

薑佑嘿嘿嘿了幾聲，抬手撥開巧的栓，取出的九連環細碎作響，托在掌心，舉起來給他瞧：“掌印覺著好看嗎？”

薛元隨意一眼掃過：“王爺送的東西自然是好的。”他轉臉問道：“張二爺還在偏殿等您呢，您還不過去？”

薑佑哎了一聲，手忙腳地把東西塞回盒子裏，抬手招了月大師上樓。

孫賀年低聲道：“我瞧著太子倒是喜歡您的...”他見薛元一個冷冷地眼風打來，忙轉了話風道：“那寧王自己要把閨送出去，您何不順水推舟應了？手裏還能再攥著一個人。”

薛元嗤了聲：“腦袋上的兩雙招子是可不是做擺設的，你得提著神時時瞧著，別整日就著那幾兩孝敬銀子。”他一抬手，後麵有人遞來了手巾讓他淨手，他一邊一邊道：“福若是和親出去，寧王就等於和遼廷那邊搭上了一條線，能夠籠絡遼人，等於多了一個助力。”

孫賀年忙了自己一耳：“您說的是，我眼皮子淺。”他聽完了又咋舌道：“我的乖乖，我看著這寧王對皇上一向恭敬，人也不攬權，照您這麽說，他竟然是有所圖謀了？”

薛元把手巾遞了回去：“那不是盞省油的燈。”他忽然又仰笑道：“不管是誰想要坐上那把龍椅，不都得靠著咱們東廠，都得倚著我這獨一份的大權，你以為我這些年的經營是白折騰嗎？”他轉頭看著孫賀年：“這些年皇上的子...寧王生了野心也在理之中，不過皇位的事兒咱們不參合，現在我隻求一個穩字，別出什麽子，我拒了寧王也是這個道理。”

孫賀年挑了挑大拇哥：“還是您高明，您如今權傾朝野，誰當皇帝都是一樣的，咱們站幹岸就是了。”

薛元看他一眼：“別耍皮子了，快開宴了，咱們上去吧。”

......

“哈哈哈，舞的好，果然技藝過人！”

孝宗兩手搭在膝頭，對著底下兩個翩翩起舞的半大年放聲大笑，連一臉病都好了不。

底下兩個人舞的倒也像模像樣，隻是比起正經舞姬還是差了許多，不過自己寶貝閨彩娛親，孝宗當然不吝讚賞。

薑佑臉帶著半遮麵的黃金麵，做完最後一個蹲作，輕巧站了起來，朗聲道：“皇恩。九重，天上拜堯雲。今朝祝壽，祝壽數，比鬆椿。斟酒，至心如對月中人...”

孝宗早就知道是，不過此時還是故意逗，裝作不知地樣子，連連讚歎道：“這詞兒唱的也好，不知道是樂府裏新來的哪位大家啊？”

他一開口，旁邊也就立刻有大臣應聲附和，都跟著讚歎了幾句。

薑佑扯下麵，揚臉對著孝宗：“父皇，是兒臣啊。”

孝宗滿麵笑容：“原來是佑兒，我兒至孝，小小年紀竟懂得彩娛親了。”

薑佑往前走了幾步：“兒臣有份壽禮要抬手送給您呢。”抬手招了招，立時有人捧上灑金的大紅彩紙，取筆蘸了墨，洋洋灑灑地在紙上寫了‘萬壽無疆’四個大字。

方才跳舞還摻了不水分，可筆墨卻是實打實練出來地本事，連李太傅那樣刁鑽的主兒都讚不絕口，潑墨揮毫如行雲流水，筆力圓潤飽滿，寫出來的字已經初風骨。

端坐在孝宗右側的莊妃對著孝宗笑道：“太子純孝，臣妾瞧著也是心裏歡喜。”探頭看了看，忽然蹙眉歎道：“素聞皇後未嫁之前是華蓋滿京都的才，太子這字寫得秀麗頎長，倒頗有先皇後的風骨。”

孝宗想起亡妻，也不由得麵懷念：“是啊，這孩子子不似皇後沉穩，不過才智倒是像足了皇後。”

莊妃笑著嗔道：“太子還年小，子未定，慢慢養著也就轉過來了。”說著忽又歎息一聲：“太子邊的人手雖都得用，太傅講師也是好的，隻是到底隔著一層，有些教導的話不好說，食住行也難免有個疏。”

孝宗取了粒枇杷果慢慢吃了，眼底暗含譏誚，不過卻並不言語。

莊妃猶自不覺，繼續趁熱打鐵道：“依臣妾看，別人伺候的再好，也不如有個娘親在邊噓寒問暖，而且還能在旁時時提點著，好讓太子也收收子。”

孝宗淡淡的看一眼：“那妃覺得，把佑兒過繼給誰合適呢？”

莊妃心裏一喜，強住歡欣神，垂首道：“當初臣妾一見太子便很喜歡，恨不得把放在心坎兒裏碎了疼，真真是前世的母緣分，若您不嫌棄臣妾愚鈍，不如就把太子過給臣妾養，臣妾定然竭盡心力。”

孝宗掩低低地咳了聲，冷眼看：“是嫡，你是妃妾，豈有把嫡出到妾室手裏養的道理？”

孝宗聲音不大，莊妃卻臉一僵，忽做了哀婉表：“臣妾雖份微賤，但對太子的心意可是一點不摻假的啊。”

孝宗譏誚地看一眼：“為著你這份心意，朕是不是就該把佑兒到你手裏養，為了不讓佑兒份被人詬病，朕是不是也該給你個皇後的位子？”他看著莊妃煞白的臉，一把掃掉桌上的果盤杯盞，抬高了聲道：“莊妃，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