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茗覺說話的方式像是賣淨水的推銷員：“‘可以喝酒,還可以跳舞，還可以認識新朋友’。‘多好的地方啊，年後一定要去一次’。‘就算不喜歡,去見見世麵驗驗也好啊’……這些都是王良戊告訴我的。聽他說了以後,我就下決心,大學一定要去蹦一次迪。”

這一席話說完,群裏就像剛炸了顆原子彈,安靜得不像話。

肖嶼崇最先發言，一改隻顧著追問為什麽拉他進群的迷狀態，嚴肅地說：“你一個孩子,又人生地不的，不要一個人去夜店和酒吧。”

胡姍立刻跳出來回複：“什麽意思？孩子不能去，男孩子就能去了？的是沒錢還是沒有啊？怎麽就不能去夜店酒吧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肖嶼崇說，“隻是怕不安全。”

“那就好好說話。你關心人就直接說‘我擔心你’,不要一口一個‘你不要做這個’、‘你不該做那個’的。”胡姍評論。

眼看著他們倆把話題扯遠，作為始作俑者的王良戊終於發表觀點：“但你還沒去蹦過迪，第一次就一個人去,覺各方麵驗會打折扣啊。不然等放假結束我們回來，大家一起去吧。”

沒想到胡姍又攪渾水：“年夜的活會很好玩吧？等我們回來就晚了。不過去蹦迪肯定還是要打扮一下。我不在學校,你總不能素去夜店。”

“沒事沒事，”廖茗覺信心滿滿地發了一個玫瑰花開放,上麵懸浮著“知足常樂”的中老年表包，“我自己也會化一些了。”

“你別傻了。你會化的那點子，撐死也就是日常，去夜店要畫的可是濃妝！不然在那燈下，能看出來就有鬼了。”胡姍說得頭頭是道。

廖茗覺卻樂觀到非比尋常，甚至拋出了別人想都不敢想的名字：“沒事的,我可以去請趙嘉嘉幫忙啊。我剛剛才在宿舍到。”

胡姍有點頭疼，直接私聊打了個視頻電話過去：“不不不！停一下！暫停一下！你哪來的自信會幫你啊？”

“嗯……”鏡頭裏，廖茗覺擺出思考的表，但顯然頭腦完全空空如也，因為下一秒，立刻說，“那我現在去問一下！”

“不要啊！”

胡姍的吶喊本沒起到任何作用。

心像擂鼓一般焦急，又隻好安自己，假如上趙嘉嘉心好，或許讓廖茗覺滾的時候能文明點。

就像綜藝節目街頭訪問似的，隻見手機鏡頭一陣急促的抖，廖茗覺已經在走廊盡頭的洗房找到了披頭散發、吊帶拖鞋、濃妝下眼線沒卸幹淨的趙嘉嘉。

看到視頻裏低氣到極點的趙嘉嘉，胡姍已經開始為廖茗覺默哀了。

廖茗覺說明了來意。

趙嘉嘉剛把一桶服扔進洗機，剛準備出去，廖茗覺卻把洗房的門擋了個嚴嚴實實，頗有一番“你不聽我說我就不讓你走”的無賴意味。

廖茗覺笑著說：“我今天晚上想去蹦迪，你可以教我化妝嗎？”

趙嘉嘉眉頭鎖，瞪了好久，然後像趕蒼蠅一樣揮了揮手。

“可以嗎？”廖茗覺笑著追問。

“你拿化妝品過來吧。”趙嘉嘉用宿醉嘔吐過後沙啞的嗓子回答。

廖茗覺重新回到視頻裏，衝胡姍比了個剪刀手：“耶！答應了！那我現在就去化妝了！”說完就掛斷了視頻。

胡姍的想隻有一個，那就是真是撞了邪。

試圖從廖茗覺裏撬出答案，然而廖茗覺卻像無憂無慮的懶羊羊一樣樂天派地回複：“趙嘉嘉本來就很喜歡當別人的大姐，多跟說好話就行了。”

趙嘉嘉仿佛一個考，把廖茗覺要去哪蹦迪、打算穿什麽去、對蹦迪了解多全盤問了一遍。

“你知道跳舞嗎？”趙嘉嘉打著嗬欠問。

廖茗覺搖頭：“沒跳過。”

“那你跟著瞎晃就行了。”趙嘉嘉說，“那你喝酒還行嗎？”

廖茗覺點頭：“還可以。”

趙嘉嘉說：“買一瓶兌飲料喝就行了。你那麽窮，沒必要衝低消開臺，省得被酒托坑。”

“開臺是什麽意思啊？”廖茗覺提問。

趙嘉嘉老師開課了：“就是卡座之類的。連這都不知道？你不翻車就怪了。真是不知者無畏，傻子膽最大。酒吧過節的話，一般會有活，這種時候要注意需不需要買門票。進去之後，你就隨便拿點東西喝喝。等零點過了，氣氛上來了，可以進去跳舞。經別人手的飲料別喝。有點上頭就停，醉了回不來。需要幫助的話可以找保安。”

“哇！”廖茗覺馬上發揮狗神，“你懂好多啊！謝謝你！”

果不其然，趙嘉嘉很吃這套，用鼻子笑了一聲，別過臉說：“得了吧。土鱉就是土鱉，迪都沒蹦過。”

-

廖茗覺給他們朋友的微信群命名為“狗男”。

有人提出質疑時，就理直氣壯回複：“不是王良戊說的嗎？可以加點我喜歡的東西。我喜歡小狗。胡姍也說了，我們就是反派，群裏都是男生和生，‘狗男’不是剛好嘛！”

無人反駁。

到最後，王良戊突然想起什麽，在群裏瞎幾把攛掇道：“嗯……說起來，還有一個人在學校吧。你們怎麽不一起去蹦迪呢？”

上一次發言時間在數小時前的鄧諄被強行at出來。

鄧諄言簡意賅，直奔主題，直截了當拋出問題：“幾點鍾？在哪裏？”

鄧諄騎之前那輛漂亮的黑騎士座駕去接，在街頭找了好一會兒，他們倆才相認。過程如此艱難的原因是雙重的，一是鄧諄臉上了敷料和創口，二是廖茗覺臉上影和高打得太重了。

看到鄧諄，廖茗覺說的第一句話是：“你這造型真特別！”

雖然還是往常隨意的打扮，但臉上就像跟六七個人發生過肢衝突一樣，敷料沒能遮到的地方甚至還著青紫。

鄧諄用同樣的話回敬：“你也是。”

妝容濃得五突出，和平時的大相徑庭，論誰看都知道是要去夜生活的。然而，上卻是一整套十分標致的便利店製服。

就是這樣詭異的兩個人。

轉眼來到了酒吧門口。

寄存東西的時候，鄧諄直接了外套，就剩下短袖t恤和牛仔。尺寸的緣故，看起來鬆鬆垮垮很隨意。他轉，恰好對上廖茗覺打量自己的目。鄧諄問：“怎麽了？”

“你經常來蹦迪嗎？”廖茗覺就他這副賓至如歸的做派提問。

“我沒來過。”鄧諄實話實說，不自覺出手，替翻了一下後的領，“你年了吧？”

“廢話！”笑嘻嘻的，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布滿整個走廊的彩燈下，廖茗覺問起鄧諄臉上的傷：“到底怎麽搞的？你跑去林寺了啊？”

“嗯。”鄧諄一本正經地回答，“方丈不收我，下山的時候隻顧著哭，結果沒看路摔了一跤。”

被他的笑話逗得哈哈大笑。

酒吧裏是另一個世界。

熱鬧非凡，人頭攢，區分音樂和噪音的界限也模糊不清。鄧諄隻拿了飲，廖茗覺喝威士忌兌橙。酒吧請了有名的dj來年，大家都陶醉在音樂和酒中。廖茗覺進舞池，不是為了跳舞，純粹是湊熱鬧。每隔一段時間，又會折返到幫看酒杯的鄧諄那裏，興衝衝告訴他自己的所見所聞。

廖茗覺湊到鄧諄耳邊大聲問：“為什麽那麽多人都拿著扇子啊？”

鄧諄也靠到耳邊：“不知道。”

廖茗覺又過來：“飲料好喝嗎？”

鄧諄低下頭，側臉幾乎覆住前發：“不知道。”

“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啊？”這一次，自顧自地笑著說了。但他一直看著，所以還是讀懂了的話。

廖茗覺不會跳舞，隻是略微跟著音樂搖擺，偶爾回過頭去，看到鄧諄還在原地，就會很安心。

或許是托那奇怪打扮的福，並沒有預想中被人搭訕的況發生。倒是期間有個生向打招呼，大概觀察有一陣，主提問說：“那個是你朋友嗎？”

“嗯。”廖茗覺用力點了點頭。

“雖然這麽說很俗。但是，真的，”生調笑似的說道，“他盯你盯得像是要把你生吞了。”

廖茗覺一怔，懵懵懂懂地回過頭。鄧諄戴著鴨舌帽，手肘撐在桌麵，漫無目的地維持坐姿，自始至終都著。覺察看過來，他也不吭聲，略微抬起帽沿，像是不等顧客開口就在詢問“需要我做什麽嗎”的男侍者。從額角到下頜，整張臉附帶年輕的都完無缺。

有人向他搭話，他第一個蓋住的杯子也是廖茗覺的酒杯。他朝對方微笑，無差別地謝絕任何人的好意惡意。

耳朵被吵聾之前，他們逃出了酒吧。

“我在小紅書上看到們說，蹦完迪都是要去吃海底撈的。但是為了省錢，”廖茗覺在便利店門口義正詞嚴地說，“我們隨便吃點東西就回去吧！宿舍有門，我就回肖嶼崇家住了。”

鄧諄坐在機車上等，廖茗覺拿著零食出來時，他忍不住問了一句：“蹦迪開心嗎？”

“嗯？”廖茗覺正在拆包裝袋，抬頭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說，“一般般……不過那個時候還是很開心的。”

“什麽時候？”

廖茗覺朝鄧諄笑了：“你跟我說話的時候。因為很吵，所以說話要湊攏又湊攏。你離我很近，覺很心！”

有時候鄧諄真的很好奇，廖茗覺真的理解自己所說的話的含義嗎。總是若無其事說出殺傷力很大的話，讓別人搖得不行，自己卻安然無恙地全而退。

還在別人托車後座吃薯片嚼得很大聲。

十字路口已經沒有車，紅綠燈還在進行一天中最後的工作。他們仍然遵守通規則。鄧諄說：“你是認真想談的嗎？”

“嗯，”廖茗覺吃得角都是薯片屑，“想啊。”

鄧諄可能是真的好奇：“有什麽原因嗎？”

“這很難形容啊。”難以置信，廖茗覺竟然在認真思考如何回答，就好像這是什麽考試論述題，“說實話，我也不太懂。打個比方，你以前對，是有特殊待遇的吧？我看網上管這‘營業’。你對很有一套對吧？”

即便是鄧卓恩本人，也不覺得有否認的必要。

紅綠燈結束，他發車子，加快速度，駛空的立橋。

廖茗覺說：“我想被特殊對待。”

深更半夜，毫無預兆，忽然在托車後座激昂揚，像飛鼠一樣張開雙臂，迎著風大喊：“我想被當最特別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想被就要大聲說出來！！！